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清光是真真正正的悔了, 怕了。


    初看到消息時, 他想, 隻要官方把通緝犯抓迴去,嚴加看管就好。


    盡管如此自我安慰,他仍是在導師重要的項目會議上錯漏百出, 該帶的材料缺章少頁,連裝有藥物資料的電腦都忘在了實驗室裏。


    幸虧導師專業能力不差, 又有人脈, 項目才沒黃攤子。


    導師見他失魂落魄, 以為他家裏遇了什麽事兒, 也沒責怪他,隻叫他迴去休息。


    焦清光在下午四點迴到了宿舍, 想倒頭就睡, 卻忍不住去刷手機, 想看看這批越獄者有沒有伏法落網。


    誰想網絡上竟炸開了鍋,吵吵嚷嚷地在說什麽大逃殺的事情。


    焦清光逼自己靜下心來, 看各種相關評論, 又下載了網傳的大逃殺視頻。


    當看到白安憶冷著臉殺了魏十六第十二次後,焦清光把手機直接扔了, 衝進淋浴間開了冷水,對自己一頓猛衝。


    完了……完了。


    白安憶瘋了。


    當初是自己把他送進去的,他逃出來, 要□□, 那自己肯定是首當其衝!


    早知如此, 他當初就不該在舉報白安憶後再去見他!


    焦清光如鯁在喉,衝了冷水澡,倒在床上,還是一陣陣冒虛汗,不一會兒就犯了胃痙攣,在床上滾來滾去,剛才就著清水喝下去的安眠藥和a類球蛋白抑製藥全都吐了出來。


    四片被胃酸融化了小半的白色藥片躺在嘔出的清水裏,他看了一眼,更覺心亂如麻。


    他打電話聯係附近的警局,占線。


    ……不止他一個人在憂心自己的人身安全。


    盡管知道自己這樣的焦慮很是病態,但焦清光根本控製不住自己。


    他一遍一遍去電,直到接線員接起電話。


    焦清光怕自己表意不清,無法讓對方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早在等待的過程中打好了草稿。


    照著稿子,他簡潔地說明了自己與白安憶的關係,並重點表達了自己擔心遭遇打擊報複,想要請求當局保護。


    接線員果然重視,掛了電話不到五分鍾,就有三輛黑色的轎車停在了宿舍樓前。


    對待西裝革履、看起來像個官員的來訪者,焦清光急得都帶了哭腔:“我想要得到完善的保護,他……白安憶隨時都有可能來殺我!”


    來訪者繞著他的宿舍踱了一圈,點了點頭:“嗯。”


    焦清光的屁股在床上不安地挪動:“我……那我們走吧?”


    來訪者擺擺手:“不急。他知道你的宿舍在這裏吧?”


    焦清光一提這事就心慌氣短:“是……是是,他知道,他以前來過……給我做過飯。”


    來訪者說:“這就好。你留在這裏,我會派人在這裏保護你。”


    焦清光一聽就急了,身體前傾,極力壓抑著心中的恐慌:“您……不是,請您考慮一下我的心情,好嗎?我當初舉報他,是因為他明確表示不願戴上項圈。為了社會安全考慮,我沒有顧忌私人感情,舉報了他。怎麽說我也是為公眾做了一點貢獻吧?現在我害怕遭到他的報複,這樣的心情,你們能不能理解?”


    “理解,我們當然理解。”來訪者煞有介事地點頭,“現在也是為了公眾安全考慮,請你配合我們,留在這裏,我們會設下天羅地網,對他進行抓捕。”


    焦清光霍然起身,煩躁地抓亂了頭發:“也就是說,你們要拿我做誘餌?!”


    “經過我們調查,他除了池江雨之外沒有別的親人了。如果你沒有報警,我們也會很快找到你。如果我們保護了你,把你帶到封閉的地點,他就沒有別的去處了。如果因此造成了其他社會性的危害,難道是你樂意見到的嗎?”


