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6區。


    髒辮男摘掉頭發上的碎肉, 甩一甩頭發, 有血滴順著他的頭發甩出, 落在灰泥上, 打出三四個深赭色的坑。


    在他麵前不遠處, 趴著一個女孩。


    她十七八歲, 正是花初開的年紀,此時卻是一身灰,一身傷, 喉嚨間發出痛苦又細碎的嗚咽, 手抓著灰泥,向前爬行, 指尖在地上犁出深深的溝壑。


    ……她的右腿,被髒辮男的血子彈打出了無數芝麻大小的貫通傷。


    髒辮男不緊不慢地跟在爬行求生的女孩身後, 用中指刮著被血膩住的頭發,垂目看向麵前的女孩, 表情苦惱,像是在思考什麽難以抉擇的難題。


    末了, 他平舉起手腕,對著屏幕那邊說:“你們說, 要我怎麽殺。”


    彈幕裏正在上演一場熱火朝天的狂歡。


    “剛才那個死得太快了吧?我都沒看清楚。”


    “我也沒看清楚。”


    “我看見了,嘖嘖嘖,蜂窩煤也不過如此了。”


    “潛在的犯罪者, 死了也活該, 乖乖戴個項圈不就結了, 非要作。”


    “喂,有沒有人說一下你們在哪個區?”


    “a7a7,快來a7。”


    “a個屁7,a6,坐標(24,71),快點啊,來晚點說不準就啥都看不到了。”


    “不會吧?是她?我還在這個女的身上押了三注呢。她不是能預知未來嗎?”


    “我也押了,真他媽晦氣。”


    “誰押誰傻,隻能預知三分鍾的未來頂個卵子的用啊。”


    “那讓她預知一下自己會不會死啊。”


    “對,讓她預知啊。”


    髒辮男放下腕表,對女孩說:“他們叫你預知一下你的未來呢。”


    女孩不管不顧,隻拱著腰,咬牙一味向前爬行。


    髒辮男嘴角抽了抽,一腳踩上了女孩的傷處:“……我讓你預知。”


    一聲嘶啞無力的痛吼聲後,女孩蝦似的蜷作一團,被血汙和擦傷弄得一團糟的雙眼已經看不出多少眼白,血絲迸綻,仇恨地望著他。


    髒辮男搖了搖頭:“你別這麽看我。”


    女孩眼裏幾乎要流出血來。


    髒辮男神經質地揚起了巴掌,對著她的臉狠狠扇下,壓抑道:“你別這麽看我。……不準你這麽看我!”


    他騎坐在女孩身上,揪住她的短發,在她耳邊快速哀求道:“你聽話點,聽話點好不好。這些人都買了我的注,我隻要表現得好,足夠強,一定會受到重視的。活下來的隻能有三個,我一定會是三分之一。到時候,我會連你的份一起活下去,好不好?嗯?好不好?”


    名喚趙柔的女孩滿臉木然。


    這一天來,趙柔已經見過了太多惡心的事情。


    這樣的話落到她耳裏,甚至已不能激起她太多的情緒波動。


    她從進入機構起,就認識了一個另一個與她年齡相仿的女孩,姓曹。


    與一開始時與機構“主理人”發生過數次激烈衝突的趙柔不同,小曹是機構規則的堅定擁躉者,深得“主理人”喜愛,甚至把她選為班長,負責協助“主理人”管理像趙柔這樣的刺頭。


    小曹一直勸她,忍一忍就能出去了。


    趙柔擦著眼淚:“我冤枉。我冤死了。我根本不知道我覺醒異能了,他們憑什麽說我隱瞞?我要是真有心想隱瞞,為什麽要參加學校體檢?我傻呀我。”


    小曹耐心道:“可這也是不對的呀,規定是這樣的,犯了錯,就該受到懲罰。再說,你敢說自己一點都沒有察覺到嗎?你的之前身體就該出現不對了吧。”


    趙柔搖頭:“不,我真的沒有。”


    她把手搭在趙柔的手上,柔柔說:“騙人不好的。告訴我又沒有什麽不好。”


    趙柔並不喜歡小曹這種說法,好像她早就預設好了一個立場,進行有罪推定,認定她就是在撒謊。


    她頂了她一句:“既然騙人不好,那你為什麽會在這裏?”


