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距離起點白線僅半寸前的鮮紅色方程式賽車中,池小池抬手調整了一下麵罩與頭盔的角度。


    身體中原主的本能, 讓他做好了一切準備, 腳尖踏在油門, 把帶彈性的踏板踩得微微陷落, 在將發未發之際, 蓄勢待發的發動機聲聲嗡鳴, 刺激著人的耳膜。


    任何一個人都會被這種工業式的咆哮震撼。有的人會從心底裏生起畏懼,而有的人則會升起無窮的征服欲·望。


    一場一級方程式錦標賽決賽即將開始。


    排位賽之後, 池小池拿下了第一杆位。


    準確說來,池主神是來代班的。


    任務不難, 關鍵是不幸抽中這個任務的係統和宿主,雙雙有著嚴重的心理暈車症。


    於是閑來無事的池主神跑出來替員工代班。


    接手了主神係統, 池小池才發現,自己先前在執行任務時,完全可稱作勞模。


    a級難度的世界線已是寥寥,s級的更是鳳毛麟角, 真難為腦花煞費苦心, 糞裏淘金似的給他找茬。


    大多數世界都是b級的, 就像這個世界。


    一個熱血沸騰、前途無限的19歲賽車運動員, 本來與機修師男友宛如指掌唇舌,相偎相依,合作無間,但機械師心裏始終有一個同樣熱愛賽車的、與小運動員同屬一隊的白月光。


    白月光對他撒了嬌,而為了滿足他對賽車的熱愛, 機械師在小愛人的賽車上用了次一級的螺栓。


    機修師以為最差隻會半途拋錨,但他的小愛人太過強悍,把他的白月光甩到了三四名開外,自己一騎絕塵。


    小愛人隻知道白月光對自家的機械師有些曖昧,並不知道他們其實是兩廂情願,是以發了狠,無論如何也不肯讓白月光獲勝。


    發狠的結果,是在終點時,不堪重負的螺栓爆裂,炸開了副油箱。


    滿身是火地被從車裏拖出來時,他就知道,他的職業生涯已經走到了盡頭。


    他以為不會有更壞的事情發生了,直到他在醫院聽到了機械師與白月光的爭吵。


    兩個人在互相推卸責任。


    在他們口中,機械師仿佛情深不壽,白月光好像也是全然無辜。


    隻有他活該似的。


    好好的一個孩子,就這樣含著滿腔恨意,在感染並發症中掙紮死去。


    根本不算難的任務,而且先前的宿主也算是聰明,已經和自己的係統有商有量地擬定了一整套應對計劃。


    ——白月光永無可能觸摸到獎杯,而機械師在昨天整修這輛車時,正準備換掉螺栓,卻被次品千斤頂當場砸傷,雙手和胸骨統統骨折,正在醫院裏擔憂著自己的前程,惶惶不可終日,哪裏有機會搭理白月光的事情。


    萬事俱備,池小池要做的,隻是代班開車而已。


    以前不愛惜自己的時候,他夜半睡不著,很喜歡找片偏僻的開闊地開快車,感覺自己在駕馭著一匹脫韁的野馬。


    可當綠燈亮起、被身體裏原主的本能驅動著一腳踩下賽車油門時,池小池才知道,方程式賽車和普通的車子相比,可以說完全不是同一個物種。


    不是野馬,而是一頭發燙的、會發出低厲嗥叫的猛獸。


    彎道的每一次橫漂都像是要把人的靈魂連根甩出,身體是不受控的,隻有借助輪胎強悍的抓地力才能重返人間。


    恐怖的推背感,讓人頭皮一刺一刺地發著麻。


    人隻能在這樣野蠻的極限狀態中,在體內的血液被機油的味道燃燒起來時,理智而冷靜地施展出技術。


    他在床上清清淡淡地躺了很久,已經好久沒有享受過這樣暢快到骨子裏的感覺,刺激得讓池小池想快樂地喊叫出聲。


    白月光也咬了牙,但他窮盡全力,最好的成績也是在池小池屁股後頭跟了一公裏左右,吃了一會兒尾氣,就被身後的賽車趕超。


    有原主在,他永遠不會贏。


    原主比他年輕,比他有衝勁,比他有他一輩子都不會有的天賦。


    而白月光也絲毫不知道,以後的機械師,會怎麽看待這個毀了他職業生涯的白月光。


    畢竟,如果不是白月光的軟磨硬泡,身為主機械師、已經檢查過幾遍車輛狀況的他,是不會在那個時候多此一舉地鑽入車下的。


    他會不會在被打擊的痛苦中,想辦法還給白月光一顆次品螺栓呢?


