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罱城東,那棟從外麵看上去極為普通的二層小樓。


    二層一間房內,頭戴氈帽,身穿紅繡錦袍,麵容俊逸的少年,抱著炭爐“蹬蹬蹬”跑迴。此刻的他,再沒有先前在城外被那年輕人重創之後的憔悴無力,而是臉色紅潤,看上去精神異常。


    炭爐放迴原位,少年取出一隻清理幹淨的兔子,架在炭爐上烤了起來,不多時,房間內飄香四溢。


    他蹲在一旁,咂吧著嘴,哈喇子直流,嘴裏嘀咕道:“每逢傷後尤感餓,功力始終是差了些,不到火候……”


    儼然一副熟睡模樣的老人,悠悠轉醒,他的鼻頭輕輕嗅了嗅感歎道:“香啊。”


    說著,他便從藤椅上坐了起來。


    黃占一臉沮喪,說道:“義父,你那是狗鼻子嗎?叫都叫不醒,聞味兒卻能瞬間醒來。”


    麵如枯槁的老人緩步走到窗前,他說道:“不是聞著兔子味兒醒的,兔子肉雖香,可還饞不醒我這個嗜睡的老太監。是有不知是敵是友的人味兒飄來了。”


    黃占似乎根本沒有聽到老人在說什麽,他自說自話道:“義父,就你睡的這會兒時間,城外戰局已經瞬息萬變,無論是背後大鱷,還是那些小魚小蝦,都摻了一腳。對了,我最討厭的那個下棋的,總以為事事掌握自己手中的徐玄中死了,死在了那家夥的手裏。義父,你說我是不是應該感謝他。還有義父,我們就這樣幹瞪眼的看著,任由局勢發展……”


    少年一股腦的說了許多,老人卻沒有接一句話,他隻是望著樓外那棵枯朽的大榕樹,輕聲道:“貴客臨門,有失遠迎。”


    少年連忙湊到窗前,他的手中還拿著鐵棍貫穿身子的兔子。少年探著腦袋在院子裏搜尋了半天,看著仍舊空空如也的院子,他迴頭看著老人,說道:“義父,什麽貴客,哪裏有貴客。”


    老人抻了抻脖子,示意他迴頭再看。


    當少年再度向院中瞄去,那棵枯朽的大榕樹下,陡然浮現出三個人影。


    一個身穿灰袍,老態龍鍾的老者,左右站著一紅一青,兩個小道童。


    灰袍老者衝樓上微微一笑,一臉和煦。


    “請尊駕移步樓上。”少年身旁的老人,望著榕樹下三人,笑著說道。


    灰袍老者笑著答應。


    一紅一青兩個道童牽著灰袍老者的手,沒多久,三人便上樓來到了老人與少年所在的房間。


    黃占有注意到,那青衣道童一進入房間,兩隻小眼睛就兩眼放光的四處亂瞄。


    “韓嶗,你我有甲子歲月未見了吧?”灰袍老者入屋內,開口便是寒暄言辭。


    “確有如此多年月未見了。”穿著華麗,麵如枯槁的老人,笑著點頭道。


    隨後,叫作韓嶗的老人,不輕不重地踢了蹲在爐邊的紅繡錦袍少年的屁股一腳,黃占這才收迴在那男童身上的視線,殷勤跑下樓,搬來三個小板凳,放在炭爐旁。


    待到幾人落座,韓嶗坐迴藤椅上,道:“不知蕭尊光臨寒舍有何貴幹?”


    “蕭尊”,至高無上的稱唿。


    灰袍老者,便是秦恆口中坐鎮京師的老怪物李蕭。


    李蕭嗬嗬一笑,笑時眼睛微眯,給人感覺十分和藹親切,就如那尋常鄰家老翁。


    老者道:“韓嶗,何必明知故問。”


    韓嶗麵如枯槁的臉上露出一抹疑惑之色,坦言道:“還望蕭尊明示。”


    李蕭也不與之計較他是在揣著明白裝糊塗,還是故意為之,開門見山道:“你我二人合力,送那秦恆小友離開。”


    本將全部精力放在關注那兩個小道童在說些什麽的黃占,突然聽到那灰袍老者提到了秦恆,立馬將全部興致投向另一邊。如今這個名字的吸引力,可比他平日裏奉若珍寶的稀世精火來的更有魅力。


    他口無遮攔道:“送那家夥離開,去哪兒?”


    灰袍老者扭頭看著這個他來時連看都未看一眼的少年,打量了一眼後,說道:“好苗子,天下火源皆可融入己道修行的上好胚子。”


    說完這句之後,他便不再搭理那一臉期待的少年,再次將目光投向坐在藤椅上,似乎隨時有可能睡著的老人。


    韓嶗用那渾濁的眼神看了眼小板凳緊靠在一起,嘴裏嘀嘀咕咕說個不停的道童男女,無甚波瀾地說道:“不及蕭尊眼光。”


    沒有得到答案,但心中知道答案的黃占,顯得有些百無聊賴,不得不將注意力再次投向那兩個小道童。


    他斷斷續續的聽到,二人稚嫩的聲音在說著什麽,“禁足半月,好不容易哄的老爺開心,讓我可以在外多待一日。”,“誰讓你老是偷喝酒。”之類的話。聽了半刻,他實在聽不下去,猛然記起自己還在烤著的兔子,連忙跑到樓下去取。


    李蕭說道:“韓嶗,不談這些,若是你真對我這兩個小童感興趣,那事後我們再詳談也不遲。”


    韓嶗似乎很費力氣的抬起眼皮,他笑的很無奈,“蕭尊莫要與我這個初入神竅的晚輩開玩笑了,以那子展現的實力,徐玄中都能輕易斬殺,我之實力,即便比那徐小子高,又能高到哪兒去,去了還不是送死。蕭尊要與我合力誅殺此子,莫不是找錯人了。”


    灰袍老者笑而不語。


    韓嶗接著道:“不說別的,那昆一昆二昆三,便非我所能應付,與之交手還是一個死字。”


    李蕭待韓嶗不再言語,他才說道:“你我心知肚明,那魁首三人在做什麽,一旦幾人出手,天機不受蒙蔽,“那些人”出手,他們的少主是何下場,不必我來說吧,所以這幾人不到萬不得已,肯定不會出手。就算撇開那個一旦,他三人出手,我李氏也可應付,這幾百年的底蘊,對付一個昆侖十八奴都做不到,那這幾百年的江山不是白坐了。”


    老人低垂的渾濁雙目中,複雜之色一閃而過,他抬頭還要說什麽,可還沒待之開口,李蕭已先道:“秦恆此子死後,那無主的神竅功力歸你,許你韓嶗封地就藩。”


    韓嶗低著腦袋,過了許久之後才抬起,他說道:“秦恆身上的那件道兵“咫尺”也歸我如何?”


    李蕭神情微變,一抹陰霾在臉上一閃而逝,似乎斟酌了許久,他才忍痛割愛道:“好,我答應了。”


    韓嶗低頭看著李蕭,笑道:“蕭尊不會行那卸磨殺驢的勾當吧,李氏底蘊如此深厚,我這個人怕死的緊。”


    李蕭搖頭,正色道:“我李蕭以天道起誓,若事後李氏翻臉不認人,便讓李家這江山易主。”


    待灰袍老者話落,二人對望,相視一笑,宛如兩個相交多年的老友重逢,笑容真誠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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