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舉之後,果然出了幾個好苗子,這些人被顧元白扔到了陸師和水師之中,由各位將軍帶在身邊操練。


    今年的武狀元是個叫蘇寧的年輕人,他的父兄再往上數三代都是農民,一家農戶能養出來這麽一個天之驕子,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顧元白派人前去打聽才知,原來這蘇寧是兵部郎中的愛徒加賢婿,怪不得此次的武舉,兵部郎中稱病未來,原來是在避嫌。


    武舉之後又半個月,前去沿海禁毒的人往京中送來了一個癮君子。


    那日,顧元白帶著太醫院的所有禦醫和心腹大臣,一同去看了這個癮君子毒發的過程。


    一直覺得聖上小題大做的人,在親眼看到癮君子毒發時的癲狂反應之後,他們脊背發寒,這股寒意從四肢到達五髒六腑,猶如身在寒冬。


    沒有理智,猙獰得猶如一個野獸,這已經不是一個人了,是一個還留著氣的鬼。


    直到最後癮君子口吐白沫地暈倒在地,眾人才覺得心中重擔一抬,重新喘上了氣。


    “心悸,麵色蒼白或是蠟黃,”顧元白淡淡道,“幹嘔,反胃。朕前些日子便是這樣,手腳無力,心律過快。”


    大臣們齊齊看向聖上,驚愕非常。


    太醫院的禦醫一一跪下,其中幾個白發蒼蒼的老太醫已是哽咽:“聖上,臣等有罪。”


    “難為你們看不出來,”顧元白看向了已經暈倒在地的癮君子,眼中神色沉沉,“朕才吸食了十幾日,每一日的劑量微乎其微,隻是反應過度了些,不怪你們。”


    顧元白揮退了禦醫,帶著大臣們迴到了宣政殿,見過了癮君子這般模樣的大臣們這時才知曉聖上為何前些日子那般強勢,甚至不聽勸地一道道下發命令,可恨他們當時不僅什麽都不做,還差點扯了皇帝陛下的後腿。


    心腹大臣們三三兩兩的沉默,啞口無言。顧元白瞧出了他們心中所想,屈指叩了叩桌角,“朕叫你們來,不是讓你們站在這給朕當個木頭,一個個打起精神來,好好給朕出幾個有用的主意。”


    大臣們振作精神,陪著聖上將前後緣由一一理了起來。


    這一談,便直接談到了晚膳,顧元白留著他們用完飯之後,便放了大臣迴去。稍後,孔奕林前來覲見,稟明了監察處在西夏所查的內容之後,複雜萬分道:“此香一查,便是盤根錯節,一個人便能牽扯出數個高官勢豪,粗粗一看,竟沒有一個人能不與此事有所牽連。”


    “因為與此事無關的人要麽已經死了,要麽已經被關進西夏皇帝的大牢之中了,”顧元白遞給他一紙信封,“聰明的人都曉得閉了嘴,心中憂患的人已懂得光說不做也是無用。拿著,瞧瞧。”


    孔奕林接過一看,閉上了眼,深深吸了口氣。


    顧元白向後靠去,倚在椅背之上,細思原文之中孔奕林造反的時間。


    照著西夏皇帝這吸食國香的程度,隻要香一斷,他便活不了多久。即便他不死,他也沒有拿出兵馬陪著孔奕林朝大恆大舉發兵的氣勢。


    那便應當是下一個繼位者了。


    西夏的下一任繼位者應當很有野心,也很看重人才,他懂得孔奕林和其手中棉花的價值,因此給了孔奕林在大恆得不到的東西——權力和地位。


    這麽一看,他至少有一顆不會計較人才出身的開明胸襟,也或許,這個繼位者極為缺少人才為其效力,所以才渴求人才到不計較這個人是否擁有大恆的血脈。


    他還懂得審時度勢,能屈能伸。在原文之中,大恆同西夏的戰爭是薛遠的楊威之戰,在知曉打不過大恆之後,西夏的認輸態度可謂是幹脆利落極了。


    西夏的下一位繼任者是個人物,這樣的人物當真沒有意識到國香之害、當真會由著國香大肆蔓延嗎?


    顧元白唿出一口濁氣,突然問道:“你可知曉西夏二皇子?”


    “西夏二皇子,”孔奕林一怔,隨即迴憶道,“臣也是在西夏二皇子前來京城之後才知曉他,對其陌生得很,並無什麽了解。聽聞其名聲不顯,能力平平,隻餘命硬一個可說道的地方了。”


    顧元白笑了笑,心道,命硬還不夠嗎?


    他沒有再說此事,轉而調侃道:“孔卿,朕聽聞察院禦史米大人想將他府中小女兒嫁予你為妻,此事是真是假?”


