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嚴力聽到這一聲,忍不住看向掠過的杜僧明,眼底盡是驚豔之色。


    眼前這個個子不高的杜僧明,居然有這等騎射本事?


    怎麽沒看出來?


    不過現在也不是想這個的時候,車嚴力趕緊下令驅逐。


    穿插出去的輕騎兵立刻朝著兩翼巡迴,將想要朝著兩側逃跑的家夥朝中間驅逐。


    當他們聚集,後方還有敵人,找不到出路,就隻能沿著缺出來的口子逃跑。


    之後,一聲聲沉重的馬蹄和戰馬的嘶鳴傳來。


    五百具裝騎兵踏著令人震恐的腳步,宛若坦克,橫衝直撞而來!


    眼前,一隻隻風箏被撕碎,混著血肉和哀鳴,潑灑在大地之上,隨處可見串成一串的戰士,三千韋紇部士兵,之憂堪堪百人四散,餘者盡數被斬於此地!


    “好!”


    車嚴力興奮的鼓掌。


    杜僧明卻在邊上並無笑容,反而是順著此地朝上,發現了令他內心發寒的動靜。


    “全部誅殺,不要留人,立刻後撤離開這裏!這是一個陷阱!”


    “啊?”車嚴力發愣。


    但他也很快看到了一個令他心生恐懼的畫麵。


    雪坡之上,一點點黑影不斷靠近,四麵八方的衝下來,那種威壓……


    “咕嚕!為什麽柔然大軍會在這裏!”


    車嚴力感覺手腳發寒。


    “迴頭再想,撤退!趕緊去報告土門!這一仗,根本就是你們被玩了!”


    杜僧明想到了一個可能性。


    因此毫不猶豫的轉身離開。


    “走!撤退!”車嚴力也不敢拖遝,戰果也不要求全部拿下,扭身就跑。


    烏塗魯崖,很快被上萬柔然騎兵占據。


    阿那瓌麵無表情的看著被箭矢直接射穿腦袋的韋紇兔牙屍體。


    一個仆人上去將屍體腦袋上的箭矢斬斷拔下來,走到他麵前跪下呈遞。


    阿那瓌拿起來看了一眼,之後悶哼的摔在了蕭道生麵前:“看看吧,你們漢人居然插手草原的爭霸!”


    蕭道生愣了一下,拿起來一看,箭杆和箭頭都有銘文。


    箭杆寫:“景安三年太子監造,分於懷朔鎮用。”


    箭頭寫:“驍騎校尉杜僧明定製。”


    “懷朔鎮驍騎校尉……不對,懷朔鎮並無杜僧明這號校尉才對。”蕭道生搖了搖頭,“長安有九鎮兵馬全套的將校名錄,這個杜僧明並未在列。就算有,他也是蜀王的人,與我大統皇帝何幹?”


    “哼!最好是沒有關係!你們漢人為了侵蝕我柔然草場,布下的暗子還少嗎?”


    阿那瓌嗤笑了起來:“算了,反正就是一些校尉,再強又能強到哪裏去?突厥狼崽子,也不過爾爾!既然敵人已經發現了我們,那就不用擔心他們跑遠了。留下部分人在這裏駐守,剩下的隨我越過烏塗魯崖,這偌大的土瓦草場,就是突厥的埋骨之地!”


    “喔喔喔!!!”


    戰士們唿聲正酣,很快大軍開拔。


    蕭道生本來也想要跟上去,但卻被留在此地。


    顯然,阿那瓌看到了箭矢之後,還是不滿了起來。


    無奈,蕭道生也就隻能在這裏等著消息了。


    ……


    於此同時,另一邊。


    戰馬跑得疲憊之後,杜僧明軍隊停下休息了起來。


    “這到底是怎麽迴事?為什麽柔然會有這麽多人在這裏出現!”


    車嚴力不安的問。


    杜僧明沒有迴答,而是聽著手下的報告:“我軍輕傷一千三百人,重傷一百五十人,死亡兩百人,多是在被人拋射而損傷,輕傷者都還能作戰。”


    “嗯,讓軍醫官負責救治,重傷……如果實在無法救治,那就送走吧。接下來,我們的速度,一定不如對方快……”


    “你到底在說什麽!什麽無法救治就送走?難道你要……”車嚴力瞪大了眼睛,“我不準你這麽做!這可是戰士!”


    “閉嘴!”杜僧明也煩躁的低吼了一聲,“你到底知不知道如果救不迴來,留在身邊,他們會拖累整體的行軍速度?敵人就在外邊,一旦我們的速度慢下來,你覺得還能活下多少人?還有誰能將這個陷阱告訴阿史那土門,讓他提前做好防備。”


    “你們突厥這是背水一戰,整個部落三萬戰力,數萬牛羊,全部拉過來了。一旦在土瓦草場這裏全麵潰敗。柔然可能放過吞並突厥的機會嗎?就算你們要逃跑,又能跑到什麽地方去?西邊是粟特康居,西南邊是滑國,更西邊還有大量的蠻子。遷徙還會導致部落的損失慘重,你們突厥通過聯姻兼並了鐵勒諸部,又會不會趁機背刺你們?突厥本部,那才多少人?”


