聽到聲音,秦恆轉頭看向頭別紫金釵,一副儒生打扮,模樣俊郎的青年,笑道:“兄台為何有此問,不也是更看好他嗎?”


    堯茂神色微微一僵,隨即恢複如常,灑然一笑,抱拳道:“兄台可真是個妙人啊,在下堯茂,敢問兄台大名?”


    秦恆也是一抱拳,迴道:“秦丘。”


    秦丘這個名字乃是秦恆在入城前已經想好的化名,雖然他的身份已經曝露在某些北域大人物的眼中,沒有任何躲躲藏藏的意義,就連此行的目的都會被這些人揣度出一二,可秦恆仍舊覺得,不應如此有恃無恐,江湖太大,淹死個把人乃是尋常事,誰還會因一個失了大慶小王爺身份傍身的秦氏遺孤忌憚一二,難保不會有人將“秦恆”這個名字與曾經“名滿天下”的大慶小王爺聯想到一起,畢竟重名又重姓。


    堯茂兩指夾著鬢角發絲,輕輕一捋,笑容依舊,“堯某瞅著秦兄麵生的緊,想必秦兄並非本地人吧?”


    秦恆言語模棱兩可道:“一路遊曆至此,被此地民風所吸引,便多逗留了些時日。”


    竹亭街的茶鋪,不管眼前一看就身份不俗的青年知道與否,秦恆都沒有一筆帶過的心思,交淺言深的道理,六歲癡迷江湖豪俠故事那會兒,秦恆就已懂得。


    堯茂全然不介意對方謹慎的言辭,繼續說道:“能與秦兄結識,在下三生有幸,待這場賽事完畢,你我兄弟共飲一杯如何?”


    秦恆深深看了堯茂一眼,眼神玩味兒,卻是不置一詞。


    堯茂頓時明白過來,連連擺手道:“秦兄莫要誤會,江湖兒女江湖酒罷了,並非別有用心。”


    秦恆沒有點破堯茂心思的想法,站起身,便欲離開此地,他本就隻是想來看看赫連海與高暉的狀態,既然已經見到,就沒有必要再去多生波瀾。於是,他一抱拳,說道:“秦恆謝過堯兄厚愛,隻是今日愚弟確實有事在身,下次,下次。”


    秦恆說話、動作,一切都滴水不漏,說罷便擺出一個請的手勢,示意堯茂讓開一條道。


    堯茂起身,笑著讓道,並抱拳迴禮道:“秦兄可莫要食言啊,待到閑暇時,一定要你我二人痛飲兩杯。”


    秦恆笑著離去。


    待到那衣著平平無奇的年輕人消散在熙攘的人群中,堯茂才收迴視線,側移了一步,坐在方才年輕人落座的位置上,兩手橫搭在椅背上,一副慵懶的姿態,悠悠說道:“老楊,怎麽樣,可有發現跟腳?”


    在堯茂身旁,猶如一座小山似的魁梧漢子,這時臉上再無一絲方才瞅見那年輕人時的無視表情,收迴觀看擂台比試的視線,兩臂肘關節擱在膝蓋上,兩拳緊握,指節咯咯作響,眉頭微皺,一臉正色,“那年輕人說話時,始終懷著戒心,但又似乎故意表露身份的用上烏布十三族的赫連氏族口音,卻又十分奇怪的是,他好像知道我在暗中觀察他,又暗示我,他並非赫連氏族中人。”


    堯茂輕輕拍打著椅框,語氣玩味兒,“我堯茂就喜歡結交這樣奇怪的朋友,多多益善。”


    “行了,堯茂,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看中人間腰間藏著的那把品秩極高的短刃,但又忌憚這是一條過江龍,所以才會放低姿態,擺出一副結交的架勢。否則,以你堯茂殺人放火金腰帶的秉性,此人闖入你的地盤,你能讓他安然無恙的離開?”楊廣義一臉鄙夷道。


    堯茂被人點破心思,絲毫不惱,反而哈哈大笑起來,“生我者不知哪個烏龜王八蛋,知我者楊兄也。”


    楊廣義轉過龐大身軀,蒲扇大手一巴掌拍在那家夥腦門上,一臉怒其不爭地道:“別怪我沒提醒你,城主府近日有大動作,似乎這城內來了什麽了不得的大人物,其目的是針對城主府,城主府三位府主已經連著三日聚集密商,這樣的神仙打架,像你這種平日裏作威作福慣了的本土勢力,千萬別摻合進去,更別妄想去分一杯羹,就算某些人誘之以利,你堯茂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別好處沒撈著,反倒把自己給搭進去,那就得不償失嘍。”


    堯茂一撩額前發梢,淡笑道:楊兄這話,小弟怎麽聽著不像提醒,反而像是警告呢?”


