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咱們武國,為賢德之人立像會雕刻三隻眼,初時並不開眼,隻有等上官宣講功德,百姓山唿響應後才會點睛,一次山唿點一睛,一睛為賢人,二睛為聖人,三睛為神人……”


    衣著華美的富商給懷中幼子講著民俗:


    “你看那石像是不是有三隻眼?”


    “等會兒就會點三睛,而石像所代表的五皇子陸驚蟄,也將成為咱們武國有史以來第一個封神之人!”


    “嘖嘖,這可是百年難遇的大事啊……”


    武國,春江郡。


    春江大堤。


    一座高達三米的石像迎風而立。


    栩栩如生,匠心獨運,姿勢優美宛若謫仙下凡,再配上軒昂挺拔的身姿和神采奕奕的麵貌,吸引著來往的目光。


    可惜幼子懵懂。


    一心被手裏麥芽糖牽製。


    反倒是富商身後的一打妻妾癡癡看著石像。


    最受寵的小妾還大著膽子問道:“太祖一路披荊斬棘建立武國,也才封聖而已,五皇子雖然高瞻遠矚,提前修建春江大堤,讓咱們春江郡成為受災最小的郡,可光憑這個封神會不會不妥……”


    貿然封神可不是好事。


    若功績不足。


    招來非議。


    那結局必然失敗,封神者也會遺臭萬年。


    這小妾明顯看著石像就春心萌動,下意識替那五皇子擔憂。


    所幸。


    前麵的富商並未發覺。


    反而哈哈笑道:“區區修建春江大堤,當然不足以封神,但這玩意兒隻是五皇子手裏最微不足道的功績。”


    “光是文治一事,你可知簡化數字?可知活字印刷術?可知科舉製?可知滿八歲孩童皆可入學?這些皆是五皇子促成的!”


    “他甚至支持女子入學!”


    “你如今能說幾個成語,不就是夜間女班的功勞?當然,這點隻在咱們春江郡才有。”


    “而武功上,五皇子也發明了馬蹄鐵、馬鐙和連弩,改進了煉鋼法,推行現代練兵法,這讓咱們不但擋住薑國來犯,反而拿下對方兩個郡城,逼得薑國遷都!”


    “更不用說在民生上還有精鹽、練糖法,有以工代賑法,有流水線作業,有改良版紡紗機,有物勒工名製度……”


    “如此種種。”


    “太祖泉下有知也會同意五皇子封神。”


    “當然……”


    “真正的關鍵還是因為他最有機會繼位,咱們此時給他封神助陣,想來他登基了也會念咱們的好!”


    提起五皇子功績時。


    富商雖稱道,但也僅僅隻是稱道,語氣波動不大,反而在說最後一句話時,語氣才變得激動起來。


    很顯然。


    那玩意兒不如從龍之功所帶來的利益重要。


    若是沒有這個利益,他們這群富商才不會在災年出錢出力給這個五皇子封神立像。


    但他的妻妾們沒這個見識。


    隻是單純地被這個五皇子爆出來的功績給鎮住了。


    半晌才反映過來:“沒想到妾身上的女校竟然是五皇子促成的,但老爺說的那些名稱太深奧了,妾身都不知曉,那些乞兒、窮民之類的又怎會知,山唿時他們不響應怎麽辦?”


    “怎麽辦?”


    富商冷笑一聲,示意她們看向身後:“不是什麽阿貓阿狗都有資格響應山唿的!”


    卻是河堤祭拜之地。


    一群武士正將幾個乞兒推攘出去:


    “去!去!去!”


    “這兒可不是你們待的地方,滾去別處討飯去,再不走,把你們腦袋砍下來……”


    偌大的河堤。


    竟全都是穿金戴銀衣著光鮮之人!


    就算開眼點睛的石匠。


    身上衣也是千金雲錦,手中筆是降香黃檀,毛是皖國野兔毫,墨是閃金朱砂。


    顯然是顯貴扮演。


    此時正執筆蘸墨望向眾人。


    大聲喝道:


    “五皇子陸驚蟄愛民如子,倡導孩童皆可入學堂,倡導婦女能頂半邊天,以工代賑,修路開渠,開格物化學以助工農,推炒菜火鍋以貽萬民,常言‘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可為賢人乎?”


    周圍整齊跪伏。


    山唿:“請先生點睛!”


