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漸漸靠近的腳步聲,如修羅降臨,又令滿牢氣氛緊張起來。


    所有人都低著頭,不約而同地想起什麽似的,各自暗暗將胸前衣襟勒緊了些,還收了收屁股。


    角落裏的聞人雋也沒閑著,這迴得了教訓,她伸手就往岩壁上抹了些泥漿,一把朝聞人姝臉上塗去。


    “四姐冒犯了,你別動。”


    聞人姝心中厭惡,卻情知利害關係,硬是僵著身子讓聞人雋塗抹。


    聞人雋抹完後,又想往自己臉上弄,卻想了想,覺得沒這個必要,轉身往暗河中淨了淨手。


    就在這當口,牢門打開,那道高大英武的身影進來了。


    所有人屏住唿吸,心頭一跳,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卻是一隻大手越過她們,直接拽出了最裏麵滿臉泥漿的聞人姝,快得眾人都沒反應過來。


    寬大的衣袖往布滿泥漿的臉上一擦,露出那張雪白麗顏。


    東夷山君哈哈大笑,似乎有些得意,看了眼角落裏呆住的聞人雋。


    “寶珠何必蒙塵,又能遮住幾分?”


    他笑她“計謀”落空般,說著湊近聞人姝,聞人姝不可抑製地尖叫起來,拚命想掙脫那隻大手,卻被摟得更緊。


    滿牢驚恐間,角落裏的聞人雋再也忍不住,嗖一下竄出。


    “大王,我,我昨天的《山海經》還沒講完!”


    反正猛虎看不上她,她可安全了。


    但事實上,猛虎也的確是看不上她的。


    東夷山君哼了哼,拉著麵無人色的聞人姝就要往外頭走,“講得那麽爛,誰耐煩再聽?”


    聞人雋絲毫沒有被打臉的自覺,鍥而不舍地撲上前:“那我還會講《列仙傳》、《十洲記》、《逸周書》、《逍遙遊》……”


    東夷山君大手一揮:“滾滾滾,少扯這些亂七八糟的了,留給聖人去聽吧。”


    瘦子也上來幫忙拖住聞人雋:“喲小丫頭片子,臉皮怎麽那麽厚,跟我們老大處一塊還上癮了是不是,別癡心妄想地糾纏了,沒見我們老大瞧不上你嗎?”


    聞人雋不死心,小小的身子迸發出驚人的力量,繼續往東夷山君身上撲,“那,那我還會做飯、種花、縫衣裳……我什麽都會!”


    她被拖得身子往地上栽,頑石般趕在牢門口,抱住了東夷山君的大腿,喊出了聲嘶力竭的一聲:“我還會下棋!”


    這一下,東夷山君的腳步總算停住了,他低頭,古怪地看向聞人雋:“你會下棋?”緊接著又補了一句:“下得如何?”


    聞人雋在他腳邊抬起頭,還來不及開口,身後的孫夢吟已經搶著道:“下得可好了,整個竹岫書院的女弟子都比不過她,我們女傅都要甘拜下風呢,說她是棋藝冠絕盛都城,妙手神童再世!”


    這恐怕是孫夢吟第一次這樣誇聞人雋,還誇得這麽惡心巴拉,但聞人雋已經計較不了這麽多了,因為東夷山君忽地鬆開了聞人姝,一把撈起她。


    “好了,就你了。”


    聞人雋又像根細柳被陣風似地卷走了,牢房裏,趙清禾慘白了臉,看著孫夢吟:“你,你這樣不對。”


    孫夢吟正安撫著驚魂未定的聞人姝,聞言扭頭啐了一口:“呸,有什麽不對的,反正是個庶女,保住正牌小姐才是天經地義。”


    趙清禾臉更白了,指著她發顫:“你,你……”


    “我什麽我,你個結巴長了膽子敢跟我吆五喝六了?”孫夢吟狠狠一瞪她:“別以為有那死丫頭給你撐腰你就長能耐了,你看她這次還能不能迴來再說!”


    門外的瘦子聽不爽了,拍拍牢門,沒好氣地吼道:“你們吵什麽吵,一群有眼無珠,不識貨的臭娘們!我跟你們說,我們老大可是個絕世美男子,整片青州都找不出比他更俊的了,那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鳥見了都要栽下來,跟那啥啥似的……胖鶴,你說是不是?”


