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芒未至,烏黑邪氣驟然從侍衛掌中流瀉而出。


    “又是魔物!”


    趙銘恩眉頭一皺,轉換劍式,數道灼眼劍芒將兩人籠罩其中,彌平襲來的魔障。


    下一個動作也未有絲毫猶豫。


    足尖陷入塵土之中,陷入軟爛的泥土裏,兔起鶻落,已至這魔物身前不遠處。


    寶鋒揮灑間,劍光溢出,如火舌囂張。


    在魔物尚未迴神之際,已是貫穿了本就失去生命的肉體。


    數道邪氣透體而出,於空中化作無形,人皮瞬間幹癟,壘在地上。


    “又是【畫皮鬼】。”


    趙銘恩翻了翻幹枯的人皮,淬了口唾沫。


    不遠處窩在廢墟裏的邪物見此,未有畏懼,蜂擁而出。


    陰風自四野籠向趙銘恩,那至陰至邪的氣息猶如鎖鏈似要封住趙銘恩的一切行動。


    心中不敢有絲毫大意,一個旋身,劍光織成劍網,再化作一道銀色星河,劈開邪氛。


    襲來的陰氛竟是無法欺身。


    趙銘恩手持長劍,足尖一點,往後退卻數裏。


    這群邪物腳步未有絲毫停頓,也未有絲毫猶疑,再化作陣陣陰風湧向趙銘恩。


    在離趙銘恩不過一指的距離,被一道無形的屏障阻隔在外,卻是安道樂趁著趙銘恩和群邪纏鬥的空檔,抽出符籙阻下來勢洶洶的攻勢。


    “小心些,銘恩,眼前邪物不同上迴那般。”


    安道樂上前托住往後退撤的趙銘恩,眸中含有擔憂。


    “你剛剛若是能再來個天打五雷轟,那倒省事多了。”


    吐出了一口濁氣,趙銘恩斜睨了一眼。


    “那豈不是將你也卷進去了。”


    安道樂苦笑道。


    “再者,那得需要足夠時間去準備。”


    緊緊攥著腰間的令牌,心中似乎已經有了想法。


    “銘恩,等下你上去纏住他們,留些時間給我施咒。”


    趙銘恩點了點頭,彎腰屈膝,準備下一個動作。


    “小小年紀,如此成就,令人讚歎。”


    一道不含悲喜的聲音響起,還在屏障前不停嘶吼的【畫皮鬼】瞬間恢複了理智般停下動作,紛紛讓出了一條道路。


    聲音源頭,那人渾身上下被一條條灰白的布條緊緊纏住,隻留有灰色的雙眸冷冷注視著兩人。


    “乖乖將公子儀交予你們的寶物留下,勉強考慮留你們全屍一條。”


    “你數年前是否去過大西澤?”


    趙銘恩死死盯著那人,像是要把他洞穿一般。


    “你數年前是否到過祥瑞村?”


    “是,你能把我怎樣。不是,你又能把我怎樣?”


    那人冷笑一聲,自魔物身上吸納於自身,隻留下一地幹癟的人皮。


    瞬間,真氣充盈,雙眸迸發出鬼魅的熒光。


    “是,今日你將伏誅此地。不是,也要將你捉下審問!”


    趙銘恩沉聲說道,白晃晃的鋒刃在死寂的天地間留下一道淩厲的弧光,光芒駭人,照人心寒。


    似白雲出岫,掩去穹頂烈陽。


    同一時間,安道樂手撚道印,一道細雨春風拂向那人,迷亂耳目,擾亂心神。


    “好劍招!好術法!”


    魔氣充沛,一掌阻遏了劍勢,離自身隻有半步距離。


    這令趙銘恩一整錯愕,卻無法再向前半步!


