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廂李師師被蔡爍拉著,在地道裏一路狂奔,隻覺一顆芳心噗通噗通快要跳將出來;她半生孤苦無依,自小便會察言觀色,長大以後也多是對人強顏歡笑,何嚐這般肆意過?


    方才蔡爍對著趙佶拳打腳踢,她也上去補了幾下。


    現在想來,卻是後怕不斷,又擔心事發之後兩人恐怕隻能做對亡命鴛鴦。


    看著蔡爍俊俏的側臉,半晌才氣喘籲籲問道:“官家會不會...?”


    “官家不會有事。”聽著李師師語氣中的擔憂之意,見她跑的香汗淋漓,蔡爍索性將她打橫抱起,一邊狂奔一邊安撫:“隻是以後,怕是沒了縱情聲色的工具。”


    “寡人,寡人,他日後多半真的是寡人有疾了!”


    趙佶雖然養尊處優,但蔡爍終究也是花拳繡腿,真正要緊的卻是那臨門一腳。


    聽到蔡爍這般說,李師師略微定了定神,隨即心中像是吃了蜜糖一般甜:堂堂宰相公子居然為了她一個青樓歌姬毆打當今官家,著實瘋狂,而她蒲柳之姿,得如此看中,怎能不銘感五內。


    不同於李師師的盈盈情意,那一直跑在二人前頭的持槍漢子卻是麵色一變。


    攥著長槍的手微微一顫,豁然迴頭死死盯了蔡爍懷中的李師師一眼,冷哼一句:“紅顏禍水!”


    李師師被這眼神看的心肝一顫,仿佛瞬間置身於千軍萬馬的沙場一般,光潔的額頭登時沁出香汗來,她連忙扭過臉埋在蔡爍懷中,可即使這樣,依舊能夠感受到一股如芒刺背的寒意。


    “先把衣服套上。”半晌過後,眼前的地道卻是出現了一條岔路,那持槍的漢子頓住腳步,從肩頭的包袱裏拿出兩套平民百姓的衣裳扔給二人,隨即冷冷盯了蔡爍一眼:“迴去再與你理論!”


    話音一落,寒光閃過,鋒利的槍尖竟是削斷了蔡爍一縷頭發!


    “你還是這麽性烈如火。”蔡爍打了個哈哈,連忙將衣裳換好,又給李師師將粗布麻衣套在外麵,這才解釋了一句:“正路通往高衙內床下,岔路通往太尉府後門。”


    “咱們趕緊出去,這條岔路立時便會堵上!”


    說著,蔡爍往自己和李師師臉上抹了兩抹黑灰,而那持槍漢子,依舊做江湖人打扮。


    ...................


    迴到府中,蔡爍安排李師師去洗漱,自己卻是將二人換下的衣服直接扔到火盆裏焚燒殆盡,匆匆整理一番儀表,這才信步來到外書房裏,那持槍漢子已經等候他多時了。


    “吱嘎!”門剛關上,便有一隻大手裹挾勁風襲來,掐住蔡爍喉嚨!


    “咚!”蔡爍雙腳懸空,被那漢子抵在門上,雙手扣住那漢子的手,看著對麵年輕剛毅,卻明顯久經風霜的臉討好道:“折桂!折桂!你先放開姐夫,你聽姐夫解釋,姐夫不是...”


    原來這漢子卻是折木蘭的親弟弟折桂,北宋將門第三代第一人。


    一向久在邊疆,每日裏風吹雨打,與塞外蠻夷鏖戰,一身功夫千錘百煉,論生死搏殺,或許還要勝過林衝與盧俊義;隻是他日夜在邊關抗擊外敵,京城與江湖鮮少流傳他的名諱。


    蔡爍原本計劃是要用林衝的,隻是林衝這慫貨,武功有多高,膽子便有多小。


    沒奈何,隻能加厚了邊軍將士的撫恤銀子,請來折桂保駕護航。


    “你好意思自稱姐夫!?”折桂一把鬆開蔡爍的咽喉,任由他倒在地上:“本以為你遭雷劈之後痛改前非,我姐姐不用再日日以淚洗麵,沒想到你還是這副浪蕩無狀的模樣!”


    槍尖抵在蔡爍咽喉,隻有毫厘之差:“我姐姐為了你日日在家中與父親爭論,不知流多少淚,又將你的詩文給叔伯們觀看,說動諸位叔伯為你斡旋,這才勉強讓父親點頭答應。”


    “給你和我姐姐一年時間!”


    “可是現在!”槍尖偏轉,輕輕拍著蔡爍的側臉:“堂堂宰相公子,已經名聲鵲起,才氣為士人所稱道,且將要步入仕途,將來封侯拜相的人物,居然為了一個青樓伎子如此輕狂!”


    “若非看在邊關將士度日苦寒的份上,折某羞於你為伍!”


    折桂心中憤怒,父帥一向軍務繁忙,他算是姐姐帶大的,知道蔡爍背著自家姐姐在外頭與青樓女子如此熱絡,又為了這女子算計官家,做下誅九族的罪過來,心頭著實有氣。


    恨不得一槍捅穿了蔡爍的喉嚨,然後去宮門負荊請罪。


    可自家姐姐已然二十,難不成真的要做一輩子老姑娘?況且他與蔡爍也是自小相識,以前軍中日子清苦,他練武缺少的肉食、藥材都是蔡爍這廝供給,便是偶會迴到京中。


    他也時常上蔡家找蔡爍打牙祭,說是過命的交情也不為過。


    真要出賣蔡爍,讓蔡府開刀問斬,讓自家姐姐孤苦終生,他做不到!