    楊廣義冷哼一聲,扭過頭去,繼續觀看著場中比試,一副不願再搭理身邊這位好心當作驢肝肺的家夥。


    堯茂眼珠一轉,湊到楊廣義身前,滿臉堆笑,“小弟有楊兄罩著,我怕誰,在這荒城內,隻要不是惹著城主府,還不是你楊兄一句話擺平的事兒。”


    不等楊廣義說什麽,堯茂話鋒一轉,又道:“幾個跳梁小醜,跑到荒城來觸城主府三位府主的黴頭,那還不是茅房打燈籠,找屎(死)嗎?”


    楊廣義明知堯茂是在套話,仍是有些氣憤這個相識多年的朋友,說出那番故作仗勢欺人,把自己捧得高高的言辭,眼睛死死盯著台上那個以傷換傷,把對手胸膛打得塌陷寸許,白骨裸露,渾身血跡斑斑,半蹲在地上,大口喘氣的高大青年,眼眸微寒,語氣不悅:“堯茂,其實我不明言,才是為你好,你又何必要打破沙鍋問到底?”


    被楊廣義又一次點破心思,堯茂半點不覺尷尬,坦言道:“誰讓楊兄你勾起了小弟的興趣,你又不是不知道堯茂的性子,越是別人不讓淌的渾水,我就越想投幾顆石子,看看水下是否有幾頭蛟龍。”


    楊廣義聞言,驀然轉頭看向堯茂,眼神冰冷,厲聲道:“堯茂,此事非你所能摻合的,我不想自己充當馬前卒,還沒死,沒兩天就要給你的墳頭上香。”


    堯茂低頭,若有所思。


    說罷,楊廣義又道:“你可知道,像我這般待在城主府的二等客卿,現在的局麵隻配充當馬前卒,卻連要對付什麽人,什麽實力都不知曉,相交一場,就算不曾達到推心置腹的朋友之誼,楊某也不想死了連個人墳頭敬酒也沒有。”


    堯茂聞言,隻是拍了拍楊廣義的肩頭,什麽話也沒說,轉頭陪著楊廣義一同看著場中打擂。


    與此同時,堯茂以心聲詢問道:“可是大蠻王朝要動真格的了?”


    楊廣義同樣以心聲迴應道:“有可能,但也有可能與方才離去的年輕人有關。”


    堯茂不著痕跡的扭頭看向方才年輕人離去的方向,似是想起了什麽,視線低斂,低聲呢喃道:“原來是那個秦啊。”


    轉迴身,望向身旁相交數年的朋友,欲言又止,最終隻是微微搖頭,心中歎息道:“一路好走,兄弟定會奉上最好的酒。”


    臉上笑意,比之先前,更顯濃鬱。


    本無仇,不過是當年心儀女子麵前,“好友”故作損人利己的那點言辭,折了自己麵子。意氣之爭,看似恩怨早已隨風而去,哪曉得,殺機早埋心中,今日本可出聲提醒,為好友盡量避免“明日”災禍,卻是不願,偏偏盼“好友”先死。


    不管楊廣義先前的提醒,是出於真情還是假意,堯茂在篤定此秦便是彼秦之時,就打定主意,將之送上斷頭路。這樣的神仙打架中,死個二品巔峰的楊廣義,實在是太過不起眼。況且又非自己所為,我堯茂不會心懷半點愧疚。


    想著想著,堯茂不僅為楊兄掬一把同情淚,就這樣不明不白的死在這些大人物的交鋒下,實在是可悲又可歎。


    堯茂眉眼帶笑,雙手輕輕擦拭眼角。


    楊廣義不明所以,卻是對這個性情古怪的家夥早已見怪不怪,視而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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