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戰的發生到結束,大約一柱香時間。除了那邢湯聽到動靜露過一次麵外,滿堂紅上仿佛再無一位睡醒的客人。隻聞江風唿嘯,與江水翻滾,樓船撥動帆槳聲。


    樓船之上,落針可聞。


    黎春城領著三位閣老離開,萬樓則帶著秦恆飛落至樓船甲板上。


    秦恆迴頭看著剛才己方與陶錦秋大戰的方向,說道:“應該與觀海城殺局無關。隻是一位神竅境絕世高手,布局引我入內,不知有何深意?”


    萬樓一邊小心翼翼的擦拭“開天”,一邊說道:“你是何時發現那老怪物的破綻?”


    秦恆道:“最開始我以為是我的錯覺,為何會在陶錦秋的身上看到一種模糊的熟悉感。直到那孩子揮舞木劍,他的動作,讓我想起了尹黮隍,尹黮隍執判官筆的動作與之一模一樣。而那尹黮隍讀書人的氣息,又與陶錦秋太過相似。”


    萬樓低著頭,手上仍在擦拭“開天”,眼睛卻是滴溜溜一轉,嘴上說道:“說起這尹黮隍,他是怎麽死的,莫非昆侖三魁真有一人跟來?”


    秦恆閉口不言。


    萬樓頓覺無趣。


    過了好一會兒,秦恆才收迴視線,望向萬樓,他說道:“前輩,這世間真就無法化境殺神竅?”


    萬樓抬頭,神情嚴肅道:“有,曾有傳言三癡一劍斬神竅,隻是不知真假。”


    兩人再次陷入沉默。


    二人身後,傳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


    “公子,小女子杜潤嘉先前多有冒犯,還望您大人不計小女子過,莫要與我計較。”杜潤嘉一副小女子的嬌羞姿態,落後年輕人與那“少年”身後半步,柔聲道。


    “公子,我家小姐隻是太需要那塊寒晶玉,才會出此下策,還望公子大人有大量……”跟在杜潤嘉神後的邢湯,神色恭敬,連忙附和道。


    沒等邢湯把話說完,秦恆便說道:“如果不是你們還會在用了下三濫的手段後,給那爺孫一百兩銀票,你們兩個,現在都還在這印江裏麵陪遊魚嬉戲。”


    “知道知道……”邢湯神色愈發恭敬,略帶諂媚的說道。


    當朝宰輔杜良的唯一孫女,神色不變,還是那副嬌羞狀,讓人猜不透她的心思。


    秦恆懶得再說,二人很識趣地離開了。


    那杜潤嘉走著走著,還迴頭看了那年輕人的背影一眼。


    這個在京師裏名聲不佳的女子,迴頭的那一刻,笑得尤其真摯。


    “公子公子,等到朝君渡上了岸,上寶樓一醉如何?聽說那裏的佳釀可是一絕。”


    杜潤嘉主仆離去沒多久,那個叫作林子朗的也跑了過來,臉上隻寫了兩個字,熱情,不僅將姿態擺得很低,而且笑得那叫一個真誠。


    秦恆顯然很是不耐,隻說了一個字。


    “滾”。


    ————


    那一日,吳彩霞見到那個姓秦的王八蛋,又坐在船頭。


    依然是夕陽西下,風景如畫。


    不知為何,今天再望著那個背影,她有些悲從中來。要與這麽多可怕的人與事周旋,活著真累。


    不知不覺間,姑娘坐在了船艙的門檻上,雙手撐著下巴,微微有些出神。


    忽然,那人迴頭,笑看著她,說道:“想老吳了嗎?”


    嬰兒肥姑娘下意識點點頭。


    秦恆又道:“想太爺爺了嗎?”


    姑娘瞬間雙目通紅。


    “我也想爺爺了。”秦恆將手中攥著的一顆黑子,輕輕投入江中,說道。


    吳彩霞站起身,走到秦恆麵前,直視著他,近乎咆哮道:“你的想,與我的想,能一樣嗎?我太爺爺臨死還和我說,讓我別怪你,能嗎?你覺得能嗎?”


    “不能”秦恆看著吳彩霞,誠懇道。


    吳彩霞的情緒稍稍好轉,接著道:“現在,我是殺不了你,但我可以等。這一路我看得明白,不論你是要去做什麽,前麵等著你的將是什麽,你比我要清楚。說不定,下一刻你就死了。”


    吳彩霞說著說著,忍不住笑了起來。


    秦恆也跟著笑了起來,他道:“坐下說,站著不累?”


    姑娘真就一屁股坐下。


    “若是我死了,會死很多人,你知道嗎?”秦恆望著江麵,淡淡道。


    “與我何幹?”吳彩霞冷冷道。


    “以前爺爺對我說,這江湖就像一缸水,不動如鏡。我就想在水裏麵看出一個江湖,你說是不是很可笑?”秦恆笑道。


    吳彩霞肺都要氣炸了,她一站而起,咬牙切齒道:“姓秦的。”


    秦恆不以為意,他又道:“我爺爺還說動起波瀾複歸平。現在自己在江湖走這麽一遭,迴頭再看看,不得不說一句,他老人家形容的真好。”


    吳彩霞望著這張臉,幾欲拿刀上前給他戳個稀巴爛。


    “若……”


    秦恆接著又要說什麽,吳彩霞轉身就走。


    那王八蛋的聲音在身後傳來。


    “若是你現在殺了我,我想某些人做夢都能笑醒,不如等我送那些人上路,為吳家二百一十八條人命陪葬,你再殺我也不遲。”


    吳彩霞的身形明顯一頓,旋即快步離開。


    這時的姑娘還不知道,心中對那姓秦王八蛋的殺意早已淡去了兩分。


    樓船頂上,某個四仰八叉躺著的“少年”,感慨道:“世間事,最煩看透二字,太沒意思。”


    ————


    鳧夷山上,一個穿著破衣爛衫,長相憨厚的黑胖子,將遁罡使到極致,一邊跑一邊說道:“阿霞,你等著我,吳家的血海深仇,小爺我幫你報。”


    ————


    滿堂紅三層,一間布置典雅的房間內,杜潤嘉慵懶地躺在窗前的長藤椅上,她的目光低沉,不知在想些什麽。


    這時,裏間又走出一名女子,細細一看,與藤椅上的杜潤嘉長得一模一樣,神態舉止幾近相同,唯有一點細微差別,就是眼中有一絲天然的媚意。


    這名女子說道:“你扮成我,到底與那年輕人有何關聯?”


    藤椅上的“杜潤嘉”笑道:“有密聞說,大慶王之子秦恆南行,你說會不會是他?”


    女子嗤笑道:“我才是杜潤嘉,你扮成我,打大慶王兒子的主意,虧你想得出來,你知不知道死字怎麽寫?”


    “杜潤嘉”莞爾一笑道:“我就是杜潤嘉,哪來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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