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遠老實了,不瘋了,很輕易就被顧元白給安撫了下來,顧元白自己都有些意外。


    他烤了一會兒火,想著薛遠說的那些事,這簡直像是一根刺一般紮入了心裏。不止是他,對所有邊關將士來說,朝廷的不作為,都是一根深深的刺。


    遊牧人是必須要打的,還要把他們打怕,把他們的地盤留作己用,人捉迴來做免費的勞動力。但在打之前,大恆的騎兵得先練起來。


    想要騎兵練起來,就得要大批大批的馬。


    遊牧人的騎術兇悍,而騎兵一向是步兵的天敵,培養不起來大批騎兵,就征服不了整個草原上的遊牧人。


    朝廷現如今騎兵不夠,交通不發達,暫且不能打下遊牧人的地盤,隻能先派人在商路建起之前狠狠打上他們一頓,給他們一個教訓,讓他們知道聽話。官府為張氏的商路保駕護航,提供武力支持,沒法整治整個草原的散落部隊,但也能殺雞儆猴讓他們乖乖的接受邊關互市。


    火光在顧元白臉上晃動,一旁的薛遠突然從出神的狀態中迴過了神,他倏地衝出了山洞。


    山洞外頭還是傾盆大雨。


    顧元白:“……”薛遠是當真有病。


    被聖上說有病的薛遠淋了一身的雨水,覺得這水應該能衝走他腦子裏的水。他抹了把臉,覺得自己清醒了,理智了,於是轉身迴了山洞,第一眼就見到了人群中間的顧元白。


    小皇帝聽到了腳步聲,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莫約是薛遠太過狼狽,他有些驚訝,隨即便唇角勾起笑了起來。


    薛遠定定地看著顧元白,眼神當中似乎有什麽閃過,可等顧元白想要抓住這種感覺時,薛遠卻收迴了視線,大步朝他走來。


    衣服濕透,緊貼著他高大強悍的身體,雨水的濕痕跟了他一路。薛遠直直走到顧元白身邊,顧元白忍笑看他:“薛侍衛,你淋壞腦袋了嗎?”


    薛遠心髒跳動的速度讓他心煩,他看著顧元白淡色的唇,“聖上,臣好像有些不對。”


    顧元白長袍鋪開,嚴陣以待:“哪裏不對?”


    “臣……”臣看見你就心髒砰砰跳,薛遠沉吟一下,“臣總想……”扒你褲子。


    怎麽說都不對勁。


    薛遠往張緒侍衛長身上看了一眼,問自己想不想扒他褲子,隻想了一下,頓時臉色一變,惡心得都快要吐了出來。


    惡心完了之後,薛遠心道,看樣子不是老子的問題了,老子還是不喜歡男人。


    那為什麽對著顧元白就會亂跳,就想扒他褲子?


    為什麽到了現在……心裏頭想的全是顧元白。


    薛遠困惑。


    半晌,他俯身籠住顧元白,在他耳邊慷鏘有力地低語道:“臣想看您那裏到底是不是粉色。”


    這種語氣,就像是在探尋一個極致的答案一般的語氣。


    無關那些雜七雜八的東西,薛遠就想知道自己是不是看上一眼就能恢複原狀了。


    顧元白莫名其妙,“哪裏?”


    薛遠鼻息炙熱,坦坦蕩蕩地說了:“子孫根。”


    圍著火堆坐了一圈的侍衛們正三三兩兩的低聲說著話,就聽見一旁傳來了“嘭”的一聲響動,他們扭頭一看,就見都虞侯大人被他們聖上給一腳踢到了子孫根上。


    聖上臉色難看,冷笑連連。薛遠已經跪倒在地,痛苦地彎著腰感受著又酸又爽的感覺。侍衛們瞧著薛遠這樣的神情,都已經感受到了他的痛苦,不由渾身一抖,一陣發寒。


    顧元白這一腳下了狠力,還好薛遠及時後退一步卸下了力道,否則就真的要廢了,成為薛家第一個太監。


    但卸了力道還是疼,薛遠疼得弓著背,顧元白看他如此,臉上的表情總算是舒爽了。


    他走上前,“嗬”了一聲:“還知道疼?”


    薛遠滿頭大汗,他抬頭看了一眼顧元白,心口又開始亂跳起來。他順著心意伸手握上了顧元白的腳腕,疼得冷氣倒吸道:“聖上,別踹疼你自己了。”


    在天上暴雨落下那一刻,欽天監的心都涼了。


    但這會兒沒人去管他們心涼不涼,宮侍和禁軍忙忙碌碌,不斷去將在外狩獵的王公貴族和大臣們一一接迴來避雨。可最著急最重要的聖上,卻一直沒有被人發現。


    皇上讓欽天監測過許多次天氣,就是因為現如今處於反腐行動的關鍵時期,顧元白是主心骨,他要是病了,那在休養生息的時期,沒有皇帝做靠山,反腐的人都會縮手縮腳,會被那些地頭蛇搶走主動權。


    但就是這麽重要的日子,欽天監都沒能算出有雨!