    小曹低下頭,表情有點難過:“不是我的錯啊。我覺醒後,我媽攔著我不讓我說出去,說我還有一年就要高考了……我不能讓她傷心。”


    趙柔一直不大喜歡小曹,覺得她總是慷他人之慨,又覺得她有時可憐得很。


    ……她或許是真的善良,想要勸說她向機構低頭認錯,少受些懲罰吧。


    這也是她在進入遊戲後,選擇拉著小曹一起逃命的原因。


    小曹的異能還不如她,是防禦性的,在集中意念後,她可以硬化皮膚的某個部位,雖然能硬化的範圍隻有一尺見方,但至少可以在關鍵時刻護住心髒、頭部、咽喉等部位,保下一條命。


    趙柔拉著小曹怕得直顫的手,用力握緊,好讓自己的顫抖看上去不那麽明顯:“別……別怕。我們兩個在一起,一定能活下來的。我出去,繼續上學;你出去,高考。”


    小曹:“……嗯。”


    昨天晚上,蹲在河邊汲水的趙柔,百無聊賴間集中精神,想再嚐試看看自己的能力極限。


    而在她看到的三分鍾的未來裏,小曹從她身後靜悄悄地靠近,拿著趙柔找來為她防身的尖木棍,紮透了趙柔的心髒,又一鬆手,她的屍身就墜入溪中,隨流而去。


    趙柔呆呆望著水麵。


    她沒有讓這一切真的發生。


    在小曹拿著木棍向她接近時,趙柔豁然轉身,用手邊的一根鈍木刺刺穿了她的喉管。


    小曹根本沒有來得及硬化她的身體,就捂著不住飆血的喉嚨倒下了。


    在小曹死前,趙柔蹲在河邊,沒有過去查看她的屍身,也沒有問她為什麽要這麽做。


    她隻是看著,看著小曹掙紮至死。


    在死前,小曹喉頭冒血,氣管裏嗬嗬有聲:“你為什麽殺我……我什麽都沒做……”


    趙柔不答。


    在那三分鍾的未來裏,她已經得到了答案,沒必要再問。


    ……在殺掉趙柔後,小曹摸了摸腕表,問著正在收看直播的觀眾,試圖與他們對話:“我殺了她了。有沒有什麽獎勵?”


    但她很快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那邊沒有人聽她說話,甚至沒有人注意到這一場突如其來的刺殺。


    她不免遺憾地嘀咕道:“……真沒用。”


    對小曹來說,趙柔沒有攻擊性異能,是一個沒有用的隊友,不如趁她還沒察覺時早早殺掉她,既是向機構釋出誠意,也是幫趙柔解脫,說不定,還能得到某種獎勵。


    至於被獻祭的趙柔是何感受,她不會在意。


    就像她討好機構一樣,她不會在意趙柔是不是被冤枉的,她隻是想證明自己的忠心,好從“主理人”那裏撈取更多好處罷了。


    這種慷他人之慨的“善良”,不過是再虛偽惡心不過的自私。


    趙柔麵對著屍身坐了很久,直到腿麻了,才木然起身,離開了小溪。


    在走出一公裏後,她才湧上嘔吐的欲望,扶著一棵樹吐了個痛快。


    ……真惡心。


    走了一段路,在天剛剛擦黑時,趙柔遇見了一個陌生的年輕男人。


    彼此交換了信息後,年輕男人拉她入了隊。


    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刺激,趙柔發現,自己的預知時間,比先前延長了足足五分鍾之久。


    但她沒有告訴男人這件事,仍然說,她能預見三分鍾後的未來。


    大概是因為還沒有經曆過隊友自相殘殺的事情,男人很是信任她,而且看樣子對她很有些好感,為她摘了無毒的果子果腹,並說他是一個讀生物專業的學生,試圖教她分辨果子是否有毒,還為她展示了自己操控植物的異能。


