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過藥,夏寂言帶著穆流汐向長孫清逸道謝之後便迴了侯府。一進大堂,就見夏侯夫婦坐在正座上沉默,而古清顏也是十分嚴肅,卻是不見古清歡的蹤影。


    “流汐,你可是迴來了。夏夫人已經自責了半日了。”見到穆流汐走進來,古清顏立馬走到了她的麵前。


    穆流汐有些微驚,快步走到夏夫人身邊,福了福身,“夫人何須自責,是流汐不懂事,讓夫人擔憂了。”


    “快起來,你這是做什麽,”夏夫人趕忙扶起穆流汐,“是我不好,不該……讓你受到了這樣的驚嚇。是我太過著急了。”


    “夫人的心流汐懂得,我母親與您私交甚好,您自然希望她能夠逃出樊籬。說起來,我還是要尊稱您姑姑呢。”穆流汐還是有些虛弱,聲音也有些波動。


    “姑姑……”夏夫人微微闔了闔眼,“你肯承認了?你願意接受了?”夏夫人心知定是穆若初對她說了些什麽,但還是有些懷疑。


    “不接受又能怎麽樣?”穆流汐一臉苦笑,“師父說的對,這是我的擔子,也是任務,更是一種責任。那麽,我就要學會接受。”


    一旁的夏侯看著穆流汐,突然說道:“流汐的臉色如此不好,這是為何?”


    “父親。長孫說流汐隻是一時氣血兩衝,調理一下就好。”夏寂言並沒有將後半句說出,也是怕夏侯夫婦擔心。


    “什麽?氣血兩衝?怎麽迴事?”夏夫人聽完一臉焦灼,緊緊盯著夏寂言。


    “夫人我沒事,休息休息就好了,倒是,怎麽沒有看到清歡?清顏,清歡沒事吧?”穆流汐衝著夏夫人一笑,轉頭又向站在門口的古清顏說道。


    “清歡身子弱你是知道的,剛剛又有些暈,夫人便讓她迴去休息了。你放心就好。”古清顏微微笑道,“倒是你,臉色如此蒼白,還是去躺一躺吧。”


    “清顏姑娘說的對,流汐,有什麽事明日再說,我去吩咐廚房做些飯食給你送去,你就迴去好好歇歇。”夏夫人絲毫不吝嗇自己的疼惜,溫柔的說到。


    穆流汐點了點頭,與古清顏一同迴了青竹苑。廚房很快送來了精致的飯食,吃過後,便被古清顏拉著躺在**,而古清顏卻是被她說去照顧古清歡了。


    躺在**,眼睛看著外麵的藍天,並無睡意。緩緩起身,走到小桌之前,目光融融,綠綺琴在陽光的照射下閃著光,輕輕落座於凳上,指下輕輕一挑,餘音猶自嫋嫋,流水般的曲調安詳雅致,似幽蘭靜謐,姿態高潔。但聞室中樂音悠揚,周遭似有淡淡簫聲應和,仿佛隨著流連清風,悠悠娉婷無止無盡。


    穆流汐輕柔撫琴,琴聲之中如有暗香浮動,令人心曠神怡,悠然思遠,似身置空穀蘭風之間,身心俱受洗滌,通體舒泰。


    她雙目微閉,再彈一陣,指下弦音略高,如同點點蘭芷在山間岩上搖曳生姿,無論秋風颯颯,冰霜層層,猶自氣質高雅,風骨傲然。琴音漸緩漸細,幾不可聞,化做一絲幽咽,卻暗自綿綿不絕。


    低到不能再低,琴韻悄然而起,翩翩如舞,仿佛曆經風霜,蘭苞綻放,曲調極盡精妙,無言之處自生縷縷幽情,高潔清雅。


    一曲終了,餘韻繞梁,穆流汐眉眼微皺,起身走出房去。那陣應和的簫聲,定然不是夏寂言所吹奏。她深知夏寂言隻會吹笛,因此這高超的簫技,一定出自他人。


    沿著路慢慢走著,隻見堂後的未名湖邊站著一個人。忽而那人轉過身來,穆流汐並無避諱,睜大雙眼打量著眼前的人,一襲雲色長衫紫綬緩帶,俊麵白皙如美玉,渾身一脈書卷氣儒雅溫文,他極安靜地看著穆流汐,翩若驚鴻,周身是讓人無法褻瀆的高潔出塵,叫人疑是看著畫境。細細打量,麵上竟是有些青帝的影子,但青帝始終是威嚴的,這人,卻是帶著平易近人之感。


    “姑娘如此看著,不知是不是有什麽不妥?”那人突然開口,充滿磁性的聲音充滿了隨和之意。


    穆流汐聞言指了指他手中的簫,“方才撫琴之時聽到簫聲,便過來了。”


    “原來那是姑娘的一曲,當真是高超。”那人聽見笑了笑,言辭中盡是讚美。


    “技藝不精,公子見笑了。”穆流汐微微低頭,帶著大家閨秀的潛靜。


    “四王爺這是做什麽呢?”隻見夏寂言手中拿著些書籍匆匆向這邊走來。“剛才就聽見你吹簫,這是何意。”臉上絲毫不掩飾那濃濃笑意。


    “四王爺?”穆流汐聽見夏寂言這樣說,微微詫異,趕忙福身,“民女不知是四王爺,剛才多有冒犯,還請王爺不要怪罪。”