    把焦清光的責難硬生生堵迴去後,來訪者站起身來,整整領帶,不疾不徐道:“焦先生,請你相信當局。我們會盡最大可能保護你的安全。”


    來訪者在他的宿舍裏留下了四個戴著項圈的異能者。


    在得知這一安排後,焦清光表現出了極大的抗拒。


    來訪者白胖慈和的臉上露出一絲半真心半虛假的無奈笑容:“焦先生,如果是普通人,恐怕沒辦法對白安憶造成威脅。這是為了您的人身安全考慮,如有不便,我在這裏道歉了。”


    這話很清楚了。


    要麽拒絕等死,要麽接受監視。


    無法,焦清光隻能咬牙接受。


    和四個異能者呆在宿舍裏,原本還算寬敞的宿舍立即顯得逼仄起來。


    那四個異能者倒是不見外,用馬桶的用馬桶,倒水喝的倒水喝,看得焦清光幾欲作嘔。


    焦清光毫無胃口地縮在床上,用被子擋住嘴,隔住空氣,被自己嘴裏的胃酸澀氣惡心得不行,卻連大口唿吸也不敢。


    ……萬一傳染了呢。


    他隻覺得自己像是和有狂犬病的狗待在同一間房,卻偏偏隻有這狗才能保護得了他的安全。


    焦清光渾身一陣陣起雞皮,胸中情緒翻騰,恨不能悔斷腸子。


    當初為什麽要認識白安憶?


    如果不認識他,不和他搭話,那現在的一切不就都不會發生了?


    晚上八點,他的小男友帶了夜宵迴家,一開門,見到四張陌生的臉,嚇得差點把買迴來的粥摔了。


    焦清光受了這一天折磨,完全忘了要知會小男友這件事,如今他連解釋都沒了力氣,自暴自棄地躺在床上,任異能者跟小男友解釋。


    小男友簡單了解了事情的來龍去脈,當場嚇得跑了路。


    不多時,他就發來了短信,匆匆跟焦清光提了分手。


    ……開玩笑,男友害了他的前男友,現在前男友迴來報複,他這個現男友再和焦清光呆在一起,不是現成的靶子嗎?


    小男友不僅提了分手,而且為了撇清關係,把聽來的整件事的前因後果編輯成文,在校園bbs上發了帖,發了朋友圈,連簽名都換成了“去他媽的焦清光”,廣而告之,把焦清光直踩到了泥裏去,和焦清光堅決劃清界限。


    焦清光本日第二次摔手機,是因為潮水般向他湧來的詢問短信。


    就連導師也問他,到底是怎麽迴事,他今天不在狀態,就是因為這個?


    盡管在e國,仇視、警惕異能者是常態,但出賣這種事,總歸是不光彩的,更何況是出賣親人。


    偷偷地做了就算了,一旦被擺上台麵,那就真真是一言難盡了。


    焦清光的手機被摔壞了。


    他窩在床上,一夜無眠。


    從這一天起,他開始了曠日持久的等待和矛盾中。


    他既希望白安憶早點來,又希望他千萬不要來。


    他無法忍受和異能者共處一室,卻又不得不和他們待在一起,就連上廁所、洗澡也不例外。


    在這樣的情緒支配下,焦清光吃藥的頻率直線上升,吃飯的頻率縮減到一日一餐。


    他的室友迅速搬離,焦清光沒了說話的人,也不願意跟看守他的異能者多說話,每日隻能幹對著牆壁發呆。


    他不敢去食堂,怕被人戳脊梁骨,飯都是異能者買迴來的。


    每次用餐前,他都得逼著異能者吃上一口,不然他連動筷子都不敢。


    不消兩日,他整個人瘦了一圈。


    一周過去,他的精神完全垮了,發了高燒,也不敢去醫院,隻能縮在臥室裏,蒼白著臉打點滴。


    等待是件熬人的事情,等待不知哪天會到來的死亡,更是酷刑。


    時間久了,負責這件事的官員也不耐煩了。


    聽說他病了,白胖子再次來到他的宿舍,安撫他,叫他安心,白安憶在躲避官方追查,有很大可能不會過來了,話裏話外的意思都是打算撤掉守衛,讓他們迴歸正常崗位。


    焦清光隻剩這一點救命稻草了,自然是扯死不放。


    他態度激烈,甚至以死相逼,總算把人留了下來。


    但白胖子還是以缺人手為由,帶走了一個異能者。


    焦清光每天機械地翻著本國新聞,不想、也不敢去看外網的評價。


    但就算是異能者生態惡劣的e國本國,關於這件事的評論也是頻頻翻車。


    國民能夠接受對異能者的嚴格管製,甚至能接受對拒絕管製的異能者進行必要的電擊治療,但是大逃殺這種滅絕人性的行為,除了獵奇愛好者,沒有任何一個人會鼓掌叫好。


    因此,焦清光隻敢關注官方新聞對越獄者的攻訐和追蹤情況,隻盼著某天,突然出現白安憶被捕,或者幹脆是拒捕被殺的新聞,他就能安安穩穩地過日子了,而不是像這樣,每天和塑料飯盒、藥片作伴,連窗戶都不敢開條縫。