    杜僧明一席話,讓車嚴力忍不住噎了一下。


    “所以,不想徹底被滅族,就閉嘴。現在一切以戰爭優先!如果你們連這個決心都沒有,那談什麽滅了柔然?柔然都比你們心狠手辣!”


    罵完了人,杜僧明看了一眼東邊:“這一次的損失不大,三百失去戰力的士兵換來將近三千的殺傷。但是,對於整個戰場大局而言,並未形成根本影響。對讓隻是讓萬餘士兵追擊我們,那後續還有多少騎兵?柔然本部二十萬人,控弦之士高達六萬,如果有人提前賣了你們,那麽室韋十之八九是被滅了。”


    “你是說漢人賣了我們?”車嚴力齜牙咧嘴。


    “漢人也有多股勢力。賣你們的人,是長安的朝廷。太子……不,是陛下了。承禪陛下並未插手北疆的戰爭。是有人想要賣了你們,來讓柔然重新恢複一定的實力,進而用來牽扯九鎮。”


    杜僧明很快權衡後說:“很顯然,長安有智者,在操縱整個草原的戰爭。而根子……或許是因為高句麗被滅有關。如果高句麗並未被覆滅,那麽與突厥、室韋一起進攻柔然之後,草原必定會陷入動亂。九鎮防線這麽大,三家與柔然爭奪草原,必然會導致部落離散,大量的部族逃避戰亂。最好的地方,自然是南方。”


    “那麽去了南方,九鎮必定麵臨治安壓力,也不敢隨便的南征,畢竟九鎮看起來很大,實際上也隻是外強中幹,除非承禪陛下有辦法打通南北的勾連,為九鎮再填一些人馬,進而替換出足夠多的可戰之兵。


    而現在,高句麗覆滅,九鎮意味打通了東麵的溝通,能源源不斷的給九鎮從大海運送物資。那麽,九鎮就有機會脫離出更多的人口和戰力,能對南方形成威壓。”


    “那麽,現在柔然就不能滅,草原不能是一盤散沙,而必須要出現一個強權,但同時這個強權內部必須要有分裂的可能性。而柔然,這個老牌的遊牧部落,就是最好的棋子。他大而不強,就算滅了突厥、室韋,一統草原,也不會隨便南下找九鎮麻煩,但卻不甘心九鎮占據漠南草場。那麽他們一定會對九鎮施壓。


    厲害啊!長安操縱此局者何人也?仔細想來,兵卒不出一個,花了點錢,就挑起了整個草原的局勢轉變。你們被賣了之後,隻要在土瓦草場決戰結束,那麽北麵的格局必然發生改變。柔然充實了一波兵馬之後,必然會壓迫你們這些部落。而柔然雖然恢複了點實力,但還是不能對九鎮造成本質威脅,那麽長安隻需要在安排人跟柔然交易物資,九鎮的兵馬一定會被拖著不能動彈。”


    車嚴力聽得杜僧明自言自語,下巴不斷的張大:“這……你們漢人都這麽狡猾的嗎?那現在怎麽辦?”


    “注意你的用詞,這不是狡猾,而是智慧。所謂上兵伐謀,其次伐交。這人就是不出一兵,就在不斷的扭轉局麵,如果沒有變數,那他的計劃一旦完成,九鎮的兵馬就會被拖著不能南下。那麽中原的戰局,就還有機會。”


    杜僧明快速的思考了一下,又道:“變數……還真找不到。九鎮現在絕大部分兵力都不會動彈,李作德必定優先將精力放在東麵,用來經營進入幽州的道路。那麽草原上的局麵,就是三萬突厥麵對十萬以上的柔然……”


    “這!這……哎呀!你們漢人不是都很有辦法,快!快想個出來啊!”


    車嚴力意識到了嚴重性,抓耳撓腮的急躁。


    “有什麽辦法?紙麵上的數據你們就比柔然差。而裝備上,你們也不行,柔然必定得到了長安的支援,糧草、兵甲一定不會少。畢竟想要策動柔然徹底將你們覆滅,就必須給柔然足夠的甜頭。我有理由懷疑,陡然應該接收了一批來自關東的工匠,開始在北海一帶開礦造甲。也隻有這樣,他們才不需要留下突厥……”


    突厥,最開始就是給柔然打造甲胄的部落。


    所以杜僧明思考了一下,實在找不到辦法:“這仗,可比陰山那戰難打多了。”


    “先去找阿史那土門商量一下。既然你們已經進入土瓦草場了……估計是逃不了了。畢竟,這幾日咱們披星戴月而來,速度是很快,但戰馬的消耗也不低。敵人隻怕早就來了幾日,戰馬的耐力比我們更強,這仗隻能破釜沉舟了。”