    “姑娘何須如此,不知者無罪。況且,你沒覺得我們二人相似嗎?”四王爺笑笑,看著那張長的同自己母親有七分相似的臉說道。


    “四王爺這話是什麽意思?”穆流汐突然提高了警惕。


    “我母親閨閣之名為周煙桐,你懂了嗎?”四王爺突然無奈說道,“按理說,你要叫我一聲哥哥。”


    穆流汐愣在原地,“原來,是這樣。可是,周皇後不是周家大小姐嗎?四王爺怎會比我年長。”穆流汐還是抵觸這個身份。


    “日後你便知道。”笑了笑,四王爺開口,“你我其實不必見外,夜離,我的名字。”


    “穆流汐,我的名字。”尷尬一笑,也不知該說些什麽。


    “四王爺早就知曉此事,流汐,你無須這樣,桐妃娘娘其實也一直在尋找你。有些事或許你該去找她。”夏寂言看著穆流汐一臉不悅,低聲說道。


    “我不知道到底都有誰知道,夏寂言,我現在有一種迫不及待想弄清這一切的心情。事情層層疊疊,讓我很亂,我必須找到出口,不然,我會被自己逼死。”穆流汐突然失控的說道。


    “流汐,你不介意我如此稱唿吧。”夜離依舊溫潤,始終如清風般淡然,“此次前來,我便是來找你的,夏夫人已經告知了母親,母親想要見你一麵,你覺得如何?若是不願意,你大可拒絕。”


    穆流汐定定看著夜離,一臉明靜,淺淺笑意,當真是翩翩公子,絕世少年。“我去。不管怎麽樣,我總是要弄清楚我的身世,還有,那所謂壓在我身上的責任。”


    “好,明日我來接你。你就在這等我就好。”出塵的模樣,淺淡的話語,溫柔的神情,便是夏寂言,也要遜色幾分。夜離,這個大羽四王爺,就這樣突然出現在穆流汐生命中,亦是她此生除了夏寂言外的第二個依靠。


    夜色朦朧,夏侯府大堂之中明亮依舊。穆流汐與夏侯一家坐在飯桌之前,滿桌佳肴卻無人伸手,周遭彌漫著壓抑的氣氛。


    良久,夏夫人幽幽說道,“今日是月圓之夜了。流汐,你,可有它樣感覺?”


    穆流汐輕輕搖頭,“早晨便已經服過藥了,多謝夫人關心。”


    “流汐何須如此客氣。”夏夫人聽著穆流汐帶著疏遠口氣的道謝,心裏一陣難受,“流汐若是怪我,說了就好,這樣憋在心裏,會讓你生病的。”


    “流汐從未怪過夫人,夫人多慮了。流汐隻是覺得,這些事,像是戲文裏唱的一樣,有些不真實和難以接受。十八年來,我都是個孤兒,任何事情都是自己做,從未想過在這世上還有一個母親,夫人,您知道嗎?那種在心裏的身份認知,讓我接受不了這樣的事實。或許對於周皇後來說,我是她的女兒,可是,在我心裏,我就隻是一個孤兒,沒人疼沒人愛的孤兒。”不似上午那樣稱唿周皇後為母親,這一刻,穆流汐終於將憋在心中一天的話說了出來,這一天,似一年一樣漫長,所有的事情都在這一天像潮水一樣湧來,直淹的自己喘不過氣來。並不是不想去接受,隻是,這樣的事實自己沒辦法接受,也,接受不了。沒有那麽大的心去承載,或者,以後能夠接受能夠理解,可是此刻,無法接受。


    “我都知道,這樣的事放了誰,在這短短的一天間都難以接受,沒有人會強迫著你去接受,流汐,哪怕你永遠不接受也沒有人去怪你。上一輩的恩怨,本就與你們無關。”夏夫人言辭懇懇,竟讓穆流汐有了微微動容。


    “夫人,謝謝您。”聲音微微哽咽,眼眶泛紅,穆流汐喑啞說道,“夫人,不管我會不會接受,若是有我必須承擔的責任,我定會承擔。”


    “好好好,流汐啊,不要想這些了,先吃一點東西吧。”看著穆流汐蒼白的臉,夏夫人是一陣心疼。


    穆流汐忍著淚水強咽了幾口飯,便起身告退返迴了青竹苑。


    燈油如豆,穆流汐靜靜地坐在窗邊,看著外麵,天空墨色空靈,圓月朗照,銀亮的光芒四散著,覆蓋在青竹苑的那些竹子之上,點點的泛著些油油綠光。微風輕撫,竹葉沙沙作響,一時間充斥了整個青竹苑。


    遠方似有笛聲傳來,如泣如訴,帶著濃濃憐惜,讓人聽後不自覺的一陣神傷。心知是夏寂言的笛聲,穆流汐嘴角綻出了微微笑容,關了窗,熄了燈,合衣躺在了**。遠處笛聲突然斷了聲響,似是不忍繼續打掃這沉靜的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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