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將住,風未定,潑皮無賴的議論猜測更是喧鬧,眼瞧著花臂和尚猶如金剛怒目,一身氣勢越來越盛,蔡爍嘴角勾起一抹苦澀,正想要開口解釋。


    卻不曾想,對麵蒲扇般的大手如電探出,龍虎般力道湧來,沛莫能當。


    蔡爍隻覺身子一輕,眨眼間離地三尺,兩隻腳像是柳條一般胡亂撲騰。


    近在咫尺的是另一隻醋缽般的拳頭,已經緩緩舉起,唿嘯的狂風中夾雜著驚雷一般的斷喝聲:“你這廝,出身權貴之家,平日裏驕奢鋪張全賴百姓供養!”


    “不思反哺黎民,反而依仗權勢,***女,是何道理!”


    酒氣撲麵而來,喝聲中的怒氣更是驚濤駭浪一般:“灑家平生最恨的,除去魚肉百姓的貪官汙吏、為禍鄉裏的惡霸鄉紳,便是你這等於國於家無望的紈袴膏粱!”


    “自灑家打死那鄭屠後,許久未曾開張,今日卻要為民除害!”


    蔡爍壓住眼底驚恐,身子死命後仰著,同時口中厲聲大喝:“大師果真要打死我,引得我父蔡京封鎖全城,大肆搜索不成?!若當真如此,旁觀之人焉有命在!”


    話落,拳頭抵在蔡爍鼻尖,兩道鼻血順流而下,劃過薄唇。


    見魯智深心有顧及,蔡爍反而鎮定下來,再次開口道:


    “爍一條爛命不值錢,卻可惜大師一生忠君報國,嫉惡如仇,不能留有用之身上陣殺敵,卻與一無知小兒抵命!更可憐城中百姓遭魚池之殃,被濫賭嗜色的丘八驚擾!”


    “更何況,大師上來便要打死人,卻是何等道理?!”


    “官家也有大赦天下,衙門審案也得許人申辯一二!”


    蔡爍語如連珠,隻是配著一臉的驚恐,頗有些色厲內荏。


    “大膽和尚,快放下我家小郎,如若不然,教你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兀那和尚,還不收手,非要寺中僧人受你牽連,各個身陷牢獄不成!”


    厲喝聲不斷響起,手持刀槍棍棒的彪形大漢魚貫湧入,原是蔡府管家著實不放心,連忙遣人迴府搬了家丁門客來,明晃晃的刀尖、槍尖將魯智深圍困在當間。


    “大師,恁快住手吧,太師公子身份貴重,非同小可啊!”


    “是啊大師,恁鋼筋鐵骨,一身正氣,小的們卻擔不起!”


    以張三李四為首的潑皮們在知曉蔡爍身份後卻也怕了,在外圍連聲唿喊著。


    “噗通”一聲,蔡爍跌落在雪地裏,摔了個狗啃泥,俊俏白淨的臉上沾滿了汙雪,他踉蹌著從雪中站起身來,揉著臀部,一臉苦笑:“大師天生神力,爍如何經得起。”


    雖是寒冬臘月,蔡爍卻已汗流浹背,麵上還不得不擠出花團錦簇的笑來。


    “你經不起灑家的拳頭,那林家嫂子便經得起你言語輕薄,動手調戲?!”


    魯智深嘴角一扯,明明白白的不屑,他原也沒準備打死蔡爍,畢竟權相幼子與市井屠夫分量不同。自己在大相國寺掛單,又收服這些潑皮,如何能牽連旁人?


    不過是虛張聲勢,警告一番,令他行事收斂,不再騷擾林衝一家。


    “暫且饒你一命,看你能分辨出甚子寅卯醜來!”


    魯智深一步邁出,居高臨下的盯住蔡爍,現下雖被團團圍困,但這相府兵丁,不過是蝦兵蟹將,能奈他何?!況且他與蔡爍相隔一步之遙,一旦有人輕舉妄動。


    一腳踹出,立時便能取了這色痞性命!


    “爾等這是作甚?!”


    蔡爍卻沒有急著辯白,而是迴顧自己身後的眾人訓斥道:“大師出家前乃是老種經略相公麾下提轄官,威震關西,如何會將爾等這些微末技藝放在眼裏?!”


    “況且大師處事公正無私,方才不過是與我玩笑罷了!”


    短短兩句話,語氣平順輕鬆,後槽牙卻差點咬碎。


    “小郎,這和尚兇惡,一旦行兇,老奴無法向…”


    “還不退下!你要抗命不成!”蔡爍劍眉倒豎,冷喝著。


    “是!”管家帶人退開兩步,隻是人人握緊刀槍,不敢錯開一眼。


    魯智深眼底的驚訝一閃而過,半晌才抱臂冷笑一聲:“你這廝倒也有些膽識,京畿權貴子弟也不全然是廢物,且讓灑家瞧瞧,你有幾分蔡京蠱惑世人的本事!”


    “大師明鑒!”蔡爍雖然衣衫狼狽,卻依舊一躬到底,文雅有禮:“爍乃太師幼子,一向金尊玉貴,府中向來不缺暖床的貌美侍女;前些日子我父又奏請官家帝姬下嫁。”


    咬咬牙,在挨揍和清白之間果斷選擇後者。


    “那林衝渾家張氏雖有幾分姿色,卻已為人婦,且粗布裙釵,如何比得上豆蔻女子嬌豔?如何比得上帝姬雍容?!爍自幼苦讀詩書,如何會做出強搶女子一事?”


    果不其然,此話一出,魯智深又舉起拳頭,作勢欲打:


    “哪個知道你的聖人之言會讀到狗肚子裏去!”


    “大師,其中有蹊蹺啊!”見魯智深一臉冷笑,蔡爍眼珠一轉,立時開始潑髒水:“那日我是被高衙內下了藥,這才舉止無狀,失了體統;看上張氏的實則是他!”


    “大師想想,我父為天下文臣之首,家教嚴苛,如何會允許爍做出此等事情來?!唯有那高俅父子,市井潑皮出身,做事不擇手段,隻求官家寵幸,全然不要臉麵!”


    蔡爍手攏在袖子內,死命一掐大腿,兩行清淚滑落,語氣頗為淒楚:


    “爍與兩位起了爭執,致使林教頭下了天牢,大師也困於寺廟,悶悶不樂;卻方便那高衙內在林家嫂子六神無主時趁虛而入,到時好處全被這廝得了。”


    指甲蓋刺入大腿肉,蔡爍越發哭得委屈:


    “若非上蒼保佑,爍險死還生,這罵名豈非全讓我這個死人背了!?”


    看著痛哭流涕,情真意切的蔡爍,魯智深猶豫起來。


    權相幼子,的確要顧及父輩清譽,可蔡京這廝,哪兒有清譽可言?


    魯智深銅鈴大眼眯起,一縷煞氣若有若無的落在蔡爍身上,見蔡爍目光清澈,不似作偽,魯智深心底信了三分,麵上卻依舊冷笑:“你糊弄鬼呢!”


    “那高俅的兒子能有這般計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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