    誰又知道呢。


    池小池隻知道,比賽結束,原主獲勝。


    在漫天的喊叫聲中,池小池一身是汗地鑽出車廂,在混合著機油味道的沙漠狂風裏,對著鏡頭一揚胳膊,怒吼一聲,滿是青年人銳意的朝氣。


    晚上的慶功宴過後,池小池把原主酩酊大醉過一場的身體放入賓館,自己鑽進了鮮紅色的賽車,一腳油門,駛入廣袤悠長的賽道之中。


    夜間的沙漠失卻了白天烈火烹油似的熱鬧喧囂,彩帶一麵迎風飄舞,一麵被沙子打得沙沙作響,疑似廢墟殘景。


    體內並無原主,但池小池仍能盡情享受馳騁的快感。


    輪胎碾過風吹來的砂礫。在窸窸的碎響中,車輛有些飄飄然。


    最後,輪胎在地麵急轉,切下一道長長的白印。


    池小池痛快地大叫出聲,一把拍下方向盤,倒在駕駛座上,暢快大笑。


    此時,耳機裏傳來了婁影腔調不大穩定卻依然溫柔的聲音:“開心嗎。”


    池小池點頭,也摸了摸方向盤的皮套:“你怎麽樣?”


    他敢這麽放肆,是因為婁影一直在。


    ……婁影本身,就是這輛色彩張揚的跑車。


    “發動機過熱。”婁影聲音裏有隱忍的異樣喘息聲,“摩擦過度了。”


    池小池有點心疼:“怎麽不早說啊。我給你澆點涼水?”


    他正欲下車,柔韌的安全帶卻從一側的栓扣裏自動探出,發出索索的聲響,近乎溫柔地捆住了池小池抬起的手,一圈一圈纏緊,壓迫性並不強,卻是惹得被纏繞處的皮膚和心髒一起收緊。


    耳機裏,婁影聲音放得很輕,像是羽毛輕搔著池小池的耳垂:“請主神先生不要動,讓我來,好嗎。”


    安全帶纏住並分開了池小池的手腳,並細心替他褪下了衣物。


    車載的音樂係統打開,放起舒緩得有些曖昧的音樂。


    座椅放平,玻璃轉黑,天窗徐徐開啟,露出沙漠裏的滿天星子。


    小小的一方裏,就藏一大片細小的星子,如恆河沙數。


    恆溫係統開啟,暖風送出,大大減緩了沙漠黑夜裏的寒意。


    池小池躺在放平的座椅上,指掌不自覺地攥緊,心髒猶然跳得劇烈,後背上的汗水讓他的皮膚發癢,灼燒。


    他緊張地吞咽了一口口水。


    這不是第一迴 ,但他仍是緊張而期待。


    婁影善於機械,同樣善於文學,在各種方麵,他的想象力都是無邊無垠,每次都能給池小池意想不到的驚喜。


    這迴也不例外。


    婁影的影子,起初也隻是一個淡淡的影,他出現在擋風玻璃上,漸漸浮出清晰的形影,像是從希臘神話的水鏡裏走出的精靈,文雅、彬彬有禮,卻又光·裸、大膽,不吝於展現自己每一絲幹淨利落的肌肉線條。


    白日裏,他與他融為一體,疾馳飛奔;夜晚,他從鏡子裏走出,邀請他和自己同上雲霄。


    平時,婁影在這件事上從來不會心急,甚至不怎麽借助外力輔助。


    他喜歡用溫存讓池小池的身體慢慢達到最完美的狀態。


    但今天的他有些急切,格外的奔放與大膽。


    ……也許是發動機摩擦過熱的緣故。


    盡管如此,婁影還是依照習慣,湊向他被禁錮的右手,溫存地親吻池小池的指尖、指節、指腹和手掌心。


    池小池隻覺每一下都像是被他親中了心尖,酥,癢,暖和。


    然後他把池小池的手指含入口腔,溫軟地包裹、舔舐。


    他抵住池小池的額頭,輕聲詢問他的意見:“可以自己試著打開嗎?”


    池小池剛點下頭,得到首肯的安全帶便牽扯著他濕潤的手指,去往該去的地方。


    同時,池小池膝彎被安全帶溫柔地抬起,動作隱秘而輕柔,甚至讓池小池誤認為是自己主動為之。


    在安全帶的繞纏下,池小池隻覺得自己像是一隻被操縱的提線木偶。


    可在這世界上,除了婁影,沒人可以這樣肆意地操縱池小池、還能讓他覺得安全又快樂的。


    他那隻被安全帶綁架得極高的左手攥成了拳,又鬆開,掌心裏都泛起了誘人的粉色,喉間發出低啞的哽咽和促音。


    婁影的雙手是空閑的,因此可以捧著池小池的臉,以克製的表情,隱忍地親了又親。


    曠野之間,隻剩下這一間可移動的小房間,以不同以往的激烈頻率震顫著。


    好在,賽車級的車輛完全經得起這樣的顛簸。


    一場酣暢淋漓的無聲疾馳過後,一隻左手像是忍受不住,一把拍到滿是細碎水蒸氣的窗玻璃上,又軟弱無力地順著窗玻璃緩緩滑落,消失在了彼端,隻留下一道淺淺的手汗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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