    周遭邪氣叢生,殺意逼至眼前。


    安道樂見此心驚,也顧不得先前安排好的計劃,一把通體湛藍的寶劍自劍袋脫穎而出。


    舉手揮灑間,自有滄浪真意。


    一劍接著一劍劃向布條纏身的鬼怪之人,割裂了凝滯的空氣,潤澤了幹裂的土地,匯聚成前仆後繼的濤浪,掠到那人身前。


    似早有所料,那人快步後撤,身法靈動詭異,未有一滴浪花沾染他身。


    趙銘恩吐出一口濁氣,冷汗自額間落下,堪堪從意識模糊之境脫出。


    好險!


    自己險些命赴黃泉!


    上一次心中產生恐懼這個情緒,還是在數年前那次屠戮中。


    此刻,那時。


    兩道身影,兩道聲音,在今日意外重疊到一塊。


    “可惜啊,不夠快。你們打不著我,也殺不死我。”


    看不清眼前之人的表情,猜不出眼前之人的動作。


    一切都被布條包裹得嚴絲合縫。


    “莫掙紮了,讓我痛痛快快地送你們上路。”


    “哼,不掙紮一下,也不知最後是誰送誰上路。”


    擦去額前冷汗,內心的恐懼已被複仇的渴望所替代。


    謹慎地看著眼前之人,小心準備著下一個動作。


    “銘恩,我纏住他,你速迴落滿城求援!”


    安道樂執劍奔來,低聲對趙銘恩說道。


    “我丟下你,我成什麽了!我們兩人合力,未嚐不能將他擊殺!”


    趙銘恩不是背信棄義之人。


    更何況,兩人實力相仿,若趙銘恩不能敵過眼前怪人,安道樂又能拖住多久!


    置之死地而後生,不如奮力一搏,未嚐不可拚得生機一線。


    未有答應安道樂。再提長劍,寒光凜冽。


    劍勢不似先前那般冒進,軌跡變得難以捉摸。劍鋒點落間,卻如同張狂的火勢已經蔓延到那人跟前。


    “唉,你們真是不死心啊!”


    一聲無奈地歎息。


    邪氛聚在掌間,一掌排出,打向利刃。


    趙銘恩‘嗤’地一聲,竟是避開了猛烈襲來的一掌,側身躲過。


    隻見身後,安道樂行如疾風,衝將過來,那人神色一頓。


    一招!


    隻有一招的功夫!


    安道樂劍出長袖,化作一條靈竅的水蛇死死纏住了那人的手掌,吐出的利刃咬破了布條,咬進了皮肉。


    饒是如此,這劇烈的掌風還是打向了安道樂。


    安道樂悶哼一聲,隻覺嚐到一股腥甜的味道,而後費力地咽了下去,笑了笑。


    “注意你的後頭。”


    此時,趙銘恩來到那人毫無防備的後方。


    一劍劃破長空,如火焚盡周遭。


    猛烈霸道的一招劍式,留下的劍光如灼熱的焰火,洶湧火勢成一條騰飛的火龍,欲將密林化火海。


    而後,熄停在那人兩指之間。


    “花裏胡哨,虛表無實。”


    語中略顯嘲諷。


    “廬山怎麽收了你這麽個廢物。”


    安道樂見趙銘恩攻勢停下,一咬牙,提劍往前再攢幾步。


    那人一掌暗壓下去,安道樂頓時跪在地上,鮮血再也憋不住從口中湧出。


    “就先從你開始。”


    匯聚於掌中的邪氣打向趙銘恩。


    趙銘恩雙目猩紅,方才還是有些疑慮,現在已完全肯定。


    這熟悉的聲音......


    這聲音......真是和數年前的那人一模一樣。


    腦中一‘嗡’。


    此刻恨意滔天,已經無懼生死。


    自己哪怕命亡於此,也要將眼前之人拖入黃泉!


    劍與掌的再度交匯。


    兩人各退數步!


    “怎會....”


    那人眼中滿是驚愕。


    明明眼前之人連出兩道猛烈攻勢,應該是氣空力竭才對。哪怕沒有,自己也不該被那人劍勢逼退。


    心中起疑,抬眸望去,趙銘恩的臉上不知何時浮現了赤色紋路。


    這不是入魔的印記,隻有......