    就這樣,時間過去了半個月。


    期間,白胖子又借故調走了一個異能者。


    焦清光雖隱隱從他的態度裏嗅到一絲不尋常的氣味,但沒有多想。


    然而,情況又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這種變化首先出現在新聞中。


    通緝信息,在某一天突然取消了。


    往日關注追捕逃獄者進度的電視頻道,居然開始介紹新拍的古生物紀錄片,內容還是關於侏羅紀中期生物爆炸式進化的現象。


    焦清光已經成功罹患白安憶ptsd,看見侏羅紀三個字,差點把電視機砸了。


    負責看守他的異能者早知道他是個神經質的人,為免麻煩,急忙換了台。


    新的頻道裏播放著一檔娛樂節目。


    焦清光奪過遙控器,一個個台換過去。


    幾個主要頻道,沒有一個在關注追緝異能者的事情。


    其中有三個頻道,都在放生物進化的老紀錄片。


    焦清光握住遙控器的手抖得厲害。


    不再通緝,難道是抓到了?


    ……不對。


    不對不對。


    如果抓到了白安憶,不是更應該公布,好給大家一個安心?


    他把頻道換到國際頻道,發現最早頒布異能者管製法案的國家,竟然在昨天開始了修改法案的投票。


    修改是很正常的,每一年都會有針對法案的修改。而該國是最先頒布異能者相關法案的國家,其他國家的立法,或多或少會對最初的法案有所借鑒。


    但這次修改,改掉了一處看似平常的規定。


    ——修改後的法案,主張把區分異能者與普通人的物件,從標誌性極強的項圈,更改成了手環。


    一股莫名的忐忑包圍了焦清光。


    他躺迴床上,直愣愣盯著天花板。


    他覺得情況有些不對頭了。


    就算白安憶逃獄的事情,給了異能者們鬧事的借口,但為什麽他們會挑在這時候修訂法案,還放鬆了對異能者的轄製?


    真正的審判日到來的那一天,是在白安憶逃獄整整一個月後。


    陪伴他的異能者隻剩下了一個,而那僅剩的一個態度也輕慢了很多,自顧自玩著手機,根本不關注焦清光的動向。


    因為壓力過大,焦清光大把大把脫發,牙齦出血嚴重,這天,他照例往洗漱池裏吐了一口滿是血的牙膏沫,心情極差地坐到桌前,準備趁空腹把每日必服的抑製藥吃了。


    他瞄了一眼電視,剛轉開視線,整個人便劇烈地打了個擺子。


    焦清光以為自己看錯了。


    但等他定睛看去,發現電視裏的確是白安憶的臉時,像有一根筷子撥弄了他的小舌頭,害他差點直接嘔出來。


    ……他正在e國收視人群最高的電視新聞頻道,召開發布會。


    臉還是那張臉,深紅色的薄款高領毛衣襯出了白安憶修長的脖頸,金絲眼鏡也換了副新的,既精神又漂亮,與現在焦清光的模樣形成了再鮮明不過的對比。


    但白安憶的氣質,與過去相比已是天差地別。


    就像是殼子裏換了個人,他的下巴微微抬著,清冷、倨傲、似笑非笑,看起來簡直讓人摸不到底。


    也難怪焦清光第一眼沒能認出他來。


    “……這就是我的發現。”


    電視裏的白安憶抬起指尖,讓一枚紅色的浮塵出現在空氣中,如果不是攝像機給了特寫,根本看不清。


    白安憶讓那浮塵從左手轉移到右手:“我目前搜集到的所有孢子,一共有二十萬顆,足夠二十萬人……”


    旁邊的主持人不安地動了動肩:“……變異?”


    白安憶輕輕一笑:“不,是進化。”


    “我不知道它的繁殖方式。”白安憶說,“但我知道,它隻會越來越多。從異能人增長的曲線圖就能知道,近一年來,進化人數激增,相信再過三年,異能人數將會井噴式增長。而且以現有的科技,根本無法消滅它們。”


    “包括您嗎?”


    “包括我。以我的異能,隻能捕獲,無法消滅。”


    白安憶點一點頭,雙手交握,直視鏡頭:“正是因為發現了這個秘密,我才要從機構中逃離,把真相公之於眾。我之所以願意走到公眾麵前,就是想作為這一秘密的第一發現者,與當局達成和解,化解誤會,共同迎來人類進化的美好未來。”


    焦清光在電視屏幕麵前,瞠目結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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