    對麵的胖子認真點頭:“老大是美男,再世潘安。”


    瘦子一拍大腿,瞬間肅然起敬:“對,就是這個詞……不錯,你越來越有學問了。”


    牢房裏的氣氛更凝重了,甚至有人更咽起來,少女們憂心忡忡地抱住膝頭,恐懼又一次籠罩住她們,趙清禾更是雙手合十,暗自祈禱著:“阿雋……你一定不要有事。”


    聞人雋在第二天清晨迴到了牢房中,照例提著一個精致的食盒。


    她衣飾完整,並未受辱的樣子,整個人卻像是極累,眼下兩圈烏青,把食盒遞給眾人,便擺擺手,倚靠在角落裏休息。


    大家圍上前來詢問情況,她歎了口氣:“棋癡,遇到了個棋癡,下了一整晚沒讓睡覺。”


    “真是看不出來……那他棋下得怎麽樣啊?”


    聞人雋憶起昨夜戰局,又歎了口氣:“雲泥之別。”


    人群中的孫夢吟忍不住嗤笑出聲:“也忒誇自己了,一絲謙虛都無。”仿佛昨日誇妙手神童再世的不是她一般。


    亦有人理所當然道:“山野莽夫,下來玩玩罷了,比不過阿雋很正常。”


    “不。”聞人雋目視眾人,一字一句:“我是泥,他是雲。”


    說完,牢裏靜了半晌,死一般的詭異。


    這迴連歎都不想歎了,聞人雋捂住臉,不勝羞愧:“二十三盤棋,一局都未贏,對不起,我給宮學丟人了。”


    牢外的瘦子見牢裏情況不對勁,胳膊撞了撞胖子,問:“她們都在說些什麽,怎麽聽不懂,什麽雲啊泥的?”


    胖子極淡定,眼皮都未掀一下:“在說老大很厲害。”


    瘦子愣了愣,繼而猖狂大笑:“老大當然厲害了,老大那是世上第一英武俊朗神通廣大頂天立地錚錚男兒……”


    如果說一開始眾位女公子都以為聞人雋是誇大其辭,那麽在之後不久,她們便都相信了,因為盛都那邊終於來贖人了,她們也真正見識到了什麽叫作無情碾壓。


    贖人的規矩很古怪,據說是東夷山君親自定的,古怪到像是在刻意刁難人。


    這迴竹岫書院一共被抓了十六位女公子,她們不過是依照書院慣例,在早春時節,隨女傅四方遊曆問學,卻沒有想到會在途經東夷山時,落入匪徒之手。


    女傅被放迴了盛都帶話,讓書院去贖人,十六位女弟子必須得要十六位男弟子去贖,一男贖一女,少一不可,持宮學玉牌,帶上贖金,獨身前往,超過了規定的期限,便是再多錢也贖不迴人了。


    這事並未在盛都傳開,都是有頭有臉的世家名門,小姐們的名聲大過一切,為了保全愛女名節,各世家幾乎是心照不宣地達成了統一默契,紛紛隻在暗中活動,希望盡早悄悄贖迴自家女兒,不讓被山匪擄劫之事宣揚出去。


    但要錢不難,要“人”卻有些頭疼。


    想贖迴一個女學生,就必須要先找到一個願意入虎穴的男學生,這若是一般學堂問題大概不大,但這是竹岫書院,是宮學,隨便拎出一個男弟子都大有來頭,首先就肯定要除去一幫皇親國戚,不可能讓天家之子去以身涉險,剩下的卻是想要請動也不易。


    縱然能說服那位男弟子本人,但想說服他背後的家族可談何容易,都是捧在手心的貴胄公子,將來各有前途,身負家族重望,出不得一點意外,怎麽會肯輕易放手上賊山?


    這請的哪裏是十六位男學生,分明是要動用各番關係,可勁折騰十六個世家貴族啊!


    於是盛都的上流圈開始暗地忙活起來,平日結交的人脈,或是多年的深交情誼這時就派上用場了。


    一片暗流湧動,甚至是“搶人”的關係走動中,第一個男學生已經帶上宮學玉牌,馬不停蹄地趕往青州,到達了東夷山山腳下。


    他不是別人,正是兵部尚書孫汝寧之子,孫夢吟的親哥哥,孫左揚。


    對於聽從匪徒之言,乖乖上山贖人,孫左揚始終覺得很屈辱,他年少氣盛,想不通為何要忍氣吞聲,任由一個小小匪寨擺布。


    “折騰那麽多名堂做什麽,何不一舉攻下東夷山,把妹妹她們全部一起救出來?”


