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溫柔鄉,蔡爍迴到府中,在貼身侍女的服侍下洗去昨夜一身脂粉香氣——這世家門閥的生活著實腐蝕人,初時沐浴有人伺候尚且不習慣,久了也隻當尋常。


    洗漱完畢,焚香更衣,早有管家伺候在一旁,笑著稟告:


    “小郎,那林教頭雞鳴時分便候在門外。”


    “隻因小郎外出未歸,老奴想著不能讓人說咱府裏不知禮數,怠慢客人,便命人打掃了間廂房,安排了桌清淡的膳食,隻等小郎召見。”


    管家看著蔡爍英俊的側臉,不禁心中感懷——他曾是蔡京書童,陪著蔡京一路過關斬將,金榜題名;陪著蔡京幾起幾落,幾經風雨;見證了蔡京娶妻生子,兒孫滿堂。


    許是蔡家的能耐全被蔡京占了去,這七子八孫竟沒一個能光耀門楣。


    蔡爍小時倒是聰明伶俐,可生在大宅門,總有些陰私勾當,也是自己一時疏忽,竟讓蔡爍受了驚嚇,此後一直混混僵僵,雖不在外惹是生非,卻與平常王孫公子別無二致。


    可現今上蒼賜福,小郎因禍得福,撿起了往日靈氣,不光學問一日千裏,便是這識人、辨人、用人的手段也無師自通,越發純熟,頗有潤物無聲之感。


    “請他來見我。”


    蔡爍心中一喜,知道林衝算是來給投名狀的,沒等管家離開便又喊住了他:“等等,還是我親自去見他,你命人整治一桌酒菜,待我與他把盞言歡。”


    略微思索,蔡爍提點道:“莫要山珍海味,奢靡過費,擺起排場來倒讓人家不自在,民間家常菜即可。最好去林家問問林娘子,林衝平常愛吃哪些菜色。”


    “酒卻要是好酒,便用官家給的禦酒吧。”


    待管家答應,蔡爍又道:


    “得閑了,你拿著相府的名帖,親自去太醫院請一位婦科聖手來,讓奶娘悄悄地帶去小花枝巷,給林娘子看一看。同時秘密在民間尋訪一些醫科聖手。”


    “來日我有大用!”


    自古以來,用人之道,不外乎威逼利誘;隻是如此還不牢靠,還得施以恩惠,推敲下屬所思所欲,助他達成所願,如此既是恩寵,也是震懾。


    至於樹立信仰,於現今而言,委實太過遙遠。


    …………………….


    林衝在這廂房中已經待了許久,頗有些坐立難安——這太師府偏院的一間小小廂房也是這般奢華尊貴,遠勝自家正房,琳琅滿目的擺設盡是外界萬金難求的古玩!


    身前站立的兩位貌美侍婢更是豆蔻年華,身姿婀娜,說話溫言軟語。


    他一個粗魯武夫何時經曆過這些,當下隻能閉目打坐,眼不見為淨。


    昨日迴到府中,沒等他和分離許久的渾家軟語溫存,嶽父張教頭便扯了雞毛撣子沒頭沒腦的打將下來;林衝自知理虧,也不敢還手,隻能避開頭臉,胡亂遮擋。


    正慌亂之時,竟來了宮裏傳旨的太監,命他擺開香案,迎接聖旨。


    不光官複原職,卻更進一步,從原先的禁軍槍棒教頭榮升副總教頭!


    這八十萬禁軍教頭也是個虛銜——這禁軍哪兒有八十萬?教頭又何止一個?教刀槍劍戟的,教斧鉞鉤叉的,教長鞭鐵索的,教銅錘金瓜乃至於暗器投擲的,不一而足。


    每樣武藝的教師又豈止一個?


    教頭與總教頭隻差一字,地位卻是天壤之別!


    渾家弱質女流,還當是官家開眼,自己卻是一清二楚,這必定是蔡爍在其中出了力——縱然官家不是每道旨意都過目,打發那些胃口頗大的太監也所費頗多。


    可縱然升了官職又如何?


    王進教頭那般英雄豪傑,還不是被高俅逼得走投無路?


    當下翁婿兩個避開渾家一合計,天蒙蒙亮時自己便來到這太師府,想那蔡爍畢竟是書香門第出來的,長得俊朗非凡,行事也頗有章程,總比討好高俅父子強!


    正當林衝閉目沉思之時,蔡爍清朗的聲音在外響起:


    “林教頭!林教頭!可在裏間?”


    侍女拉開房門,蔡爍邁步而入,連忙上前兩步,一把握住林衝的手:“昨夜爍被教頭誤解,心情煩悶,這才多飲了酒,一時睡沉了。不想竟怠慢了教頭!”


    “都是下人不懂事,教頭勿怪。”


    但凡武夫,大多要個顏麵,林衝雖混跡朝堂,可少有人拿他當迴事;現如今看到蔡爍衣冠不整,披頭散發,顯然是剛醒不久,未及洗漱,立時受寵若驚起來。


    “當不起小郎如此厚待。”


    趙宋開國百年,武夫地位著實低下,見文官不自覺便矮一頭,林衝何時受過這般隆重禮遇?身子不由得矮了三分:“都是林衝無用,在那高衙內麵前竟無揮拳之膽。”


    “小郎本是受了無妄之災,又要勞煩小郎趕走高衙內,保下林衝一家,如此潑天大恩,林衝若是不知感激,可還能算人?”林衝說著便順勢單膝跪地:


    “林衝前程都是小郎給的,以後願作小郎帳下一小卒,牽馬執墜!”


    不表忠心還能如何?身陷天牢,一無所有之際倒是能拚個你死我活;可現在官複原職,更進一步豈能不顧慮官位?不顧慮一家老小的生計?


    混跡東京,總不能同時開罪高俅與蔡京!


    “教頭這話嚴重了,爍肩不能抗,手不能提,一介文弱書生;向來便欽佩教頭這般豪氣衝天的英雄豪傑,教頭若是不嫌棄,以後你我亦師亦友。”


    “爍的武藝,還需教頭多加指點!”


    蔡爍順勢將林衝扶起,他自然知曉林衝隻有三分真心,大半是借助自己身份求個庇護而已,可來日方長,且徐徐圖之,終有一天,林衝會對他忠心不二。


    畢竟自古深情留不住,唯有套路得人心——這衣裳是自己扯亂的,鞋襪是自己脫掉的,頭發也是自己弄散的,為的便是學古人禮賢下士,現在看來,效果非凡。


    “教頭等候多時,想必餓了。”


    蔡爍拉著林衝的手往外間走去:“爍已命人整治酒菜,教頭且墊墊饑。”


    不多時,來到宴客的飯廳,林衝的眼睛立時便紅了——現下講究個父子不同席,叔侄不對飲,為的便是分個上下尊卑,可蔡爍卻拉他同席,還親自斟酒!


    再看這飯菜,雖不是龍肝鳳髓,卻都是自己平日愛吃的,顯然是特特讓人迴小花枝巷中打聽過,酒更是官家禦賜的,如此妥帖,怎能不讓他銘感五內?


    感動之餘,便是心驚:這蔡爍端的神通廣大,林衝在他麵前,怕是再無秘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水滸大相公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雲起蒼茫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雲起蒼茫並收藏水滸大相公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