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冥在前麵引路,幾人在後麵跟著,左拐右拐,直走到了另個亭子中,天日高爽,幾縷淡雲際絲絲牽扯,隨意地塗抹著輕靈的風色,碧空如洗,陽光毫無顧忌地鋪展開來,耀的天如美玉雲似水。


    “幾位覺得我這九幽宮風景可好?”玄冥嘴角始終帶著笑意,與傳言中那個冷酷的宮主簡直是天壤之別。


    “山山水水縈繞,各色鮮花點綴,這九幽宮自然是極其美的。”夏寂言環了四周,定定看著玄冥。


    “公子說的是。”玄冥笑了笑,轉頭看向穆流汐,“姑娘以為呢?”


    “淺紅碧翠,蜂蝶飛舞,此等景色,恐怕此生都難得見到。今日在這九幽宮中看見,也算是一種幸運了。”遠處的瀑布飛湍而下,在山腰懸起了一道七色彩練。


    “白姑娘,”夜離沒有參與他們的談話,反而向坐在玄冥身邊的白芷說道,“你感覺可好些了?”


    白芷有些詫異,,“多謝公子掛記,沒什麽事,隻是,有些餓了。”抬起頭,睜著無辜的眼睛望著玄冥。


    玄冥看著白芷的表情,有些無奈的笑道,“好好好,妹妹餓了,哥哥這就命人去做吃的。”


    白芷這才笑道“也許你們都認為哥哥是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但是在我心中,他是這世間最好的哥哥。”


    穆流汐三人有些詫異,也許,隻有白芷才能真正的看清這個謎一樣的男子吧,三人看著白芷臉上的笑容,也不禁跟著輕輕笑了起來。


    沒過多久,一行人端著飯菜走進了亭中,本是花香繚繞的亭子瞬間被飯菜的香氣填滿,三人看著桌上的飯菜,有些驚訝。


    雞茸金絲筍、蔥薑爆蟹、荔枝肉、素八珍、班指幹貝,油悶鮮蘑、六道菜肴盛在一色的水紋冰色透花淺碟中,佐了幾樣素淡開胃小菜並一品膳湯,色香味俱全。


    “都是些家常膳食,還望各位莫要見怪。”玄冥一笑,看著幾人說道。


    “宮主客氣了,你我不過五人,這些飯食已經夠了,何必要鋪張浪費呢?”夜離看著這些與宮中幾近相同的精致菜肴也是一笑。


    “話說了這麽久,還不知幾位如何稱唿。”玄冥放下酒杯,嘴角那抹笑意未曾散去。


    “夜離。”


    “夏寂言。”


    “穆流汐。”


    三人也放下酒杯,定聲說道。


    “夜?夏?哈哈,原來幾位來頭還不小,如此,玄冥便交了你們三位朋友,不知幾位意下如何?”


    “宮主當真神人,僅憑姓名便知曉我們的身份,如此聰慧的朋友,我們豈有拒之門外的道理?”夜離哈哈一聲笑,讓氣氛更是熱了幾分。


    “好,那我們便舉杯,也算慶祝我們幾位的朋友之情。”玄冥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三人也不推阻,皆是端起酒杯將酒飲盡。


    酒過三巡,穆流汐有些微醺,緩緩站立起來,“勝聞九幽宮中風景美麗,不知宮主可否帶我們一遊?”


    玄冥有些訝異,隨即笑道,“姑娘若喜歡,我願意奉陪。”


    “既然如此,那我們便隨宮主一同去欣賞這九幽美景吧。”夏寂言聽玄冥如此說,也站了起來,笑意盈盈。


    “你們倒真有興致,”夜離搖搖頭笑道,“這亭四周便風景秀美,還要去哪裏?”


    “公子既然不願同哥哥前去,那便在此與我一同吃飯吧。”白芷抬起頭,放下筷子,看著夜離說道。


    “這……”夜離有些遲疑。


    “若夜公子不願前去,便在這裏陪著芷兒,無礙。”玄冥看夜離的神色有些尷尬,笑著說道。


    “那好,你們就去吧。我們在此等著你們。”夜離點了點頭。


    “那宮主,我們就先行吧。”穆流汐嘴上說著,眼睛卻四周亂看。


    夏寂言搖搖頭。拉起穆流汐跟著玄冥走出了亭子。


    舉目望去,四周皆是連綿起伏的青山,淬染了林木色澤,一色碧綠平靜而深遠地鋪展在天地間。


    這九幽宮依山而建,半隱於茂林修竹,向宮中的身處走去,那道瀑布倒是隱去了蹤影。應該是距此還有段距離,隻依稀能聽到水聲琤瑽,流淌於寂靜的深山。


    初夏的山風微涼,吹得衣襟輕拂,發絲飄揚,穆流汐快步往前走了幾步,抬頭望向一碧如洗的天色,陽光似金,純淨得透明,淡淡鋪瀉長空。


    她伸手,仿佛想握住流動的光線,陽光落入眸心,有一點點刺痛。


    “姑娘覺得怎樣?”玄冥停住腳步,看著穆流汐。


    “如此美景,若是有樂聲在耳,才算得上精致。”穆流汐微微眯眼,緩緩說道。


    “前麵遠黛亭中便有一池波,姑娘可懂?”


