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皇城如巨獅般匿於幽邃的夜裏,琉璃金瓦在月光的銀輝籠罩中,渡了層淡淡的涼。


    禦書房內,景帝伏案批閱公文,內監總管立於桌案邊研墨,明黃色的簾帳垂著,映著幽微的燭火,將他們的身影拉的細長。


    不知過了多久,景帝擱下筆,直起身子活動了下,安總管忙上前替他拿捏,低聲道:“陛下,三更天了,該歇著了!”


    “不忙!”


    景帝盯著暗處,忽然問道:“朕記得,昨日是青鏡司開衙的日子,各府有什麽動靜嗎?”


    暗處立即走出一人,跪地道:“迴稟陛下,與曲主司交好的各府都送去了賀禮,汝南王府也派人送了遵玉如意,除此之外,謝家小姐也去了。”


    “謝家?”


    景帝迴想了下,疑道:“是太醫院謝奉儀的孫女兒?”


    “是!她近來與曲主司關係尚可,獵場時也多次幫她說話,秉性純良,善醫,謝大人似乎有讓她拜曲主司為師的意思。”


    鷹司監控百官,各府的動靜他們都有留意,答得很快。


    “謝奉儀倒是眼光毒辣,罷了,隨他們去吧!”


    景帝輕笑了聲,忽的想起什麽事兒,又問道:“幾位皇子那邊呢?”


    “三皇子府命人備了禮,由管家送去的,是個前朝大家錢舒揚的親筆,寫的‘明鏡高懸’四字,東宮和四皇子那邊,沒有動靜!


    至於二皇子,不理朝政多年,與各府都無往來,自是不在詢問的範疇。


    這話說完,幾人瞬間感覺殿內的氣氛凝重了許多。


    景帝眼中的笑意逐漸淡去,良久,揮手道:“退下吧!”


    “陛下!”


    安總管見他麵色不對,忙躬身退了步,惶恐的不敢的說話。


    景帝麵色胡青忽白,突然揚手一揮,擱在案邊的茶盞頓時砸落在地,四分五裂。


    “陛下息怒!”


    老太監顫聲喊道,其餘宮人也跟著跪在地上,瑟瑟發抖。


    “讓他們出去!”


    景帝遏製著怒冷喝了聲,老太監忙將他們趕了出去,隨著殿門合上,空蕩蕩的大殿中隻剩下他們兩人。


    “那個逆子!朕悉心教導他多年,先是色令智昏擅闖宸王府,如今又敢攪和到這攤渾水裏被人攥住了把柄!”


    “一錯再錯不說,竟連身為儲君的顏麵都丟的一幹二淨,看來朕是對他太寬容了!”


    作為跟在景帝身邊幾十年的老人,老太監自然知道他在氣什麽,忙寬慰道:“陛下,氣大傷身,您要保重龍體才是。”


    他見景帝麵色稍好了些,斟酌著道:“太子殿下年幼氣盛,又素來是賢孝的孩子,他與黎家雖沒有深情厚誼,但明麵上的關聯斬不斷,總得做出些反應才是。”


    “再說了,黎家如今敗落,被驅逐出京,太子也便能收了心,重歸正位!”


    “那可未必!”


    景帝打開桌邊的暗格,從中拿出一塊玉佩來,摩挲著那背後刻著的生辰八字,眸光乍冷:“這東西說是黎書白所戴,實則是太子身上遺落的,不久前,東宮暗中處死了一批隨身服侍之人,你以為是為何?”


    “這,這怎麽可能……”


    老太監忙低著頭,不敢再看,身子隱隱哆嗦著:“殿下他,他沒道理……”


    景帝再不說話,凝視著那玉佩,良久,倏地起身:“擺駕,去看看那個人!”


    風拂宮牆,淒厲如鬼號,伴著天邊殘月,又是一個難眠之夜!


    大盛朝廷未有女官,階品不好擬定,一直懸置,景帝特赦曲蓁有參奏之權,但不必日日上朝。


    即便如此,青鏡司剛開衙她還是極忙,容瑾笙從大理寺調撥了些人手聽她使喚,隨之而來的,還有各官署沉寂多年的懸案和難案。


    “姑娘,他們這是把燙手的山芋全部丟到你這兒來了啊!”


    血手整理文卷看的是火氣直冒,撿起其中一本道:“這個,是文安伯圈地殺人的案子。”


    “這個,是舉報太子少傅買賣官職,假公濟私的。”


    “還有這個、這個、這個,涉案的官員不是朝中大臣,就是皇室宗親,不知情的,還以為咱們青鏡司是捅了虎狼窩呢,要被這麽整!”


    曲蓁停下手中的動作,輕笑道:“你已經嘟囔了一早上了。”


    “有嗎?”


    血手不好意思的撓撓頭,加快整理的速度,轉頭一看,就見她手邊已經整理完,堆的如山高般的文卷,眼皮直跳,“這些東西,我們得看到什麽時候?”


    “不用都留,青鏡司又不是給他們收拾爛攤子的,我左手邊的留下,其他的哪兒來的送迴哪兒去。”


    曲蓁著手接過他的那份,開始分類。


    等一整日忙完,腰酸背疼,但總算是將積累的東西全部處理,剩下的就是批注斷案了。


    好在這些都是陳年舊案,不急於一時,她可帶一部分迴府慢慢處理。


    “姑娘,暗中有人!”


    剛出府衙血手就緊步上來提醒道,曲蓁點頭,“我知道!是藥穀的人,招財館那邊送來消息說京城最近不太安穩,南疆的人也到了,派人暗中保護。”


    “原來是這樣……”


    血手摩挲著光潔的下巴,若有所思,“怪不得江湖上人人對藥穀甚敬畏,暗中的這些人可都是高手,不輸於各府培養的暗衛!”


    他們兩人一前一後走著,出了府門。


    曲蓁輕笑道:“醫藥本一家,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可以一念定人生死,永遠不要小瞧一個大夫的影響力。”


    “也是!”


    血手點點頭,往四處看了眼,興奮道:“姑娘,藥穀的前身可是蛛樓,消息網遍布天下,哪怕當年有所折損,可經過這些年養精蓄銳,定已恢複的差不多了。”


    “如果能動用這部分力量,對於姑娘或是蛛樓,都是有百利而無一害!”


    他的這番話也算是說中了曲蓁的心思,早在這些人出現時,她就考慮過此事,藥穀既已由她主理,閑置在旁就是浪費資源,得動起來才行!


    迴去的路上她都在思考著這個問題,迴到府中才發現容瑾笙還在遠香堂等她用膳.


    “這是?”


    曲蓁看著不經傳召鮮少露麵的風愁站在容瑾笙身側,不禁問道:“出什麽事了?”


    “風愁!”


    容瑾笙喚了聲,示意他說。


    風愁麵色肅然,眼底隱隱卻有些興奮之色,“兩個消息。”


    “其一,阮家派去臨江府查證姑娘身份的線人已經迴京,剛入了阮家大宅!”


    曲蓁瞳孔微縮,等待許久的事情一朝落定,一時間心情複雜!


    “第二件事呢?”


    她問道。


    風愁凝視著她,麵上很是肅穆,從袖中抽出一個檀木盒子,“姑娘托我之事有了結果,這個東西,是從顧大夫的房中找出的,或許,能解姑娘身世之謎!”


    聞言,曲蓁驀地蜷緊了手指,她盯著那盒子就像是最初看見那份戶籍證詞般,緊張的渾身僵硬!


    這一天,終究還是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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