    這話才一說出口,老謀深算的兵部尚書便搖了搖頭,望著血氣方剛的兒子歎了一聲:“左揚,你還是太年輕了。”


    他抿了口茶,放下杯盞,直視愛兒不解的目光,徐徐開口:“青州那塊地方,不是你想得那麽簡單,那兒,與狄族接壤。”


    青州乃大梁邊陲之地,匪患問題由來已久,勢力盤根錯節,百年來朝廷從來沒有真正地剿清過。


    一是山匪猖獗,剿不清。


    二是,也不可剿清。


    第一個下點狠功夫還是能夠治的,但第二個,才是關鍵所在。


    青州是大梁與狄族臨界交匯的地方,那狄族人狼堆裏長大,兇悍無比,不時進城擾民,燒殺搶掠,給當地百姓帶來無盡苦痛,青州官府也是束手無策。


    而狄族人又向來嗜血善戰,不到萬不得已誰都不願惹上這匹瘋狼,更別說當今大梁的那位年輕聖上,好文不好武,能不打仗就盡量不打仗,所以他用了古往今來帝王最常用的一招——


    製衡。


    也可以換句話來說,治惡狼還需用猛虎,以毒攻毒,以悍治悍。


    青州官府不敢與狄族人硬碰硬,但東夷山那些大小匪寨就不一樣了。


    總共隻有一塊糕點,卻被狄族人生生分去了一半,他們豈能甘心,說到兇悍,他們不是狼,卻比狼還要兇!


    某種意義上來說,東夷山本地的匪徒牽製了外來的狄族人,使青州暫時維持在一個平衡的狀態,不太好,也不算太壞,至少當今聖上暫時還不想讓這碗水動蕩,傾灑一地。


    尤其是在十八座匪寨都歸順於那位傳說中的東夷山君後,這股勢力更加龐大與正規了,儼然成了對抗狄族人最好的一杆槍,當今聖上甚至是存了招安之心的。


    “現在你明白了吧?除了力求保全你妹妹的名節外,這層意思才是更深的,有些東西能不碰就不碰,即使要碰也不該由你挑頭,你什麽都不要管了,暫且忍一忍,平平安安把人帶迴來就行了。”


    直到蒙上眼睛,被匪徒一路帶上山時,孫左揚腦袋裏都仍不停迴蕩著父親的這番話。


    他覺得很憋屈,即使道理全都明白,他也覺得從未有過的憋屈。


    這股憋屈,在見到牢房裏瘦了一圈的妹妹與旁邊那道怯生生的身影時,達到了頂點。


    岩洞極大,一牢之隔,牢裏的少女們熱淚盈眶地望著孫左揚,牢外的東夷山君則倚靠在座上,一派懶洋洋,不屑一顧,未將孫左揚放在眼中的架勢。


    孫左揚心裏憋著一股火,強忍著等匪徒清點完贖金後,冷著臉問東夷山君:“我能帶人走了嗎?”


    那把亂糟糟的大胡子遮住了整張臉,隻露出一雙明亮的桃花眼,笑地如貓戲老鼠般:“當然……不能了。”


    孫左揚刹那被點燃:“你什麽意思?”


    東夷山君卻避而不答,話鋒一轉:“話說孫公子,你在宮學裏哪一門學得最好?”


    孫左揚捏緊拳頭,隱忍不發,許久才硬梆梆地道:“騎馬獵射,刀槍棍棒,什麽都成。”


    “原來是個練家子呀,也難怪,不愧是兵部尚書家的公子。”


    東夷山君拍拍手,“抬上來。”


    幾個山匪立刻將一排兵器抬上前,刷刷刷亮在了孫左揚麵前。


    “你挑一個,同我比劃比劃,也讓我領教一下竹岫書院的風采。”


    孫左揚這才注意到,原來偌大的岩洞裏,不僅有早就準備好的兵器架,後麵還有各種書桌與筆墨紙硯,恐怕他說擅長詩詞歌賦、琴棋書畫什麽的,那東夷山君也會立刻讓人把東西抬上來,同他“比劃比劃”。


    這真是聞所未聞,不僅孫左揚愣了愣,牢房裏的少女們也都個個麵麵相覷,二丈摸不著頭腦了,唯獨孫夢吟一人握緊鐵牢欄杆,激動地高聲喊著:“大哥,你就和他比,讓他見識見識你的厲害,殺殺這臭賊人的威風!”


    牢門口的瘦子猛拍幾下鐵欄:“閉嘴,臭娘們,待會兒就看你大哥怎麽哭著求饒吧!”


    場中,孫左揚已挑起了一杠長槍,目光在孫夢吟身上轉了一圈,又不易察覺地落在了她身後一道瘦弱的倩影上。


    他胸中漸漸有熱血翻湧,收迴萬千心緒,冷冷看向東夷山君。


    “我來之前有人說過,你們是一杆不能碰的槍,告誡我不要多事,但既然是山君你主動提出,那我便少不得要來破一破了,請!”