    當時,趙柔對他仍有戒備,敷衍了幾句,就假裝和衣睡去,實際上則是一夜未睡,戒備了一整夜。


    而現在,男人被另一個紮了一頭髒辮的男人變成了一地鮮血淋漓的碎塊。


    碎塊裏,還混著幾顆他藏在懷裏、打算給她吃的紅果子。


    趙柔想著那個完完整整的人,再看著麵前的狼藉,一陣陣惡心感有如淤泥一樣頂在胸口,又有一種莫名地想要流淚的衝動。


    他是為了保護自己死的。


    更何況,人本身就有著無窮的求生欲望。


    因此趙柔不想死。


    即使對方擁有壓倒性的實力,她也想看一看,自己有沒有活下去的可能。


    她逼自己集中精神,很快,未來八分鍾的畫麵在她眼前飛速閃過。


    她耳邊甚至出現了類似老式的電影膠片在滾輪中“索索”轉動的幻響。


    趙柔的眼睛越瞪越大,鼻息愈來愈沉重。


    突然,她喃喃道:“殺了我吧……”


    待到畫麵“啪沙”一聲,在眼前中斷,趙柔已是近乎癲狂,揮舞著胳膊,往眼前已經神經質了的髒辮男的臉上掄去,試圖激怒他:“殺了我!快殺了我——”


    但挨了幾巴掌的髒辮男仍不敢擅專。


    他要盡力討好這些觀眾老爺們,表現得越好,等到他出去,或許就能得到越好的待遇。


    髒辮男甚至不用使用異能,隻是輕鬆地依靠男性的力量優勢,就捉小雞似的捉住了受傷的趙柔的手腕,單臂壓在她的脖子上,確認禁錮住她後,才低頭去看腕表。


    有越來越多的人注意到a6區的熱鬧,彈幕區的討論也越發熱烈了。


    “新來的。現在是什麽情況?”


    “討論她怎麽死呢。”


    “好耶。狗咬狗。”


    “我靠,可以指定死法?玩這麽大?第一次看到這麽刺激的!”


    “上麵的,你是新人吧?上上場的第一名就是這麽玩的,特帶勁兒。”


    在一堆或是弄不清楚情況,或是幸災樂禍,或是出謀劃策的迴複裏,突兀地跳出來了三個字。


    “上了她!”


    趙柔張開口,發出了一聲絕望的嘶吼。


    彈幕區靜了一兩秒,隨即炸了。


    “我操,好主意啊。”


    “她看著年紀也不大,八成還是個雛吧。眼看著快死了,恐怕還沒來得及做一個女人,多遺憾。臨死前,好好快活一把,也算是做善事了。”


    “上麵有病吧。殺人不過頭點地……”


    “等等,上麵哪裏來的聖母,叉出去。”


    “異能者本來就不該存在。”


    “我爸就是被一個隱瞞異能的搶劫犯殺的,異能者都去死!!!!!!”


    “管理,幹活了,下次別放這種腦子有坑的人進來。”


    參與到這個遊戲來的投注者,基本都是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極其痛恨異能者,很快,那個煞風景的id碼消失在了房間裏。


    一群人繼續討論,要怎麽讓這個女孩“不留遺憾”地死去。


    “先把她的衣服扒掉!”


    “什麽體位比較好啊。”


    “問問她,想要什麽體位?這種事情怎麽能不征求當事人的意見呢?”


    髒辮男望著屏幕,對這場熱火朝天的討論始料未及。


    他又不是畜生,看著是個母的就要往上撲……


    但是,看到自己瘋狂上漲的注數,髒辮男又有些動搖了。


    自己是整個遊戲目前賠率最高的人,殺了五個人,這是第六個。


    他表現得這麽好,買自己贏的人愈來愈多,這應該也能算在他個人的成績裏。


    經曆過這一切,髒辮男已經不指望能迴到正常人的社會中了。


    如果想要留下來,為機構效力的話,他就需要更好的表現,努力超越其他所有人的賠率。


    就算是做棋子,他也要成為最有價值的那一顆。


    他已經殺了不少人了,再談底線,就太可笑了。


    難道他要為了維護這個陌生女人的尊嚴而功虧一簣嗎?


    髒辮男低下頭,看了一眼默默失神流淚的趙柔,原本平靜血氣也漸漸翻湧了起來。


    長得……也還行吧。


    就在此時,在萬千瘋狂的刷屏中,突然有兩條評論刷了上去。


    “……咦?”


    “那是什麽?”


