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火車開走,李振坐在休息椅上,覺得像做了一場夢,他在陸延叫他的時候,這才反應過來,神情茫然地問:“就剩咱倆了?”


    陸延看著他,手插在褲兜裏,“嗯”了一聲。


    李振其實前兩天沒覺得什麽,該去琴行帶學生就去上課,吃得好睡得好,他不知道有時候人的情緒是會遲到的,於是他又自言自語般地重複一遍:“就……剩下咱倆了?”


    “走吧,”陸延說,“迴去了。”


    李振低下頭抹了把臉。


    陸延又抬頭望望外邊的天,說出後半句話:“順便去防空洞走一圈。”


    李振:“???”是他想得那樣嗎?


    陸延相當自然地說:“納新啊。”


    防空洞除了各大樂隊會聚集在那裏排練,也是新人麵試的地點。李振那點憂傷的氣氛直接被陸延擊散了。


    李振簡直難以置信:“你剛才還對著人黃旭和大明一口一個你們永遠都是vent一份子,那話說得賊他媽感人,我都快哭了,結果人才剛上火車沒到兩分鍾扭頭你就要去納新?!”


    陸延:“有什麽問題嗎?”


    李振:“……”


    陸延就是開個玩笑,等李振狀態被調起來之後他才說:“逗你玩的,再說這個點防空洞也沒什麽人。”


    李振揍他一拳,跟了上去:“你媽的,重點是這會兒沒人吧,要有人你立馬就去。”


    陸延走在他前頭,煞有其事地附和:“是啊,可惜了。”


    陸延沒有用多的什麽話安慰他,李振卻知道,他這是在跟他說:別垂頭喪氣,接著幹就完了。


    陸延確實也是這個意思。


    貝斯手和吉他手的位置一時半會兒不好補,而且這一缺就是兩個空位。


    找到合適的人不容易,就算每天蹲在防空洞,也說不準什麽時候能蹲到人,所以比起樂隊納新,陸延想先把涉及到日常開支的那部分財務空白補上。


    ……人是要恰飯的。


    “哎,”趁著在路邊等車的空檔,陸延用胳膊肘頂頂李振,“問你個事。”


    李振從衣服口袋裏掏出一盒煙,給陸延遞過去:“怎麽的?”


    兩個人蹲在大馬路牙子上抽煙。


    陸延抽了一口才說:“你那兒有什麽活嗎?”


    李振開始在自己的大腦裏進行信息檢索:“你說工作?容我想想啊……”


    陸延毫不客氣地直奔主題,他抽煙的時候嘴唇泛著些白,可說出來的話卻一點也不弱:“你不是在琴行教架子鼓麽,我覺得你那工作還行,你跟你們老板引薦引薦我?”


    李振:“你教啥,吉、吉他?”


    “嗯,”陸延說著偏過頭,非常認真地琢磨了一下,“貝斯我也行。”


    李振:“……”


    李振深吸一口煙,起身告辭:“我車來了,我先走了。”


    兄弟靠不住,陸延隻能自食其力。


    他歎口氣,打算先找幾個短期兼職先把這片空白過渡過去。


    收藏的幾家同城兼職網上近期的更新信息都不多,陸延上車之後看了一路,兼職沒找著,倒是收獲了一籮筐的問候。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


    來的第一個是兄弟樂隊——總在防空洞裏跟他們對著比誰音量更強的黑桃樂隊,貝斯手袋鼠:你們樂隊解散了?


    解散了?


    真解散了?


    ……


    陸延迴:什麽解散,這叫重組。別擔心,你爸爸還是你爸爸。


    袋鼠:嗬嗬。


    袋鼠嗬嗬完,於心不忍,畢竟還是個有良心的人,於是又發過來一句:凡事講究個緣分,別太難過了。


    陸延看一眼車窗外頭,手指觸在手機屏幕上漫不經心地打字:袋鼠啊。


    袋鼠:?


    陸延:有沒有興趣來我們樂隊?


    袋鼠:……


    陸延:我覺得你跟我們v團就挺有緣的。


    袋鼠:………………


    陸延手指長,打字的時候指節曲起,指甲修得很幹淨——他手指是真的長,黃旭走之前的控訴真是發自肺腑的,作為樂隊吉他手這條件他羨慕都羨慕不來,然而他也是真的不知道為什麽陸延彈不好琴,這一下能跨幾個格啊!


    陸延:我們這就缺像你這樣有夢想有實力的人,你們那個團都多久沒出新歌了,我這有首新歌demo,來我這,施展你的才華。


    [‘袋鼠’開啟了朋友驗證,你還不是他(她)的朋友。]


    來的第二個是黑桃的隊長。


    隊長上來就發了一套暴打表情包:陸延!你幾個意思,撬牆角這事你也幹,你還有沒有下限了!


    麵對黑桃樂隊隊長的怒火,陸延打下一句:那,要不……你來我這?


    隊長:……


    陸延:我記得你吉他彈得也還湊合吧,雖然技術不夠,勤加練習也是有上升空間的,要不別打鼓了,來我這,我們一起做出一番事業。


    迎接陸延的又是一套暴打表情包。


    一個火柴人被另一個火柴人拽在手裏旋轉幾圈,然後狠狠掄了出去。


    隊長:我他媽瘋了才來找你!


