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綏化府主城中,容瑾笙正在與諸將領商議北伐的事宜。


    “適時暮霖會與顧義以東西之向朝著鄴城合圍,與我軍呈夾擊之勢,將容越等一眾逆賊……”


    話剛過半,他話音頓止。


    原本遊移在懸掛著的北境輿圖之上的手驀地僵住,下一秒,脊背彎下,竟毫無征兆的捂住了心口,如畫的麵上有些茫然和痛色。


    “陛下!”


    眾人見狀紛紛出言。


    容溟離他最近,一把扶住了那搖搖欲墜的身子,“皇叔,你怎麽了?”


    “先坐下歇會,來人,快去請大夫!”


    立即有人對外吩咐了句。


    片刻的混亂過後,容瑾笙靠坐在太師椅上,心口的擰痛並未止歇,反而愈演愈烈,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遍布全身,手腳怵寒!


    他不住的揪緊心口的衣裳。


    耳旁已經聽不清楚其他人的關切和驚唿,仿佛周身的感官被無限製放大,整個人被隔絕其中,難以掙脫!


    怎麽迴事!


    到底是怎麽了?


    “朕,朕……”


    急促的唿吸帶著沒頂的窒息感,使得他一度失語,就像是身體某處要被掏空般,生扯著靈魂一並顫抖戰粟!


    “哐當”一聲。


    桌案邊的茶盞被打碎,在地麵發出刺耳的聲響,所有人都愣住了,他們從未見過這位喜怒不形於色的新皇有過如此大的情緒變幻。


    似蒼穹裂變,潰然崩塌!


    “大夫,大夫來了……”


    這一聲驚醒了盯著那碎茶盞愣神的容瑾笙,他驀地站起身來,拂開大夫靠近的手,對外喚道:“風愁,風愁!”


    “屬下在!”


    廊下傳來迴應,人影瞬間出現在眼前!


    “那邊這個月的信呢?可有收到?“


    容瑾笙鳳眸寒沉的緊盯著他,一字一句銳利的好似刀鋒!


    他想起來了,上次有這樣的感覺還是她在南疆的時候,難道是……


    出事了?


    見他這般失控,風愁心頭發緊,忙道:“月初的信件陛下已經看過,此刻不及月中,按照以往的慣例,約莫十七八才能收到信。”


    這番異動讓所有人都不禁緊張起來。


    誰都知道陛下與娘娘每月都有書信往來,從無間斷,這時候提及此事,莫非是娘娘那邊出事了?


    晏曄等幾個知曉曲蓁懷孕和藏身之地的大臣麵麵相覷,隱有不安。


    但晏曄好歹還算穩得住!


    “陛下,約定的時日未到,且寬心才好。”


    他們遠在北境,這時候就算派人南下花島查探情況也來不及,還不如靜等著那邊的消息。


    島嶼偏僻,醫盟又藏匿了不少高手。


    還有棠越和曲弈,白蓮花他們在身邊,不論怎麽算都不該有意外發生才是!


    其他人也逐漸定心,附和道:“或許是陛下多慮了,連日勞累神思倦怠,萬望保重龍體才是。”


    “請陛下保重龍體!”


    群臣齊奏。


    容瑾笙這時候也平靜下來,強忍著那鑽心之痛擺擺手,“朕乏了,諸位愛卿退下吧!”


    “遵命,臣等告退!”


    眾人魚貫而出,晏曄最後一個離開,深深看了眼扶額而坐,魂不守舍的容瑾笙,輕歎了口氣,出了書房。


    其他人已然走遠。


    容溟還等在不遠處,遙遙對他頷首,晏曄走去,兩人並肩而行。


    “那邊不會真出事了吧?”


    容溟心裏沒底。


    “不知。”


    晏曄搖搖頭,這種毫無依據的反應誰又能說的清楚,大戰在即,陛下分身乏術,這時候要出了事,恐怕陛下就真的撐不住了。


    “按理來說不應該,那處島嶼深居湖海之中,地形複雜,非熟人引導難以尋見,且島上高手眾多,皆精通醫毒之道,重重防護極難擊破。”


    “百密總有一疏,怕就怕這擔心是真的!”


    “怎麽說?”


    晏崢看向容溟,略有些詫異。


    他幼年離京時,這位二皇子還是孩童,久居深宮未有交集,後來迴京他又幽居在府,世人談及忌諱莫深。


    隻知道他是位執念太深的癡情人。


    到了北境兩人才算真的熟識起來,也才真的看到了這位遭世人非議誹謗的二殿下是何等高才孤勇之輩。


    相見恨晚!


    容溟聞言苦笑了聲,“我也說不清楚,大概是相愛之人的心靈感應吧,皇叔那樣的狀況我也曾經曆過……”


    就那一次,痛失所愛。


    他失去了玥兒,也失去了父親……


    從最受寵的皇子淪為天下人的笑柄,滿心淒惶,獨自沉淪!


    晏曄知道他又想起了逝去的妻子,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安慰,他不曾有過那樣的撕心裂肺,但想想,情感大多都是相通的。


    什麽都沒說,輕拍了下他的肩膀。


    一直到容溟的住處,沉默許久的兩人不約而同的止步,看著遠處那等在門外的女子,她穿著身鵝黃的襖子,披著大氅,不住在原地搓手哈氣,臉頰凍得泛紅,也不知等了多久。


    “斯人已逝,珍惜眼前人才最為要緊。”


    晏曄若有所思的說道。


    所有人都是敬佩她的,以一介女流之身,隨著容溟出征北境,披甲上陣,拔刀殺敵,耍的一手好槍法,北境苦寒,風雪交加,她也從不喊苦喊累,隻是這樣靜靜的陪著容溟。


    有婦如此,夫複何求?


    容溟也看到了那人,眸光軟了瞬,聽他這般說,沉默須臾道:“終究是我耽誤了她……”


    “既然知道耽誤,就該及時彌補,莫要留下憾恨才是!”


    “晏兄,我與她之間不是你想的那樣……”


    容溟神色淡淡,欲言又止,“大婚之時我們便以言明,縱然做不得心意相通的恩愛夫妻,也定會相敬如賓,我允她庇護,她允我安寧,彼此,絕不多求……”


    “你並非糊塗人,又做什麽自欺欺人的事?她不是無所求,而是不敢求,真要是對你不在意,隻須在汴京城做她的富貴閑人就好,何須跑來北境遭這番罪?你啊,既辜負了自己,也白白辜負了旁人……”


    晏曄搖頭走開,留下容溟一人站在原地。


    那女子似乎發現了他,從台階跳下,抱著個大氅快步走來,笑眼盈盈道,“殿下迴來怎麽也不進去,白站在這裏吹風,感染了風寒就不好了……”


    說著她將大氅作勢就要披在容溟身上。


    容溟卻製止了他,眸光幽邃的看了她半響,想說什麽又咽了迴去,輕歎道:“走吧,迴去了!”


    女子眼中喜色黯淡了些,沉默著點點頭。


    望著他緩步而去的背影,無聲的擠出了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真的是她所求太多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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