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明妙顯然也嚇懵了,望著不斷逼近的羽箭,抱著小白呆呆地站在原地,都忘記了還可以躲開。


    “妙妙!”


    “七小姐!”


    “喵嗷!”


    一瞬間數道驚唿聲響起,蔣明嬌、阮靖晟、刀五,與門後的蔣安氏都睜大了眼,朝著蔣明妙的方向撲過去。


    然而都太遲了。


    所有人都慢了一步,沒有摸到蔣明妙的衣角。


    眼看著羽箭已到了眼前,即將沒入蔣明妙胸口,一道人影忽然從旁邊撲了出來,用後背擋住了那隻羽箭。


    噗——


    高速行駛的羽箭沒入了她皮肉時,發出了一聲殘忍的鈍響。


    空氣中還殘留著她的驚唿聲:“七小姐,小心。”


    是陳媽媽。


    將蔣明妙死死地護在懷裏,陳媽媽保持著這個姿勢許久,才脫力般地歪歪地靠在了門框上。


    她腳邊是一籃子摔破的雞蛋與蔬菜。


    ——顯然她剛是才買菜迴來。


    蔣明妙本身就反應慢,此時更是已嚇成了小木人,頂著被濺滿了血的小臉,呆呆地望著陳媽媽。


    陳媽媽掙紮著伸出手,摸著蔣明妙的臉頰,艱難地愛憐地道:“七小姐,聽老奴一句勸,這、隻小貓再、如何可愛。下迴你也不能再怎麽追她了,咳……”


    說著說著,陳媽媽偏頭哇出了一口血。


    血打濕了蔣明妙的虎口。


    她呆呆地望著陳媽媽,茫然地蹲下了身,喃喃地發出了一聲乞求:“媽、媽,你別死。”


    陳媽媽麵龐因已失血過多發白,卻仍拚命擠出著一個笑容:“好,好,好,我聽七小姐的,我不死,我和閻王爺商量好了,絕對不死……”


    蔣明嬌與蔣安氏都圍到了陳媽媽身旁。


    蔣安氏聞言希冀地望向蔣明嬌。


    蔣明嬌檢查完陳媽媽的傷口,神色凝重地搖頭:“那隻箭正中心肺,除非能在一刻鍾送到東山,否則……”


    她沒有說出這句話,眾人卻都聽得出這句話的言外之意。


    陳媽媽聽到了蔣明嬌的聲音,扭頭看向了蔣明嬌,又如拉風箱般地劇烈咳嗽了兩聲,才艱難地搖頭笑道:“二小姐,不用為我忙活了。我活不了了。”


    然後她彎腰又咳嗽了一聲,才艱難地斷斷續續道,“大少爺迴來的時候,帶迴了三小姐的信。原、原、原來,你們沒有騙我。你們真的去找三小姐和五小姐了。”


    “三小姐和五小姐都還活著。你們已經把她們都找到,馬上就能帶迴京城了。”


    “真好啊。”


    “我也能安心下去見夫人,好好給她一個交代了。”


    “對了,還有大老爺。當年夫人可是最愛大老爺了。夫人要是知道大老爺還活著,一定會很高興吧。”


    “把大老爺尋了迴來,從此三小姐與五小姐也不是無父無母的孤兒了。我也能安心地去了。”


    蔣明嬌隻是撕下了一截衣角,用力綁在了陳媽媽的胸口處,並不要錢般地撒著金瘡藥,盡量給她做著止血措施。


    “陳媽媽,節省力氣不要說話了。”


    “我已經讓人去準備擔架了。隻要我們速度快,一定可以……”


    陳媽媽隻是像看自家孩子般,慈和又悲憫地搖著頭:“二小姐,你是女神醫的朋友,怎麽還說這種傻話呢。”


    “我真的活不成了。”


    “二小姐,說起來,我還欠您一句對不起呢。”


    “過去我一心隻想著為長房、為夫人、為大老爺,為二位小姐爭口氣,總想著兩位小姐隻有我了。若是我都不爭這些東西,誰還能替她們爭呢。”


    “這爭著爭著,人就鑽了牛角尖,就走上了岔路,就被那居心不良的外人給利用了。”


    “在那有心人的驅使下,我做了不少錯事,害了府裏的不少人。二小姐你顧及長房和三小姐的麵子,沒有把那些事情告訴大家,我替三小姐謝謝你。”


    “現在能替七小姐去死,讓我這條老命有了點作用,我也算是能為以前贖一點罪了。”


    她說著又咳嗽了一聲,麵龐呈現蒼白的紙色,大口大口地喘著氣,顯然是已到了最後時刻了。


    蔣明嬌咬緊了下唇,從懷裏掏出了一塊布巾:“陳媽媽,你還記得這個嗎?”


    這是一塊被磨得隻剩下一個‘蔣’字的外袍衣料。


    是蔣明嬌從中寨地牢裏,那名強撐了十三年,一定要熬死毒蟲的蔣家士兵處得到的。


    他在死前托蔣明嬌將這枚布巾帶迴蔣家,送到當年為他縫製這塊布巾的姑娘——長房那名叫陳蒹葭的姑娘的手裏。


    蔣明嬌原以為,隻要她迴了京城,就會有很多時間,鄭重地將其轉交的。


    誰知命運竟如此愛開玩笑。


    因為失血過多,陳媽媽眼神都已渙散了。但在看見這塊布巾上的‘蔣’字後,她仍因激動而艱難地睜大了眼。


    她用最後一點力氣艱難望向蔣明嬌。


    “這……”


    “二……小姐,這……是……”


    蔣明嬌一字一句地說:“在苗寨救人的這段時間,我曾經潛入過苗寨的中寨地牢,並在裏頭救了一個侯府士兵。”


    “他得知我來自平陽侯府後,將這塊珍藏了十三年的布巾給了我,托我替他帶迴平陽侯府,交給他當年心愛的姑娘。”


    “那名親手替他繡了這個蔣字,親自送他出征並許諾要等她迴來的姑娘。”


    “他讓我替他轉達,當年他沒能迴來見你,是因為被關在了苗寨,用盡辦法都逃不出去,並不是有意地辜負你的真心。”


    “他還讓我轉告,這十三年裏他每一天每一時每一刻,都很想念你。”


    “他說他衷心祝願你在這十三年裏過得很好。”


    “他在最後關頭對你說這些,不是想要打擾你,隻是想要告訴你,當年你的真心並沒有被辜負,他從來都沒有忘記你……”


    ……


    陳媽媽眼角無聲無息地落下了淚,抓著門框的手爆起了青筋,用盡全力地望著蔣明嬌。


    “他……嗬……十三……過、過、過得……”


    蔣明嬌也無聲落下淚來,朝陳媽媽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陳媽媽您放心吧。”


    “苗寨民風淳樸百姓的心地都很好,這十三年裏,他雖然被關在了苗寨,卻一直沒受到什麽刑法折磨。他隻是作為一個普通的大周俘虜,平平安安地度過了這一生。”


    “——一個普通人平凡但是快樂的人生。”


    終於聽到了想聽的答案,陳媽媽用力地攥緊了布巾,將其放在了心口的位置,露出了一個滿足的笑容。


    “……很……好……了。”


    “這……樣……就……很……好了。”


    然後她身體一軟,頭無力地向下滑了一下。


    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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