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登時大嘩。


    無論中寨或三十六分寨的人,都震驚又茫然地互相對視,懷疑是自己耳朵出錯了。


    阿雲景,是大長老的親生兒子?


    大長老心內驚惶大怒,麵上已恢複了鎮定冷笑:“你這妖女隻管胡說八道吧。苗寨人盡皆知,苗寨大長老為庇佑苗寨,是終生不能婚育的……”


    中寨其餘人剛要出聲附和,就被阮靖晟淡淡瞥來的冷淡眼神,與脖子上士兵驟然收緊的刀,嚇得吧地閉上了嘴。


    阮靖晟收迴了目光,再溫柔地朝蔣明嬌遞過一張藤椅:“站了這麽久累了吧,坐著說話。”


    蔣明嬌抬頭衝阮靖晟一笑,施施然地坐了下來,朝大長老挑了一下眉:“怎麽?大長老是要我驅動阿雲景侍衛體內第二顆母子連心蠱,來向三十六分寨長老們證明嗎?”


    “我倒是不介意浪費一枚蠱蟲。隻是不知大長老能否承擔這代價了。”


    大長老重重哼了一聲,譏誚地勾唇冷笑。


    她救阿雲景後已在他身體內放了護心蠱。


    這小丫頭片子在她麵前玩蠱,還以為她會傻到入套?


    蔣明嬌了然地點頭,輕輕打了一個響指。


    噗——擔架上的阿雲景就驟然坐起,噴出一大口烏黑血液,又劇烈地抽搐起了身體。


    大長老是見識過母子連心蠱發作的,拳頭不由自主攥緊了。


    蔣明嬌有趣地挑眉:“不愧是統領苗寨多年的大長老,這份定力令我等敬佩不已。”


    說罷她又打了一個響指。


    這一迴,阿雲景在渾身抽搐以外,還不斷地打起了冷戰,牙齒因劇烈碰撞發出了哢哢聲響。


    大長老拳頭握得青筋暴起,死死咬緊了牙關。


    叭——


    蔣明嬌打了第三個響指。


    阿雲景應聲再噴出了一口血。然後在麵龐已蒼白得無一絲血色,抽搐的力道慢慢放緩了,漸漸淪為了一灘不會動的爛泥。


    大長老嘴唇亦跟著白了,脫口而出地失聲叫著:“雲景!”


    蔣明嬌再次舉起了手,要打第四個響指。


    “夠了!”大長老已朝阿雲景撲了過去,割開了手朝阿雲景喂血,扭頭從牙縫裏發出了一句怒吼,“我承認這件事了。若你這妖女再咄咄逼人,莫怪我與你不死不休。”


    蔣明嬌撫摸著九色蠱,隻是不語地輕笑了一聲。


    眾人都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贏了。


    三十六分寨的人看完這一幕,還有什麽能不明白的。


    一人怒視大長老半晌後,朝蔣明嬌拱手道:“青絮聖女,這畜生是大長老的兒子這事我認了。可你能否讓我們知道,這畜生究竟是大長老和誰的兒子?您口中的大長老讓這畜生繼承苗寨又是怎麽迴事?”


    蔣明嬌笑望著大長老,不疾不緩地道:“這件事就得從大長老年少時,被前任大長老選中培養時說起了。”


    “也不知是郎先有情,又或者是妾先有意。總之苗寨準大長老與龐仲看對了眼。”


    聽見‘龐仲’這名字,大部分年輕人都神色茫然,隻有幾個年長的分寨長老麵色大變。


    蔣明嬌將他們反應盡收眼底,才以漫不經心的口氣繼續道:“若是與大長老相熟的同齡人,應該能夠記得二十四歲那年,她曾在一次上山采藥時,遭遇了猛虎撲傷,不得不在家養了半年傷。”


    “同時,中寨五長老家多了一個新生兒,阿雲景。”


    眾人都看向了阿雲景,又抬頭看著大長老。


    大長老隻一言不發地專心救人。


    蔣明嬌勾了一下唇,繼續娓娓道來道:“中寨五長老與大長老乃是至交好友。阿雲景在他家裏平安順利地長成了少年。”


    “若是事情一直如此發展,倒也算得上皆大歡喜。”


    “不能生育的中寨五長老多了一個孩子,大長老平安藏住了自己與情郎的珠胎。雙方能借著至交好友互相看望的名頭,經常地母子團聚相見。”


    “但是,有人意外撞破了這個秘密……”


    眾人再次看向大長老。


    大長老麵龐如古井無波,動作卻不自覺頓了一下,才又一聲不吭地給阿雲景喂著血。


    蔣明嬌似笑非笑地道:“想必在今天之前,不少苗寨人都應該聽說過一個荒誕不經的傳聞——那就是阿雲景曾在燒糊塗時,對著大長老喊了娘。”


    “多年來無數苗寨人隻把這當一個笑話,還曾當著主角的麵打趣過這口誤。可你們不知道,第一個撞破這場麵的人,為此付出了家破人亡的代價。”


    “畢竟,隻有死人才能最好地保守秘密。”


    “是嗎?阿青璞聖女?”


    眾人皆聞言扭過了頭,便看見了被中寨的人帶過來的阿青璞。


    在聽見這句話後,她的麵龐驟然慘白如紙。


    場麵一時靜得滲人。


    因為他們都記得清楚——當年第一個傳出這句話的,是酒後的中寨四長老,阿青璞的父親。


    “其實縱觀整件事情,我們可以發現中寨四長老實在無辜。他做錯了什麽呢?”


    蔣明嬌徐徐地自問自答著,“他什麽都沒有做錯。除了在那天得了一壺好酒後,不告而訪地去了五長老家,撞見了大長老與自家親兒子的溫存。”


    “事後他還不敢相信這一幕,隻當自己是喝醉了看花了眼,嘻嘻哈哈地當成了一個笑話,與家人說漏了嘴。”


    “可殊不知他的命運已進入了倒計時。”


    “傳聞傳出的第三天,大長老突然宣布要開一個全體祭祀大典,招走了中寨的所有人。緊接著,四長老家就意外失了火。”


    “而一向身體康健的阿雲景,偏偏在那日突然生病,缺席了祭祀大典,又能隔著大半個中寨的距離,耳聰目明地第一時間趕到了失火現場,設置了陷阱阻擋了其餘的救火人。”


    “中寨四長老家上上下下七個人,隻有一個幼女阿青璞活了下來——因那親手澆油燒了四長老家的暴徒的一時憐憫。”


    ……


    這件事的細節經不起細想,不少經曆過的苗寨老人都沉默了。


    阿青璞雙*腿不住地發軟,隻能扶著椅子讓自己站穩,口中不斷地喃喃反駁著:“不是這樣的,一切不是這樣的,你胡說,你在胡說八道!蔣明嬌最會騙人了,這一切一定又是她在騙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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