    穆流汐看了看玄冥,又轉向夏寂言,“自然。”


    玄冥不在說話,伸手向前一指,轉頭笑了笑,自顧自走向前去。穆流汐與夏寂言相視一笑,也隨著跟了過去。


    “姑娘,請坐。”玄冥看了看琴前的石凳說道。


    穆流汐緩緩走了過去,靜靜側首,心中掠過無數琴曲,秀美的手指輕輕滑過細弦,左手如蘭,撫上古琴一端。


    她不再去看站在旁邊的那兩人,平靜無波的目光落在前方空處,徐徐抬起的右手眯著眼睛突然彈撥琴弦。


    錚然一聲,清脆中略帶了些喑啞,夏寂言與玄冥心裏似乎都被什麽東西猛地劃過,隨著這烈烈弦音不由自主心神微顫。


    一聲方落,弦弦聲緊,一張質樸的古琴驟然生出金戈鐵馬的氣勢。


    眼前仿佛看到行營千裏,兵馬嘶鳴,決戰在即,風雲暗動,一顆心仿佛被這肅殺的音色緩緩提高,吊到不能承受的極致。


    正在暗處心驚,忽聽急弦突起,“銀瓶乍破水漿迸,鐵騎突出刀槍鳴”,千軍萬馬橫掃大漠,風沙狂湧天地失色。


    琴音搖曳之中,殺伐馳騁,驚心動魄;細弦波蕩之時,劍氣四溢,駭人聽聞。


    一雙纖弱手指下既有萬千氣勢,又時而弦輕音低,稍現即逝的幽咽糾纏其中,承輔跌宕。


    待到蕭索的低音轉迴,琴音順勢高起,大開大闔,大有直拔雲霄之勢,不由得叫人聞聲色變。


    穆流汐星眸低垂,琴音越拔越高,指下陡然用力,尾音喑啞,雙手緊緊扶上琴弦,曲音消散,三人一時無話。


    良久,玄冥開口:“姑娘這一曲,恐怕不僅僅是為了讓我聽琴吧。”笑意顯現,聰明之人總是能夠明白他人所想,看穿看清卻不想說透。


    “不愧是九幽宮宮主,此次前來,的確有事相求。”穆流汐見玄冥仍是淡然而笑,便不在隱瞞,直接說了出來。


    “姑娘何須如此,說便是了。”玄冥擺擺手說道。


    穆流汐看向夏寂言,定了定神,緩緩開口,“宮主雖處於如此地方,但應該也知曉夜軒吧。”


    “夜氏家族,大羽的皇族,誰人不知。夜軒,當今太子,剛剛那位夜離,四王爺,麵前的夏公子,為煬城公子,我自然知曉。”


    夏寂言聽著這些身份就如此平常的自玄冥口中說出,不禁訝異,“不愧是宮主。”


    “幾位如今找上我,莫非是要我同你們一起?”玄冥看著手中的玉笛,麵不改色的說道。


    “宮主既然猜到,何須在問呢。”穆流汐淺淺笑道。


    “這件事,我又怎能自己做主呢?九幽宮上下三千七百四十五人,我還要顧慮他們。”玄冥收起笑意,漸漸嚴肅道。


    “今日隻想與宮主說及此事,並不是要宮主急著作答。”穆流汐始終帶著那明媚的笑意。


    “那便容我想想。”玄冥說罷便不顧兩人走了出去。


    亭中隻留下穆流汐夏寂言二人,兩人相對,夏寂言抽出玉笛,“不如在來一曲。”


    穆流汐挑眉,點點頭,手指再度扶上琴弦。


    琴音自穆流汐指下婉轉而出,飄飄乎如憑虛禦風,就那般的在整個九幽宮中飛舞流連,音色較為歡欣,正向前走著的玄冥突然停下腳步,靜靜的聽著這悅耳的琴音。


    琴聲高轉,突然一縷低沉的笛音響起,似與琴聲相合,纏纏綿綿,如交頸而飛的鴛鴦,笛音陡然增高,而此時琴音卻低到幾乎消散,緩緩收指,再複彈奏,樂聲愈發歡快靈動,笛音也隨之開始加快。


    尾音柔和傾瀉而出,十指扶弦,亭中兩人四目相對,有一種無言的默契開始在兩人之間滋長。


    玄冥現在青竹翠蔓之間,眼前晃過無數光景,浮光掠金,靜影沉璧,那些帶著華光的過往傾襲至腦海,那張臉,那張琴,那首音律,閉上眼,不去在想。再次睜開眼,腳步已經向來時的路走去。


    “夏公子,穆姑娘。”玄冥看著深情相對的兩人說道,“我想好了,答應你們。”


    為什麽這麽快答應了呢?是那女子的潛靜神情與她相似?還是那一曲琴音讓他以為仿佛迴到了曾經?總之,就是突然想要幫助她,不想再錯下去。


    “宮主此話當真?”穆流汐麵上綻出明媚一笑。


    玄冥抬起頭,與她相對,輕輕點頭,看著那張絕美的臉,心中微微升出一絲暖意,就那樣看著她,他在亭外,她在亭內,如此相看,時間仿佛不再流動,周遭的一切都成了虛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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