    孔奕林臉上一熱,“聖上,米大人並無此意。”


    “哦?”顧元白勾了勾唇角,“朕倒是聽說這一兩個月來,一旦休沐,孔卿便殷殷朝著寺廟中跑去,可巧,每次都能遇上前來上香的米大人家小女兒。”


    孔奕林直接俯身,行禮告退了。


    但在他快要踏出宮門時,餘光不經意間向後一瞥,便見到薛遠薛大人俯身在聖上耳旁低語的畫麵。孔奕林不動聲色地收迴了眼,同田福生笑了笑後,快步走宮中離開。


    薛遠在聖上耳邊說:“聖上,下一個休沐日,您不如同臣也去寺廟上個香?”


    這一個月以來,薛遠竟然從未對顧元白有過半分逾越之舉。顧元白有時夜中驚醒,披頭散發地讓他接水來時,偶然溫水從唇角滑下,當顧元白以為薛遠會俯身吸去時,薛遠卻動也不動,連個手指都不敢抬起碰他一下。


    那日敢給他按了一個時辰身子、不斷暗中揩油的人好像突然搖身一變,克製得幾乎成了另外一個人。顧元白從泉池中出來時,發絲上的水珠滴落了一地,連綿成斷斷續續的珠子,從脖頸滑落至袍腳遊龍,但薛遠寧願閉著眼、低著頭,也不往聖上身上看上一眼。


    沒勁。


    這幾日,顧元白見到他便是心煩,心道,勾引之後的第二招,難不成就是欲擒故縱嗎?


    薛九遙的這些個兵法,難不成打算一樣樣地用在他身上嗎?


    他不想搭話,冷著臉繼續處理著奏折。薛遠不動,低聲勸道:“聖上,您也該休息休息了,擔心身子受不住。”


    他的聲音不知為何,也跟著啞了一個月。


    “滾吧,”顧元白壓著眉,道,“朕清心寡欲,日日都在休息。”


    薛遠眼裏有了笑意,“聖上,這怎麽能算是休息?這會兒已入了春,正是不冷不熱的好時節。聖上也不必帶著田福生,隻帶著臣就好,臣會照顧好您。”


    田福生一聽,急了,恨不得衝上去和薛遠拚命,“薛大人,您這話小的就不愛聽了。聖上出宮可不能不帶小的,不帶才是大大的不便。”


    顧元白翻過一頁奏折,“朕的禦花園就不能逛了?”


    “那不一樣,”田福生也一同勸道,“聖上,您也確實該出去走走了。”


    顧元白原本就有心想要放鬆放鬆緊繃許久的神經,他本來便打算在下一個休沐日時出去踏青休憩一番。


    此時抬眸,卻是看向了侍衛長,“你也覺得朕該出去看一番春景了嗎?”


    侍衛長受寵若驚,行禮後認真道:“臣與薛大人與田總管所思無二,也是如此想的。”


    顧元白餘光瞥過薛遠,後者臉上的笑意果然一變,正陰森森地看著張緒笑得滲人,他嗤笑一聲,才笑吟吟地道:“那便去吧。”


    休沐日,淨塵寺。


    顧元白一身常服,前方有小沙彌領著路,一一前去拜訪各廟的佛祖。


    先帝喜佛,也不拘泥於膝下,跪拜神佛跪拜得誠心實意。顧元白是個唯物主義者,但經曆了穿越一事之後,不管信與不信,見到了神佛,心中也會想一想這世上是否有鬼神存在的念頭。


    他站在佛廟中央,雙手背在身後,一身青衣修長如竹,正避也不避地同廟中的金佛直直對視。


    金佛被擦拭得一塵不染,雙目炯炯有神,它好似也在看著顧元白一般,厚耳下方的唇角微挑,善意綿沉。


    顧元白看了一會兒,心中一動,薛遠卻突然沉著臉攥住了顧元白的手腕:“別看了。”


    顧元白的心緒被打斷,低頭看著他握著自己的手,冷笑幾聲,倏地甩開。


    不是欲擒故縱嗎?那就別他媽的碰朕了。


    這手一甩開,顧元白立刻神清氣爽了起來。他唇角帶笑,心情愉悅地同沙彌看過了寺廟之中的景色,他並沒有拜佛,但也沒攔著自己身邊的人前去拜佛。宮侍和侍衛之中得了允,便點了香,每經過一座擺著佛像的寺廟時,便進去正兒八經地拜上了一拜。


    等到該看的都看過之後,一行人便在寺廟之中用了素齋。


    寺廟之中的檀香味道最是催人入眠。飯後,顧元白有些犯困,他在廂房之中睡了一個午覺。醒來之後,便聽見耳邊電閃雷鳴,大雨磅礴之聲清晰入耳,他撐起身往外一瞧,明明才過晌午,但天色卻是昏沉,冷意和風氣隱隱,果然是下雨了。


    “來人。”


    宮侍進了門,伺候著聖上起身。顧元白看了一圈,蹙眉道:“怎麽少了幾個人?”


    他話音未落,雨中便往這處跑來了幾個渾身濕透的人,正是少了的薛遠和幾個侍衛。他們一路奔至廊道之下,濕漉漉的雨水打濕了一地幹燥的地麵,細水灑落,濺得到處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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