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蓁感受著微風拂麵的涼意,腳下是萬千煙火,映著天邊月,心中竟生出了些孤寂之感。


    酒不醉人人自醉,她許多年都沒有過這般放縱昏沉的時候了。


    “容瑾笙。”


    她淡淡開口,微微側首看他,便見繁星萬丈為背景,眼前的男子,身姿卓然,清貴雅致,穿著一襲廣袖的淺青色錦衣,墨發如瀑披在肩頭。


    那雙眼如三月桃花,款款溫柔,含笑迴望著她,“嗯?蓁蓁,怎麽了?”


    “你信我嗎?”她突然問道。


    容瑾笙怔了一瞬,斂眸靜思了片刻,正色道:“我信你,但宸王不信。”


    曲蓁抬眸看他,清冷的眸中浮現些詫異,卻沒說話。


    他薄唇緩緩的綻開抹笑容,刹那萬千星河驟然失色,他道:“在你麵前,我永遠都是容瑾笙,不是宸王。”


    那一瞬,曲蓁心猛跳了兩下,雖有悸動,但始終都保持著超乎常人的冷靜,她清楚的聽到自己平靜的道:“可我不信你,不管你是容瑾笙,還是宸王。”


    他淺笑著的鳳眸痛色一閃而過,心中苦笑,她說話還真是直接,坦誠的不留餘地。


    曲蓁見他沉默,思索了下,繼續道:“我這人生來寡情,性情孤僻,格外愛重自己,對誰都難以交托真心,我……”


    “蓁蓁!”


    容瑾笙打斷她的貶低,溫聲問道:“你這是在恐嚇我?”


    “不是。”


    她搖頭,眼神認真:“這才是我。”


    她的自私涼薄刻在了骨子裏,容瑾笙天之驕子,如璞玉般淨透無暇,若有朝一日能突破障礙,敞開心扉,必然前途一片大好。


    何必在她身上浪費時間。


    容瑾笙搖頭,“這樣就想逼退我,蓁蓁,你是太輕看我,還是太輕看你自己?”


    他的話音渺若雲煙,輕的仿佛一陣風就能吹散。


    曲蓁凝視了他許久,窺見那鳳眸中的堅毅之色,也知勸不了他,遂不再糾結這個話題。


    時間久了,他自然會想清楚。


    她緩緩的躺平身子,仰望著這片星空,心中異常寧靜。


    容瑾笙也學著她的樣子並肩躺下,唇角微微勾起,或許連這丫頭自己都沒發覺,她這般鄭重其事的提出此事,反而證明了她的在乎。


    “蓁蓁,你到底在怕什麽?”


    怕?


    她挑眉了下眉,漫不經心的道:“我沒什麽好怕的,隻是不喜歡做無用之事。”


    “何為無用?”


    他問。


    “感情,羈絆,對我而言,都是無用。”


    曲蓁平靜的答道。


    短暫的寂靜後,容瑾笙緩緩的闔眸,似是歎了口氣,“蓁蓁,你口不應心。”


    她抿緊了唇瓣,手不自覺的攥緊袖口,“我沒有。”


    “你有!”


    容瑾笙鳳眸陡然睜開,語調拔高了幾分,“你說感情無用,羈絆無用,那你為何要為黃秀蓮拚死相爭?為何要安置那孩子?為何要贈予霍百川那青黴素?為何要替素未謀麵的安平郡主沉冤?”


    他一連串的為何丟出,曲蓁啞然。


    人非草木,她豈能真的做到無心無情?


    沉默良久,她聲音幽幽,語氣哀涼:“容瑾笙,爹爹為我而死了。”


    她沒說其他,但隻這一句,就藏盡了苦楚與傷痛。


    她是怕的!


    前世今生,但凡她至親至愛至信至誠之人,皆為她所苦,所累,所傷,所亡!


    爸媽是這樣,阿淵是這樣,爹爹也是這樣!就好像她是天生的災厄體質,走到哪兒都會給身邊的人帶來不幸。


    “錯不在你!錯的是那些心術不正之人!蓁蓁,你素來聰穎,為何不肯放過自己?”


    容瑾笙心裏微疼,歎氣道。


    她在勸慰別人時,說的頭頭是道,到了自己身上,就卯足了勁兒鑽牛角尖。


    拒絕他,疏離他,是怕他也同顧迴春一般嗎?


    曲蓁苦笑,記性好的人遠比健忘的人要痛苦,因為曾經發生的事情,不管過了多少年,都曆曆在目,宛如昨日。


    “蓁蓁,難道你就沒有想過,除了報仇,你還要做什麽嗎?”


    容瑾笙覺得這話題太沉重,也不想再逼她,換了個方向問道。


    “之前沒想過。”


    曲蓁深吸了口氣,將那些畫麵從腦海中抹去,提起此事心情豁然開朗,“不過現在,我知道我該做什麽了。”


    她翻身坐起,清冷的容顏浮現抹笑意,青絲隨風而動,意氣飛揚。


    “嗯?做什麽?”


    容瑾笙看著那背影,溫聲問道。


    曲蓁轉頭,看著他莞爾一笑,隨後看向那璀璨的星河,語氣微揚:“大盛百年國祚,繁榮昌盛,然仵作推官欺上瞞下,貪官汙吏左右逢源,釀冤獄,害人命,吏治不清,獄案不明!”


    她聲音凝重,句句見血。


    夜色微涼,庭中蟬鳴蛙聲連片,屋頂風起,掀起她的衣袂,氣氛陡寒!


    隻聽少女聲音鋒利如刀,堅毅決絕,她道:“我要死人開口,屍骨說話,我要這天下無冤,吏治清明!我,要此生再無憾恨!”


    容瑾笙靜靜的聽著,鳳眸浮現濃烈的笑意,她說這話,他信!


    她生來就該是翱翔九天的鳳凰,他願為風,助她扶搖而上!


    這一夜,他們在屋頂上枯坐到晨曦的霞光拉開天邊的帷幕,透出些光亮來。


    曲蓁起身,動了動發麻的腿,看向容瑾笙,“下去吧?”


    “好!”二人翩然落地,容瑾笙落座在輪椅上,看著院中酣睡的幾人,眉頭微沉,“來人!”


    “屬下在!”


    幾道人影閃現,單膝跪在地上。


    “拖出去,扔湖中讓他們好好清醒清醒!”


    曲蓁看了眼他們,想起昨晚檀今的話,勸道:“王爺,他們昨晚也並未當值,要不就小懲大誡,給個教訓就是了。”


    醉成這樣扔進湖裏,怕是要折騰好久。


    暗影聞言,看向容瑾笙,等待著他的吩咐,容瑾笙道:“把他們拖迴去!”


    暗影扛起幾人,身形閃動,很快就消失在眼前。


    用過早膳,曲蓁將枯雪草枝葉分離,曬幹保存,又取了些容瑾笙的血液,準備做分離研究。


    她端著玉碗剛轉身,就聽容瑾笙道:“蓁蓁,下毒的人,我查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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