    聞言。


    石匠登上梯子,在石像左眼的眼白上重重地點下一筆。


    再轉身道:


    “五皇子陸驚蟄應祥瑞而生,芳蘭竟體,超凡脫俗,一歲識千字,三歲頌《憫農》,五歲演太極,十歲作《馬說》,如今著作等身,公推文壇之首,更立言道‘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可為聖人乎?”


    底下再次跪伏。


    山唿:“請先生點睛!”


    “五皇子陸驚蟄誌氣高遠,以匡扶社稷為己任,建騎兵,立方陣,以新法練兵,所帶軍隊士氣如虹,銳意滔天,薑國來犯斬薑國,齊國入侵滅齊國,戰無不勝,振我國威,有太祖之誌,立誓曰‘犯我國邦者,雖遠必誅’!可為神人乎?”


    此時此刻。


    所有人都精神振奮。


    聽到石匠最後一個字說完,立刻唿啦跪下,山唿道:“請先生點——”


    嘩啦!


    一陣異響打斷眾人的山唿。


    數十名身穿黑服的軍士突然闖進來,掀開跪拜的眾人,走到石像前,一把將石匠扯下來。


    然後將一個錦衣男子綁在石像腿上。


    整個過程十分迅速。


    僅僅兩三唿吸。


    以至於眾人還沒反應過來,就被黑服軍士鳩占鵲巢。


    然後。


    就沒有然後了。


    想要斥罵的富商們嘴都沒張起來,就被軍士的頭領用聖旨給堵住了: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五皇子陸驚蟄目無尊長,意圖謀逆,朕深感心寒,今削其爵位,貶為庶民,送至春江祖地,責令絕食絕水以死謝罪。又感二皇子陸清明自幼聰慧,尊長愛幼,能力出眾,封太子,代朕監國!”


    “欽此。”


    此話一出,滿座嘩然。


    富商們傻眼了。


    啥玩意兒?


    太子是二皇子?


    咱們費盡心思要立像封神的五皇子陸驚蟄反而被判以謀逆罪處死?


    怎麽迴事?


    怎麽可能?


    我他娘的是不是在做夢?


    很多人下意識地掐了自己一下,就著疼痛喃喃道:“假的吧?五皇子怎麽可能會造反?他明明最受支持的,就算不能繼位,那也能當個太平王啊,這,這……”


    “這是聖旨嗎?該不會是故意搗亂吧?”


    “你們是哪個地方的兵卒……”


    “假的!一定是假的!我把半個身家都壓在陸驚蟄身上了,他絕不可能造反……”


    可惜。


    麵對茫然絕望的富商們。


    領頭的黑服兵士卻是噌的一下拔出劍來,將綁在石像大腿上的那人頭發撩開,冷冷說道:


    “你們的五皇子陸驚蟄就在這裏。”


    “怎麽?”


    “你們不服,你們咒罵,難不成想要違抗聖旨,將這個謀反的畜生劫走不成?”


    被綁的錦衣男子。


    其長相與石像一模一樣,竟然真的是五皇子陸驚蟄!


    看到這一幕。


    再聽著黑服兵士帶有殺意的話。


    富商們頓時慫了。


    立刻搖頭:“將軍言重了,我們怎麽可能造反,這該死的陸驚蟄竟敢謀反,實在是罪不可赦,吾等恥與之為伍。”


    “既然如此,那還不快滾!”


    “這,這就滾……”


    嘩啦!


    富商們四散而逃,頃刻間消失不見。


    見此。


    黑服軍士們也沒有久留,他們甚至連看管者都沒留下,就直奔郡城王府而去……


    隻留下所謂的五皇子陸驚蟄。


    被綁在自己的石像上。


    靜靜地留在曾經主持修建的春江大堤旁。


    夜裏被風吹。


    白日被光曬。


    一動不動,無聲無息,宛若死了一般,整整兩日時間,無人看管,也無人救援。


    這個拯救了春江郡民的河堤。


    仿佛……


    被人遺忘了一般。


    隻有一些野鳥被散落在地上的貢品吸引。


    時不時啄食。


    鳥是直腸子,邊吃邊拉,很快就讓輝煌的封神場一片狼藉。


    某個黑白相間,脅羽上有黑色魚鱗狀斑紋,頭生雙冠長羽的秋沙鴨更是在吃飽喝足之後,搖搖晃晃地飛到石像頭頂,整理羽毛的同時,泄殖腔一陣蠕動,拉出一灘白色鳥屎。


    啪!


    鳥屎好巧不巧地落在石像第三隻眼上。


    仿佛給它點了個白色的睛。


    ……


    ……


    ……


    然後——


    陸驚蟄睜開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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