    “咳咳!”蔡爍從地上爬起來,劇烈的咳嗽兩聲,這才捂著脖子嘶啞著開口:“你了不起,你清高!你現在可以罵我了!你有沒有想過折家軍幾年的嚼用都是怎麽來的?!”


    “那都是我蔡爍一點一滴從官家和我爹嘴裏摳出來的!”


    “你知不知道我蔡爍有個權臣爹在外麵遭過多少罵名!”


    “就因為我爹是蔡京,就因為我爹是官家的錢袋子,我就兩麵不是人,一麵要在我爹麵前裝乖賣巧,弄來銀子,去接濟你們邊軍,還要被京中的紈絝嘲笑譏諷,在你們嘴裏更是沒好話。”


    “七八年了,我蔡爍兜比臉幹淨!活的連那個高衙內都不如!”


    蔡爍紅著眼,一步步朝著折桂走去:“邊軍將士要保家衛國,抵抗外敵就要吃飯穿衣,這些東西怎麽來的?來的何其艱難!有這麽個荒唐無道的官家壓在頭上,你們折將軍能討什麽好!”


    “你!你!你!”被蔡爍的氣勢所迫,折桂竟然後退了兩步,指著蔡爍不敢置信道:


    “你居然有這種大逆不道的念頭!”


    “有又怎麽樣!”蔡爍嘶啞著嗓子,揪住折桂的衣領:“天下從來就不是一家一姓的天下,漢高祖發跡前不過是個潑皮無賴!趙匡胤也不過是欺負人家孤兒寡母得來的帝位!”


    “憑什麽我蔡爍,權臣的兒子,就不能做那萬人之上的位置!”


    “你久在邊疆!”蔡爍喉嚨幹澀,卻還是強撐著說了下去:“你自然知道局勢,我敢說,不出十年那些野人就要南下!到時候大好河山陷於烽火,萬千百姓十戶九空!”


    “到時候趙佶當了亡命天子,漢家兒女的臉麵徹底丟盡!”


    “你折家將就算和楊家將一起滿門忠烈,也換不來天下太平!”


    折桂僵在原地,沒有動彈,而蔡爍卻是啞著嗓子哼起了調子:“楊業撞死李陵碑,大郎替主把命喪,二郎無力已陣亡,三郎馬踏入泥漿,四郎失陷在遼邦,五郎一怒當和尚!”


    “六郎隻身見老娘,七郎萬箭透心涼,十二寡婦征四方!”


    蔡爍一臉的譏諷:“你姑祖母折太君嫁去楊家,精忠報國,你七個表舅卻沒一個好下場!最終換來了什麽?有沒有換來他趙宋官家一聲對不起?!沒有!照樣醉生夢死!”


    “你折家守護的,到底是漢家江山,還是坐在龍椅上的那個?”


    “你!”折桂手指著蔡爍,卻是顫抖起來:“你怎麽可以有這般大逆不道的念頭,你怎麽能有這樣無君無父的妄想!自古以來,天地君親師,先君臣後父子...”


    “天地君親師。”蔡爍扯了張椅子坐下:“我比你一個武夫要熟。”


    “若是有的選擇,我自然願意當一個忠臣。”蔡爍盯著折桂眼睛:“可坐在龍椅上的那個,得是秦皇漢武,或是唐宗宋祖!而不是輕佻的趙佶!許他趙佶將來當獻帝。”


    “不許我蔡爍事先籌謀,當曹賊麽?!”


    “況且,你以為我百般籌謀,就為了一個李師師?”蔡爍冷笑著:“你太小瞧我了!你別忘了賄賂牢頭,放出死囚的銀子,都打上了朱家的標記,都來自朱家的銀莊!”


    “事情是高俅夥同朱家做下的,關我蔡爍什麽事!”


    “隻許趙佶荒廢朝綱,不許旁個思念先帝,為之抱屈麽?”


    “到時候高俅削了兵權,再難掣肘於你和折叔叔。”蔡爍遞給折桂一杯清茶:“而朱家被官家盯上之後,勢必會找一夥軍中勢力自保;能護住他們的,隻有折家!”


    “到時候,他有求於你,邊軍將士自然能吃飽飯!”


    “而官家,能大張旗鼓的滿城搜尋刺客?隻因為他寡人有疾?”


    “咣當!”一聲響動,折桂手裏的長槍倒在地上,而蔡爍抹了一把額頭虛汗,慢條斯理道:“至於李師師,從來就不是我想要的,我要的隻是趙佶以為她被綁架消失而已。”


    “你大可以把她帶走,放在你姐姐身邊,讓你姐姐帶去邊疆。”


    “你大可以去稟告官家,隻是亂世將近,天下需要一個曹賊。”


    看著無賴模樣的蔡爍,折桂半晌後攥著拳頭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領:“我折家七代忠烈,怎麽就被你給盯上了!你給我聽好了,若是將來你學曹丕篡位,休怪我刺穿你的喉嚨!”


    “要篡位也是你外甥,看你到時候下不下得了手!”蔡爍挑眉,又無賴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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