    隻有在妖脈的四聖族之一【火凰】一族才有的特征。


    迴想起先前趙銘恩的兩番逼問,卻是心中大喜。


    “原來如此.....”


    按捺住心中激動。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擒下他!


    殺了他!


    這是兩人當下內心最為真實的想法。


    陰風哭嚎,再化一道厲掌撲向趙銘恩,氣勢駭人,腳下生機盡皆枯萎。


    趙銘恩眸中映著招搖的邪光,長劍再縱火龍翻騰,附著在劍身之上的火光騰騰燃氣,身姿變化多端,竟然那人看不清趙銘恩的路數。


    神情恍惚的那一瞬間,眸中的那邊灼眼的光火竟不知何時從手掌蔓延至手臂。赤紅的焰火吞噬了四散的邪氣,衝天的火勢照亮了頂上襲壓來的陰雲。


    火焰翩翩起舞,為給眼前之人任何思考的餘地。


    背後漏出的空門,給了安道樂一劍的機會。


    輕盈的一劍貫穿了那人枯瘦的軀體,隻是抽搐了幾下,沒有發出任何聲響,便倒在地上。


    “你沒事吧,銘恩,你臉上的紋路怎麽迴事?”


    此時的安道樂麵色慘白,抹去嘴角的那片朱紅,仍不忘關心趙銘恩。


    “無礙。”


    收起了火勢,口稱無礙,卻感體內一陣烈火灼燒,使得趙銘恩不得不蹲下,捂住胸口。安道樂急忙上前,一道清涼的靈氣緩緩流入趙銘恩內。


    趙銘恩舒了一口氣,麵色一緩,赤色紋路慢慢隱去,道:


    “多謝了。”


    “你...你們...很不錯。”


    原本躺在地上了無生息的殘軀突然蠕動雙唇,斷斷續續吐露出幾個字。


    “能...和我製作的傀儡糾纏那麽久。”


    聽了這句話,趙銘恩心中一片失落。


    把兩人搞得半死不活的,隻是別人手中的傀儡。


    而更令趙銘恩難受的是,原先還為親手了結了昔日兇手而鬆了口氣,未曾想兇手從頭到尾都未曾出現。


    “不過,已經來不及了。”


    言甫落,再度迴歸平靜。


    隻留下這麽沒頭沒腦的一句話,uu看書.uukanshu.om令二人心情有些複雜。


    驀然,一道光束從遠方空中升起,直衝蒼穹。隨後,數道邪氣自城中飄出,襲染天空。


    看方向,是落滿城的位置。


    趙銘恩麵色一凝,看了眼那躺在地上已無生氣的枯軀,對安道樂說道:


    “我得趕去看看什麽情況。”


    安道樂一把抓住趙銘恩袖子,麵目憂色:


    “我們現在任務是將委托物,送去天都。那邊公子儀自然會處理好的。”


    趙銘恩內心冷笑。


    如果他心中所想無差,公子儀八成棄城逃命。


    “那你先去,我隨後跟上。”


    趙銘恩不待安道樂迴應,不待調息,隻將手中長劍浮於空中。


    輕身一躍,往落滿城方向駛去。


    安道樂無奈地笑了笑,心中擔憂趙銘恩安危,隻能隨後跟上。


    衣袍飛揚,無暇他顧。


    焦慮的雙眸盯凝著落滿城的方向。


    自踏上修途以後,趙銘恩心中除了變強報仇以外,其實也有小小的向往,暗藏在小小的角落,未曾與旁人說過。


    非是為了飛升證道,遊盡八極。


    非是為了超凡入聖,自成一方。


    而是像那聞名天下的‘青天雲鏡’碧凝玉那般,除魔衛道,護佑一方。


    甚者,超越碧凝玉,肅清寰宇,還這世間一片安寧。


    說是不切實際也好,浮泛無垠也罷。


    權當是少年在那個血夜裏立下的一個癡望。


    總是要走過一遭,才知其中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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