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恆是料定這北域女子不敢發難,才說出了先前的那番話,不論是從她最初救自己的目的,還是之前的種種表現,都說明赫連涵是一個聰明人。既然是聰明人,想讓自己來做這個擋箭牌,沒達成目的前肯定不會殺了他,即便他的言語難聽。


    秦恆慢步走在迴赫連府的路上,那身大紅襖外加羊毛坎肩,在這條行人並不多的街道上,有些顯眼。人影在晨陽的照耀下,被拉得老長。


    秦恆剛邁步踏入大門,大門廊柱後突然躥出一個黑影,擋在了他的麵前。


    “付管家有事?”


    秦恆定睛一看,便認出這張醜陋且獨特的麵孔,是屬於赫連府的管家付超。


    付超大鼻孔朝天,頤指氣使道:“跟我來。”,不由分說,就往院中的偏僻角落走去。


    秦恆望著付超的背影,自語道:“這是要敲打我,還是要點撥我。”


    邊角的梨樹下,付超看著那個漫不經心走來的身影,眼中憎惡與嫉妒一閃而過。


    付超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一手在前,一手負後,“想必你也知道自己現在的身份,赫連家名義上的姑爺。”


    秦恆一屁股坐在梨樹的圍台上,摸著身上的羊毛坎肩,臉上透著無法掩飾的喜色,儼然一副不知付超的用意,小人得誌的模樣,說道:“這幾日多蒙付管家的照顧,秦某感激不盡,日後待我做了赫連家姑爺,一定會記得今日……”


    “你還真把自己當根蔥了,一個有名無實的赫連家的姑爺,能不能活過今日都還兩說,現在高興是不是太早了。”付超小人嘴臉展露無疑。


    秦恆頓時一臉驚懼之色,“付管家這話何意,什麽叫能不能活過今日尚且兩說,莫不是這裏麵有什麽陰謀?”


    付超對自己言語起到的效果很是滿意,神色愈發趾高氣昂,他轉而在身上摘著什麽,具體摘什麽反正秦恆沒看出來,就那麽東一扯西一拽,秦恆臉上驚懼之色愈濃,這位管家臉上的笑意愈盛。


    秦恆從小生活在一個什麽樣的環境,那可是見慣各色人物的大慶王府,後又在炎慶軍中磨礪殺伐六年,他自認在人心的拿捏上麵,已然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


    他頓時又做出一副焦急的樣子,連忙從圍台上站了起來,一臉恭敬之色道:“還望付管家指點迷津,秦某不勝感激。”


    付超這才抬頭拿三角眼瞅著秦河,目中貪婪一閃而過,“聽說小姐給了秦公子一筆銀子,作為秦公子外出的開支,怎奈秦公子拿著銀子不知怎麽花,倒不如……”


    付超沒有說下去,秦恆一臉我懂的表情,忙從懷裏摸出一包碎銀子遞過去,“這便是小姐給的十兩碎銀,除了之前吃早點花去幾文錢,剩下的都在這裏,擱在秦某身上確實是不知該怎麽花,由付管家代勞,倒是了了秦某的一樁心事。”


    付超立馬換了一副嘴臉,一把抓過銀子,眉眼帶笑道:“那我就卻之不恭了,幫秦公子了解這樁心事。”


    對於這類小人物的吃相,秦恆見的多了,早已見怪不怪。


    “那是,有勞付管家了。”秦恆笑道。


    付超見這小子如此上道,清了清嗓子,小聲說道:“我與秦公子挺投緣,也不願公子白白丟了性命,便與你支上一招。”


    “秦某洗耳恭聽。”秦恆道。


    付超將聲音壓得更低,“想必公子也聽說了,赫連家主在整個赫連氏族的地位並不高,赫連氏族的少族長一直鍾意小姐,奈何小姐不知是耍性子,還是想試試少族長是否真心,總是想著法子為難少族長。”


    付超看著秦恆,“我這麽說你明白嗎?”


    秦恆搖頭道:“望付管家解惑。”


    付超嘀咕道:“剛誇你兩句,你怎麽又犯糊塗了。”


    秦恆一臉不明所以。


    “待會兒,少族長就會駕臨赫連府,少族長問你什麽,你就如實交代,少族長深明大義,自不會與你計較。”


    付超接著道:“你如實說了,是在小姐與少族長中間架起了橋梁,二人成了一對,會沒有你的好處。小姐臉皮薄,平日裏百般為難少族長,皆是因為姑娘家的矜持。”


    付超東一榔頭西一棒子的,秦恆實在沒耐心聽下去,他不等他把話說完,打斷道:“付管家的意思是說赫連府說有我這個上門姑爺,實則是要氣一氣少族長,故意為之。而少族長與小姐之間,早已情愫暗生?”


    付超讚許道:“我果然沒有看錯,秦公子果然是聰慧之人。”


    秦恆心中冷笑,麵上卻是一副感激涕零的表情,他自顧說道:“而我照實說,既解開了小姐與少族長的鬱結,又能促成佳偶天成,一舉兩得,美哉。”


    付超拍著秦恆的肩膀,“沒錯,不過不是一舉兩得,是一舉四得。”


    秦恆一臉疑惑。


    付超得意洋洋道:“你想一下,事成之後,赫連府與整個赫連氏族是不是都會將你當作恩人?”


    秦恆聞言,臉上笑意更濃。


    付超見火候已到,拋出的誘餌也差不多了,再度丟出一顆定心丸,“夫人說了,若是你能夠促成二人好事,便送公子出冼蘇鎮,並送予一筆豐厚的報酬,作為公子迴南闕的盤纏。”


    秦恆滿臉驚喜道:“夫人真是如此說?”


    付超一副智珠在握的表情,輕輕點頭。


    付超離開後,站在梨樹下的年輕人,緩緩坐在圍台上,他的神情瞬間變得無比平靜,雙眸中無半點波瀾起伏。與剛剛與那管家言語的模樣,判若兩人。


    秦恆不得不處處小心謹慎,步步為營,這一個小小的赫連府,不足三十號人,尚都是勾心鬥角。更遑論他要離開冼蘇鎮,離開烏布十三族,離開北域。一個不小心,身份暴露,又或者被人算計,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


    北域,南闕,兩個天下的百姓,雖說還不到兩看相厭的地步,可連年征戰,彼此雙方自不會有什麽好感。要不然南闕也不會稱北域之人,“北蠻夷”,北域稱南闕,“豢南奴”。


    秦恆抬頭望著梨花滿枝頭,聞著淡淡的的梨花香,喃喃道:“這又蹦出來一個夫人,這一家子,人心不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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