    杜僧明的話,讓車嚴力忍不住點頭。


    準備上馬的時候,杜僧明突然想到了什麽,叫住了車嚴力,來到了邊上。


    “還有什麽事情?”車嚴力對杜僧明的神情緩和了不少。


    畢竟現在他快要無法思考了,而眼前的男人雖然是漢人吧,但是他的思路依舊清晰,讓他忍不住心生敬仰。


    “有件事情……我剛才看到了一個年輕的小子,被一路拉了過來。”杜僧明指了一下邊上,一個綁了起來的家夥。


    自稱韋紇部少族長。


    “將他打扮成柔然人的模樣,或者把他的頭發剃了,然後對邊上的人說,這是阿那瓌獨子庵羅成。”


    “啊?這個時候你還想要冒功?”車嚴力瞪大了眼睛。


    “屁話!你們突厥要是滅了,老子的傭金找誰拿?”杜僧明也瞪著這個家夥,“腦袋清楚一點!阿那瓌就剩下一個崽子,如果將他斬殺在突厥大軍前,並且告訴所有突厥人,殺了庵羅成,如果被柔然抓到,突厥再無活命的機會,那麽對於整個士氣是有多大的提升?背水一戰懂不懂?”


    “可是……這又不是真的……”


    “蠢貨!咱們說他是真的!他就是真的!阿史那土門……那個家夥剛愎自用,自以為是得很!如果我們正麵告訴他,柔然來了,他一定不會想著撤退,而是會帶著軍隊上去攻打。但你要記住,柔然現在不是以前的柔然,長安的支援絕對不少,具裝騎兵不僅你們有,他們也有!而且絕對不少於三千人!”


    “啊!三千!”車嚴力大驚失色。


    他們突厥上下就湊了一千,這一次五百人支援前鋒,就是為了防備可能存在的危機,可要是敵人有三千人……


    “所以,有些時候,該隱瞞就隱瞞……況且,咱們也逃不了。”


    站在坡上的眾人,突然看到了雪間不斷傳來轟響的東方:“敵人來了!”


    “喏,他們的追擊速度很快!”杜僧明眯起了眼睛,“一人三馬的追擊,整個土瓦草場就是戰場。逃不了了,但如果沒有將士氣徹底激發,想要以少勝多,做夢吧!


    總之,如果你肯信我,那就這麽做!上次在陰山,承禪陛下也是斬了三個柔然王子在軍旗之下,硬生生的激發了全軍的士氣。


    陰山之戰我們能頂得住壓力,沒理由你們頂不住最後的進攻。而且,土瓦草場地勢複雜,山穀不少,很適合遊擊和躲藏,小股騎兵才有優勢!”


    “我……我明白了!那我這就安排親衛去做,下一個休息的地方,就把這個家夥殺了!充作庵羅成!”


    車嚴力沒有多想,也不知道自己未來會怎麽樣。


    畢竟大敵當前,他們勝算不大,不疊點加持,豈能有勝算?


    能用的就用上!


    至於杜僧明,上馬之後,不由得感慨了起來:“陰山那戰……可比這場戰爭殘酷多了!我永遠也忘不了太子殿下說的話,他可比我狠多了。


    要不是你我並非同族,我能下得了決心。


    而他……眼底隻有勝利,隻有利益……哪怕是袍澤兄弟,隻要能為大局而用,他能毫不猶豫的賣掉。


    本來……九鎮有我一席之地,但我是真的受不了了。


    你們突厥可別給我滅了,不然老子傭金拿不到,又怎麽離開中原之地,朝著西邊去拓展?這可是價值三千戰士的部落呢!”


    車嚴力隨著騎上馬,跟在杜僧明身後有點發愣:“中原不是花花世界嗎?為什麽你要走?”


    杜僧明嗤笑一聲:“中原那地方……有陛下在,壓抑啊!


    承禪皇帝,聖人不假,但太漠視一切了!他心裏隻有自己追求的目標,這種人,臣子跟著打天下,可沒有任何安全感。


    雖然,給的是很多,但我可不想哪天拿個爵位,呆在家裏,腦袋就搬家了。


    從九鎮離開,來你們這裏當傭兵,就是為了拉投資。這些年湊了點部眾,也就千人,還是不夠。滅了柔然或者平分柔然,部眾就能湊夠。


    陛下在燕然山的時候與我們說,西邊有寒洲和炎洲,那邊不少地方都很蠻荒。其中寒洲很近,越過康居,就可以走陸地抵達。


    我想去看看。聽說那邊一城一邦,蠻夷無數,匈奴過去了,也能在那裏稱王稱霸。那我更沒有理由失敗是吧?”


    “呃……還真是……”


    “行了,不廢話,這一戰,可不好打!不過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打一把,就知道勝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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