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能找到答案的時候,他嗤之以鼻,但她卻在下一秒用最不思議的辦法推斷出了結果。


    這個答案她根本不費吹灰之力,何故要給他什麽勞什子機會?讓他以為自己勝券在握,有望脫身,到頭來從雲端跌落穀底,成了天大的笑話!


    這就是她的打算嗎?


    看他癲狂,看他憤怒,看他求而不得,看他黃粱夢斷轉成空!


    好惡毒的女子!


    那青衣孤卓的背影在雨中驀地頓住,大雨傾盆,順著傘沿斷了線的垂落,如墨的青絲披散至腰際,被風卷著在空中狂舞。


    她止步,迴首,清幽的眸子無甚情緒,“林大夫,你是什麽樣的人,看到的旁人便是什麽樣子,別將自己的狹隘傲慢冠在我身上。”


    林鶴深喘著氣,拳頭砸在雨地裏,泥水濺了一身,聽了這話,冷笑道:“那你倒是說清楚,為何明知結果,還非要讓我自己說出來,什麽‘邊關從醫,五年可歸’,都是扯謊!”


    這個問題不僅林鶴想不通,其他人也想不明白。


    少穀主究竟為何要做這種多此一舉的事情?


    曲蓁微微側首,側臉絕美,猶如畫筆勾勒般,在雨幕中顯得冰雪淨透,她的聲音在淅淅瀝瀝的落雨中格外堅定。


    “我允你五年之期,是念你雖有通風報信之罪,卻並未手染我藥穀弟子之血,給你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邊關從醫,刀口舔血,風雪挾身,你若能熬過這五年,自此兩清。”


    “我要你自己交代,是想看看你身為醫者的最後一點的良知和責任是否也就此泯滅,自願軍中從醫,總比被迫要好,可如今,我知道答案了!”


    她傳音對檀今吩咐了句,檀今轉身進了竹樓,沒多久就拿來了一本朱紅色的瓶子:“姑娘!”


    曲蓁沒看那藥,看了眼林鶴,檀今會意的上前,掐著林鶴的嘴強行將藥灌了進去。


    “嘔,嘔……”那手剛鬆開,林鶴扣著嗓子眼奮力幹嘔,卻已無濟於事。


    他驚慌至極,看著她怒吼道:“你到底給我吃了什麽?”


    “噬心丹。”


    曲蓁冷冷的道:“這毒發作時如萬蟲噬心,便是銅皮鐵骨,也能給你鑽出蜂窩來,林鶴,你若識相,每個月的解藥自會有人按時交到你手裏,若還賊心不死,那盡可試試!”


    噬心丹……


    林鶴麵色驟變,腥紅著眼看向滿意,“這些丹藥方劑失傳已久,她怎麽會有,難道你已經把《藥王經》給她了?”


    他和仇煞聯手,出賣藥穀是為了什麽?


    不就是想要借《藥王經》一觀嘛!


    要是給了齊淵也罷了,可憑什麽是這個黃毛丫頭?


    論醫術,論資曆,誰不比她要好!滿意那個吝嗇鬼偏偏選了她!


    “事到如今,你還惦記著《藥王經》?”


    滿意怒極反笑,沒答他的話,隻冷睨著他,“林鶴,醫者的德行和醫術一樣重要,可惜,你永遠不明白這個道理!”


    “醫德?那算個什麽東西?當年我就為了救人,被一群地痞打得臥床半年,還險些吃了官司!為什麽?因為他們覺得是我醫術不精才害死了他們弟兄!”


    林鶴捂著雙腿,鮮血順著指縫汨汨流下,匯成血池,他恍若不覺,想起當年事麵上的肌肉狠狠的抽搐了下,冷笑道:“那人恢複心切,不遵醫囑,用藥過量而亡,卻白叫我擔了殺人的罪名,若不是我林家有些人脈,從中打點,恐怕我要老死獄中。”


    “世人觀醫,無非以為我們是神仙,救活了人是理所應當,皆大歡喜,救不活就是醫術不精,草菅人命,醫德?那是個什麽東西?還不是隨他們編排非議!”


    聲落,雨漸急,籠著他淒寒的聲音沉在水池中,濺起一連串的水花。


    眾人默然,林鶴這番話的確是事實。


    醫家難為,自古如此。


    曲蓁握著傘柄的手指緊了緊,有些發白,冷道:“所以這就是你覬覦《藥王經》,出賣藥穀的原因?”


    “有了《藥王經》,我的醫術就能更進一層,以林家如今的地位,便是醫盟的長老都能爭上一爭,到時候,飛黃騰達,指日可待!”


    林鶴神情激動的吼了聲,動作太大扯到了傷口,痛的他眼前陣陣發黑,他知道他他已經沒了盼頭,有噬心丹在,未來的幾十年,他都必須受製於人。


    可他不後悔,他沒錯!


    她清冷的眸中浮現些厲色,夾雜了些許的譏嘲,“德行在心,不在人言。”


    話落,她再不語。


    藥穀弟子見狀,上前拖拽著林鶴往外走去。


    他恍然迴神,任由他們拖著,歇斯底裏的喊道:“沒錯,我沒做錯,我不過是順著他們的想法想要證明自己,我沒錯,是你們錯了,是他們錯了……”


    那身影逐漸被雨幕覆蓋,迷蒙的水霧遮去了他略白的鬢發,也遮去了他半生榮華。


    自這日後,世上再無林家‘醫聖’,而邊關之地,多了個‘瘸子’軍醫,黃沙流瀑,雪骨荒原,再無歸期!


    沒了林鶴,氣氛詭異的安靜下來。


    眾人齊齊的看著滿意手中的盒子,目光熱切,像是要將那盒子燒起來似的。


    那裏麵的東西,會告訴他們誰才是蛛樓的叛徒!


    那些死去的弟兄,鮮血未凝,屍骨未寒,十五年來從不曾有一日在他們腦海中淡去。


    血仇,必將用鮮血洗刷!


    “穀主!”


    他們見滿意遲遲不動,不禁有些急了。


    滿意迴過神,端著那木盒的手不自覺的輕顫了下,就要打開。


    “義父!”


    齊舒驀地出聲,打斷了他的動作,眾人不約而同的看向齊舒。


    他神色平和,瞥了眼滿意頓住的手,低聲道:“說到底,這些都是蛛樓的舊事,曲姑娘他們從禁地迴來還未曾休息,不如讓他們先迴去,就不必熬著了,免得傷了身子。”


    經此提醒,滿意才想起來她們剛剛從禁地脫險,實在不該這般勞累,正想勸說,曲蓁就柔聲道:“勞煩齊先生掛心了,我既答應了穀主接手藥穀,舊事也好,新怨也罷,自然是要妥善處理的,這是我身為少穀主的責任,齊先生,你說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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