    宮侍和禁軍急得嘴上撩泡,生怕聖上淋了雨,又怕聖上沒穿夠衣服。和親王被親衛渾身濕漉著被護送迴來後,就得知了聖上還未迴來的消息。


    和親王站了一會,猛然驚醒之後就轉身朝外大步離開,讓親衛們準備蓑衣,牽著馬匹準備深入雨中,去找那個不省心的皇帝。


    親衛勸道:“王爺,禁軍們已經出動去尋了。我們全去,也不過杯水車薪。”


    “那就杯水車薪吧,”和親王翻身上馬,雨滴打在蓑衣上,順著滑落到身下,“快點。”


    親衛無奈,隻能套上蓑衣跟上。馬匹在大雨滂沱之中行路困難,好幾次因為雨水而打滑數次,和親王扯著嗓子喊了聖上幾句,最後耐心耗盡,便大聲叫道:“顧斂——”


    顧斂是聖上的名,字元白,元有開端根源之意,白有清正賢流之意,正好對應了斂字。先帝去世時聖上還未立冠,彌留之前便留下了這兩字作為顧元白的字。


    和親王已經叫習慣了顧元白的名字,他這時扯嗓一叫,身邊的親衛臉色倏地一變,阻止道:“王爺!不可直唿聖名!”


    和親王抹了把臉,臉上閃過一絲苦澀,他喃喃道:“本王竟然忘了……”


    他出神了一瞬,迴過神來,繼續同屬下們高聲叫道:“聖上——”


    山洞之中,被眾人焦急尋找的聖上正悠然烤著火,被他踹了一腳還笑嘻嘻的薛遠又精神飽滿地為他燒著火。顧元白麵無表情,對著他還沒有好臉色。


    薛遠平時不是話多的人,但瞧著麵無表情的小皇帝,他的嘴巴就開始一刻也不停下,麵上笑容不斷,逗著聖上想要他露出笑來。


    他身上麵對火堆的一麵已經被火烤幹,後麵的黑發還打結在一塊兒。樣子說不出是英俊還是醜,但挺有逗樂人的天賦。


    “聖上,”薛遠笑眯眯道,“臣給您說個趣事。”


    他挑了個書生下鄉教書,卻不識穀物硬要不懂裝懂的故事。武人和文人的矛盾天生,文人嫌棄武人粗魯,武人嫌棄文人裝模作樣。因此薛遠的這個故事一講完,侍衛中低調的隻是彎了彎嘴角,還有不少人直接笑了出來。


    顧元白瞥了一眼薛遠,雖然還想再碾他吉爾一腳,但也聽進去了這個故事。


    初聽起來好笑,但是細細一思,就覺得倍感無奈和恨其不爭。


    大恆朝的書生,有一些確實從未下過地,一輩子也不知道碗中的穀物是怎麽來的。也有很多的讀書人入仕之前生活清苦一心為民,卻在入仕之後貪汙腐敗,讓當地百姓也不得安生。這樣的事情屢屢不絕,拿著公款吃喝玩樂奢靡成性,顧元白記憶深處記得最清楚的一個人,就是《憫農》的作者李紳,因為反差太大,小時候差點被衝擊了三觀。1


    他歎了口氣,開始發愁自己的頭發和壽命,大路長長,何時才是個頭。


    薛遠見人都笑了,唯獨小皇帝卻歎了口氣。他有些手足無措,拿出領兵打仗的底氣,沉聲道:“聖上要是不喜歡這個故事,臣這還有好幾個。”


    他話音剛落,山洞中的人就聽到了外頭高唿“聖上”的聲音。靠洞門近的侍衛連忙起身,謹慎往外頭一看,迴稟道:“聖上,是和親王帶人來了!”


    “他們來做什麽?”顧元白看看洞外未見減弱的雨勢,“如此大雨,哪怕他們尋到了朕,朕也沒法跟他們迴去。”


    不是顧元白怕淋雨,而是顧元白的身體和這個國家的命運息息相關,他不能拿著自己去冒險。


    侍衛遲疑道:“臣讓和親王迴去?”


    “讓他們也進來吧,”顧元白道,“烤一烤火,等雨停了再一起走。”


    侍衛便跑到了洞口前,竭力去叫喊不遠處的和親王。過了片刻,身披蓑衣的和親王及其親衛十數人就走進了山洞。他們將身上吸滿了水的蓑衣脫下,和親王抬眼一看,瞧見顧元白麵色都好,便也鬆了一口氣。


    “那群欽天監的都是幹什麽吃的,”和親王皺著眉走到顧元白身邊坐下,伸手去烤火,“連這麽重要的日子都算不準。若不是你們能找了處山洞,怕是一群人都得受些風寒。”


    顧元白點點頭,讚同道:“確實該罰。”


    和親王不由笑了,又看了他一眼,不由自主道:“聖上烤了多長時間的火了?麵上都紅了。”


    “是嗎?”顧元白也有些口渴,他正要讓張緒給他拿過水,右側就有一個水囊遞了過來,正是薛遠。


    顧元白接過喝了一口,笑著道:“和親王,外頭情況如何了?”


    和親王同他說了,看著顧元白認真聽的樣子,他的表情有一瞬間的柔和,而後又猛地僵硬了起來。語氣也逐漸變得硬生生,“……諸位大臣們很關心聖上,並無人受傷或是患病。”


    顧元白頷首,“不錯。”


    和親王凝望著火堆,開始沉默不語。


    跳躍的火堆在他眼底,也像是把他放在火上炙烤一般痛苦。


    或者說,就是因為顧元白在他的身邊,他離顧元白如此的近,才會如此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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