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曲蓁醒來時,正對上一雙幽邃如潭般的眼睛。


    “醒了?”


    許是喝了酒又初醒的緣故,他的聲音醇厚中摻了絲沙啞,正單手支著腦袋,側著身子笑吟吟看她!


    “嗯,你感覺怎麽樣?”


    曲蓁闔眼又睜開,待感覺眼前場景清晰之後,才輕聲問道。


    “尚可!”


    容瑾笙垂眸,瞥了眼正伸進自己衣襟裏搭著的某隻手,輕咳聲:“既然醒了,是不是該拿出來?”


    “嗯?”


    她有些迷糊,順著他的視線望去,驀地一驚,連忙抽出了手,臉頰一陣燥熱!


    “你怎麽不阻止我?”


    曲蓁暗惱,她獨身一人慣了,竟然不知這喜歡亂抱亂抓的毛病不僅是發熱的時候,就連睡覺也有?


    容瑾笙很是無辜,苦笑道:“瞧見我的衣襟了嗎?都是阻止你時被扯開的!”


    這副模樣要是被外人瞧見,恐怕他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祖孫情誼’就要付之一炬了!


    指不定日後連曲國公府的大門都進不來!


    曲蓁看著他的‘慘狀’,一時間語塞,忙翻身下床往外走去,“我去找人給你端水洗漱!”


    “好!”


    看著那幾乎落荒而逃的背影,容瑾笙眼底堆滿了笑意,須臾,也慢騰騰的起身,理了下滿是褶皺的衣裳,很是嫌惡的皺起了眉頭!


    正準備喚人去取,就聽窗外傳來道清冷的聲音。


    “衣櫃裏有上次你小住時府中送來的衣裳,都是新的!”


    容瑾笙抬眸去看,就見那人影已經離開,他甚是愉悅的勾了下唇,自行洗漱換衣。


    一切整理妥當後。


    下人也端來了些許清粥小菜用作早膳,曲蓁命人去尋棠越幾人,到最後,不見人影。


    “小姐,滿小公子說他留著照顧白公子和棠越,就不過來了,讓您和王爺不必等他!”


    曲蓁點頭,“好,我知道了。”


    婢女聞言,屈膝一禮,迅速退了下去。


    “他們昨夜喝的太多,定然是宿醉未醒,隨他們睡吧!”


    容瑾笙不甚在意,慢條斯理的用著早膳。


    這話倒是提醒了曲蓁。


    她狐疑的打量著他,“昨夜你喝的不比他們少,難道就沒有什麽不適感?”


    容瑾笙夾菜的動作微滯,很快恢複如常。


    “頭腦昏沉,渾身乏力,但朝中還有事務等著我處理,不好同他們那樣懶散!”


    “是嗎?”


    這個說辭曲蓁總覺得缺了幾分可信度,觀他神色並無異樣,也就沒再糾纏這個話題。


    她隨意問道:“朝中太子和三皇子爭權,製造了不少麻煩,難道就任由他們這麽鬧下去?”


    “國政不能荒廢,但眼下的狀況,還須再添一把火!”


    談及正事,容瑾笙也不禁收斂些玩笑的意味,對上她的眼,正色道:“東宮得權,勢必會打壓青鏡司,未來的一段日子,你和顧義他們或許會受些委屈,但不會太久!”


    聞言,曲蓁心中掠過抹詫異,聲音微肅:“要動手了嗎?”


    “嗯!”


    他輕輕點頭,“景帝臥病,將大權交給東宮,又特命汝南王同我一道輔政,就是為了製衡,留給容黎言把控局勢的時間。”


    “如今容珩受製,積怨已深,正是我們推波助瀾,拉下東宮的最好時機,倘若再等下去,宮裏那位不管是駕崩還是康複,都會很棘手!”


    唯有現在,他們的操控空間更大!


    曲蓁思忖良久,凝聲道:“隻要能拉下東宮,一時的隱忍退讓,值得!”


    欲要使其滅亡,必先使其瘋狂!


    這個道理,她明白!


    之後,兩人心照不宣再不談正事,安靜的用完了這頓早膳。


    容瑾笙離府,入宮議事。


    待他走後,曲蓁專程去了趟青鏡司,叮囑眾人在未來的一段時日要謹慎行事,盡量不與外界起衝突,以免給他們借題發揮的機會!


    眾人忙應了聲‘是’,四散開來接著演練!


    魏康安,顧義和錢小六三人卻是交換了個眼神,跟著曲蓁進了後衙,反手關上了書房的門。


    “姑娘,是有什麽大事要發生了嗎?”


    身為世家子弟,自幼浸淫在官場和家族的爾虞我詐中,魏康安的嗅覺要比其他人靈敏許多。


    顧義等沒說話,但意思也很明確。


    曲蓁打量著眼前幾人,從她入京之後,青鏡司這些人都是陪著她一路風雨走過來的,獵場搏命、汴京瘟疫、晏家之難、還有她含冤入獄那次,皆是相隨不棄!


    但這次不一樣!


    稍有差錯,就是抄家滅族的罪過,她和景帝,和太子,和黎皇後有著不死不休的血海深仇,卻不能拉著他們陪葬!


    每個人,都該有選擇的機會!


    “我與東宮的恩怨你們應該清楚,但今日,我就說些你們不清楚的!”


    氣氛霎時肅然。


    顧義三人皆是一震,卻沒人開口!


    曲蓁深吸口氣,垂眸壓下心中翻滾的殺意和憤怒,冷聲道:“十七年前,景帝利用手中權柄將我母親囚禁宮中,導致她被皇後黎氏殘害,身死異鄉。”


    “為滅口,景帝將當時知曉內情的太醫院顧氏滿門株連,其皇後黎氏殺我娘親,害我養父,為泄一己私憤,累造命案,脫骨陳棺,送屍曲宅一連十七載!”


    “太子容黎言為掩蓋真相,更是以權謀私,誅殺朝廷命官!”


    一番話說完,她沉默良久,才在幾人震驚的目光中緩緩出聲,“他們,與我仇深似海,有朝一日,必然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這青鏡司,是龍潭虎穴之地,是走是留,你們隻有這一次機會!”


    “可要考慮清楚!”


    風暴將至,局中之人,誰也難以置身事外!


    留在青鏡司,在她身側,就意味著要與東宮為敵,與蓋在頭上的巍巍皇權,烈烈風雪搏命!


    成,則前程似錦,封侯拜相!


    敗,則屍骨無存,遺臭萬年!


    曲蓁話說的很清楚,該如何選擇,還得看他們自己!


    短暫的死寂,靜的連唿吸聲都清晰可聞,最先出聲的,卻是錢小六,他眉眼眯著笑,笑容憨厚,一如在筍溪縣那般。


    “我來汴京時叩拜亡母,曾在她靈前起誓,定會報答姑娘這些年扶助的恩情,混個名堂出來,不管其他人怎麽想,我是肯定要跟著姑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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