    陸延靠著車窗笑半天,他最後發過去的是一句:真沒事,謝了,兄弟。


    公交從奔湧不息的車流裏拐出去,蜿蜒南行,迎著烈日朝下一站駛去。


    陸延現在習慣性到家開門之前看一眼對門601,隻不過601那個女人不在家的情況居多,房門緊閉,見不著人。


    出門前那場爭執讓人印象太深。


    妓女兩個字光是迴想,仍覺得刺耳。


    陸延側過頭,沒有再去想這件事,他把鑰匙懟進鑰匙孔裏。


    門開了。


    等他迴到家再翻看兼職網,同城兼職網站上才新更新出來幾條新消息。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條:


    誠招替課,我兄弟好幾天沒來學校了,為了讓他玩得開心玩得放心,在此替他尋找替課的有緣人。c大經濟學專業,主要課程有國際經濟學、企業管理、市場營銷、國際金融等……價錢好說。


    這是一個大型兼職平台。


    涵蓋了各種各樣的業務,什麽離譜的活都有,他不止一次看到過學生約架找幫手:“xx中學,學校小樹林,要十個人,居然敢搶我女朋友,我要讓他知道誰才是真男人!”


    這種兼職平台上發布的任務基本都是些日結的散活,雖然業務範圍廣到讓人難以想象,但替課確實不多見。


    總的來說替課這個活挺讓人心動的。


    不用在外頭風吹日曬,還能學到點有用的沒有用的知識。


    再不濟在課上開個小差,四舍五入就等於帶薪休假。


    陸延邊脫衣服邊把兼職信息倒迴去看了一遍,最後停在‘c大’這兩個字眼上。


    ly:怎麽聯係?


    對麵迴複得很快:在的。


    陸延裸著上身,沒想到對麵迴得那麽快,他才剛把腰帶抽出來,牛仔褲半垮不垮地掛在腰間。他也顧不上太多,連忙打字準備推銷自己:本人有多年校園上課經驗,並且十分具有兼職精神……


    隻是話還沒打完,對麵直接發過來一句:有照片嗎?


    還要看照片?


    這是什麽奇怪的要求?


    陸延在同城兼職網上浪跡多年,什麽兼職沒幹過,就連小樹林也去過兩次,頭一次碰到要照片的。


    對麵也知道這個要求不太正常,於是解釋:是這樣的,我兄弟長得太帥,普通人替不了。


    ly:……


    對麵:唉,長得帥也是一種煩惱。


    對麵:所以你有照片嗎?能拍一張看看嗎?


    這還不如別解釋。


    越解釋越不對勁。


    陸延覺得這個人不正常,他正打算緩緩撤離,手機“叮咚”一聲,對麵的消息又進來了:一節課兩百,你要覺得少可以提。


    ly:照片是吧。


    ly:有。


    ly:馬上給你拍。


    打臉的速度太快。


    陸延沒時間去感受臉疼不疼,他換好衣服之後打開前置攝像頭,抬手抓了抓頭發,慶幸自己剛把頭發給剪了。


    不然拍照的時候隻能往臉上懟個大特寫,可能人家還要問:你頭發呢,拍拍發型,不會是個禿子吧,把鏡頭往上挪一挪。


    室內光線不是很好,陸延自拍還湊合,主要平時在舞台上凹造型凹習慣了,他找好角度哢嚓一下就完事,然後直接把照片給對方發了過去。


    對麵那人估計同時在聊好幾個應聘的,兩分鍾後陸延才收到迴複:本人?


    ly:嗯。


    對麵:可以!


    對麵:就你了!我們加微聊聯係,給你發課表。


    對麵:太不容易了,我都找好幾天了!


    不知道為什麽,陸延覺得對麵字裏行間都透露出一種喜極而泣的感覺。


    兩人敲定之後就加了聯係方式,詳談替課的細節。


    雖然發了照片,陸延還是擔心這個人可能有問題,於是去看他的空間,發現點進去頭一條就是:珩哥沒來上課的第五天。


    定位是c大教學樓。


    陸延看著c大的實時定位,覺得這筆生意應該還算靠譜。


    對麵:[/照片]這是課表。


    對麵:學號是12xxx44。


    陸延把課表和學號保存下來。


    這個人……成績有點爛啊。


    都大四下學期了,還有那麽多門重修課。


    這得是掛科掛成什麽樣。


    對麵又說:對了,我們校區在南校區,別走錯了。


    c大這個學校占地麵積大,就算坐地鐵也得坐個兩站,而且分好幾個校區……南校區。


    南校區啊。


    陸延在心裏反複念兩遍。


    怎麽會走錯。


    這是一個他在心裏已經走了無數遭的地方,他不用算都能估出從下城區到那兒的時間。


    陸延甚至能聽到耳邊有個來自五年前的聲音說:“我要考c大,音樂係。”


    那個聲音太熟悉,也太過陌生。


    陸延想不起來當年自己說這話的情形,可能是填誌願的時候班主任在勸他?你這個分數考c大有點困難,建議還是填個穩的學校。


    他真的想不太起來了。


    陸延也沒能想多久,對麵那人又推過來一個微聊名片,頭像是一片黑,名字叫“沒事別煩我”。


    對麵:你加一下我兄弟,到時候有什麽事兒方便聯係。


    陸延:行,他叫什麽?


    陸延向那片黑發送了好友請求。


    大約過了十秒,對麵迴複名字的同時那片黑也迴應了他,因為陸延的消息框連著彈出來兩條信息,其中一條是係統提示:[對方已拒絕你的朋友驗證請求]。


    陸延:“……”


    對麵迴複:我兄弟,肖珩。


    作者有話要說:不是校園文~但前期會涉及到一些。


    肖珩23歲還是大學生,大四。


    陸延麻油上大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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