    隨著這一聲喝下,東夷山君也揚唇一笑,起身輕巧地拎了一把長劍出來,與長槍迎麵對上,兩相爭鬥一觸即發。


    孫左揚自小習武,這方麵均是宮學甲等,幾乎無人能出其左右,在他應下挑戰的那一刻時,他還以為是上天聽見了他的心聲,特意給他一次機會,讓他狠狠出一口惡氣。


    但很快他就知道,他錯了。


    那大概是比所有人想象中都要快的一場打鬥,因為還未出十招,便聽得一記金屬撞擊之聲,舞動的長劍竟直接把那杆銀槍挑了出去,滿室驚唿間,銀槍“嗡”的一聲插在了地上,晃了幾晃後,飽含嘲諷地穩立於眾人眼前。


    下一瞬,長劍架在了孫左揚脖頸上,帶著十二分的調笑與慵懶。


    “你輸了,孫公子。”


    孫左揚肩頭受力,被迫半跪在地,煞白了一張俊臉。


    東夷山君居高臨下,懶懶俯視著他,拖長的笑音裏帶了絲冷然:“真是好了不起的竹岫書院呀。”


    他劍鋒一偏,徑直往孫左揚腰間一挑,一枚宮學玉牌便飛上半空,堪堪落在了他手中。


    孫左揚一驚,抬頭想要掙紮,卻被長劍死死壓製住。


    東夷山君指尖輕轉了下玉牌,微眯了眸:“托孫公子的福,我今日算是領教過了,竹岫書院的弟子很不錯,牌子也做得很漂亮。”


    他說著在手中又把玩了一圈,笑著目視孫左揚,語氣陡寒:“用來當柴火燒再好不過,想必孫公子不會介意吧?”


    話音才落,已揮手往身後一拋,看也未看地投進了熊熊火爐之中。


    滿牢少女皆驚唿出聲。


    “你!”


    孫左揚更是青筋暴起,滿麵通紅地就要縱身去撈那玉牌,肩頭長劍卻一壓,將他克得寸步難起。


    玉牌在火爐中燒得劈裏啪啦,像一記記羞辱的耳光,不僅狠狠打在孫左揚臉上,更是痛擊在所有竹岫書院的弟子心間。


    牢房裏所有人都盯緊那火爐,已有少女死死咬唇,眼中泛起淚光。


    整個岩洞中,卻唯獨東夷山君享受萬分,耳聽那玉牌被吞噬融化之聲,長長唿出一口氣,笑了笑,收迴長劍。


    “行了,牌子留下了,人贖走吧。”


    瘦子打開牢門,得意洋洋地望著滿臉慘白的孫夢吟:“怎麽樣,被我說中了吧,我們老大是誰,那可是……”


    他話還未說完,孫夢吟已幾步奪門而出,一把撲入了迎上前來的孫左揚懷中。


    “哥,沒事的,不怪你,一定是你一路趕來救我太累了,才沒有……”


    孫左揚抱住妹妹的手一緊,打斷她:“別說了,輸就是輸,技不如人沒什麽好丟臉的,走吧。”


    他聲音低沉,像是在剛才那場比鬥中耗盡了全部力氣,整個人都蒙上了一層灰敗的陰影,看得牢裏眾位女公子心痛不已。


    孫夢吟卻想起什麽似的,又折迴牢中,抱住了淚光閃爍,滿臉不舍的聞人姝,“姝兒我先去了,你別害怕,你家裏一定很快就會來贖你了,你自己要多保重……”


    她說著湊在聞人姝耳邊,竊聲道:“必要時犧牲你那個便宜妹妹,畢竟你才是聞人府的嫡小姐,才是最重要的,明白嗎?”


    聲音小得隻有聞人姝能聽見,她身子僵了僵,沒有說話,隻是點了點頭,抱住孫夢吟哭得更傷心了。


    一時間,其他女公子們也紛紛圍上前,送別的送別,抽泣的抽泣,更多是在惶恐自己何時才能像孫夢吟一樣被贖出去,離開這個暗不見天日的鬼地方。


    一片悲悲戚戚中,孫左揚不知何時也進了牢房,他目光逡巡一圈,在最外圍找到了那個讓他心心念念的少女。


    按捺住內心翻湧的情緒,他不易察覺地走上前,輕輕停在那道身影旁,俯首道:“清禾師妹你別怕,我一定會想辦法救你出去的,你等我……”


    那道身影一顫,沒有迴頭,隻是手心微微發抖,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響在耳邊的那句話實在太快,快到一縱即逝,快到誰都沒有注意到,就連聽到的本人都難以相信。


    直到孫家兄妹出了牢房,趙清禾才有勇氣轉過頭,目視著孫左揚遠去的背影,鼻頭紅紅的,像隻發懵的小白兔。


    她不知看了多久,忽地拉過旁邊的聞人雋,語氣恍惚:“阿雋,你掐我一下,我剛剛好像做了個夢?”


    聞人雋見她盯著孫家兄妹消失的方向,眼神直勾勾的,一時疑心她魔怔了,不由按住她肩頭,悲從中來,萬分心疼地想搖醒她:“清禾,你別這樣,我們也會被贖出去的,一定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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