    然而,這兩句提示被迅速淹沒入如海一般的信息之中,消失不見。


    髒辮男下了下決心,把手探向趙柔的肩帶,要把她的連體衣脫下,拽了兩下,發現扯不動後,幹脆下了狠心,嗤啦一聲,跪趴在趙柔身上,狠狠扯開了她的衣裳前襟。


    ……在做出這個動作後,他就無法再寸進分毫了。


    他的右腿被人從後捉住,抓狗似的往上一抬。


    來人手腳利落,喀喀兩次掌腕平推,就卸去了他腳腕和膝蓋的關節。


    疼痛洶洶來襲,髒辮男渾身肌肉一繃,來不及去想他們是怎麽來的,硬是忍痛咬牙滾下趙柔的身體,看也不看,就用手掌蘸了地上還未涼去的鮮血,朝來人麵門揮去!


    他殺了這麽多人,當然清楚自己在進化了。


    以前,他隻能用自己的血做子彈。


    現在,他可以使用別人的血了。


    然而,當二十餘滴血液朝那突然出現的三道人影襲去時,三人卻是早有預料,融化般齊齊消失在空氣中,血子彈統統落空。


    消耗了兩張高級瞬移卡後,池小池一壓腕,把第三張甩了出去。


    但這第三張,是單獨給婁影用的。


    抓住髒辮男的一瞬遲疑,婁影鬼魅似的浮現在他身體正後方,一膝盤上他的脖子,另一膝快如雷霆,重擊上他的後背,把髒辮男的身體壓得失去平衡後,他雙手擰住髒辮男肩膀,指尖發力——


    骨節脫臼的脆響餘音未絕,婁影就沿他的大臂向上,一路摸到他的肘部,精確一挫,並向下延伸,握住了他血跡未幹的手指。


    他就這樣一路摧枯拉朽了下去。


    當髒辮男的身體麻袋似的前撲在地時,婁影已卸去了他自臂至指尖,共計34處關節。


    髒辮男落地後,婁影仍未罷休,返身立掌,哢哢哢三聲斬在他後背上,將三處關節均勻挫到錯位。


    在離開髒辮男爛泥似的身體時,婁影還不忘完成最後的收尾工作,把他的左腿關節也盡數卸去。


    所謂庖丁解牛,以精確度而論,也不過如此。


    髒辮男一時間隻聽身體內骨響不絕,卻因過度的震驚,動彈不得,知覺全無。


    直到他想要起身時,一股讓他差點咬掉舌頭的劇痛才剜心似的從四肢百骸傳來,讓他發出一聲長長的、仿佛被人掐住了脖子似的哀嚎。


    他就像是一條被人拎住尾巴、喀啦啦抖散了全身骨節的蛇,驚恐萬狀地癱瘓在地,卻連腳趾頭都無法動彈一下。


    做完一切,婁影走到池小池麵前,簡練道:“交你了。”


    池小池輕握握他的掌心,發現那裏溫軟幹燥,一點汗都沒有出。


    不顧一旁已是瞠目結舌的魏十六,池小池邁步欲出,可在把視線重新對準地上的髒辮男時,他猛然一驚,試圖阻攔:“別!我還有話——”


    然而,一切都已經晚了。


    在那八分鍾的預知畫麵裏,趙柔沒有看到來救她的人。


    所以她才為了避免受辱,急著想死。


    但現在,她不著急了。


    趙柔倒臥的地方,距離髒辮男倒下的位置不遠。


    她拖著傷腿,雙手舉起一塊有人臉大小的石頭,麵無表情,朝髒辮男的後腦狠狠砸下。


    啪嚓一聲,那顆腦袋從中間綻開了白色的花。


    趙柔好像無知無覺,重新把石頭捧起,再對著同樣的地方砸下。


    她將這個動作僵硬地重複了五六次,直到雙臂脫力,再也舉不起石頭來。


    ……這塊石頭,原先沾著她臨時旅伴的血。


    現在,她為他報仇了。


    也不算辜負他們整整十一個小時的相識之情。


    這一切發生得太過迅速,直播間裏的觀眾都傻眼了。


    不多時,比剛才的刷屏速度瘋狂百倍的彈幕大批大批湧現來,甚至一度引起了直播屏幕的卡頓。


    “操!我操!!老子剛投了十注!!”


    “五十注都他媽打水漂了!”


    “這三個人是打哪兒冒出來的??”


    “弄死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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