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瞬望見阮靖晟,他腳步遲疑一頓,似乎是覺得阮靖晟的年歲容貌,與他打探得知的閻洪河並不相符。


    刀五適時補了一句:“閻將軍還未進城。”


    那總督恍然大悟。


    總長官嘛,總要姍姍來遲的。派一兩隊年輕手下來探路,實在太正常了。


    宰相門前還七品官呢。


    這打京城來的救災隊,哪怕隻是一個來探路的小將,都不能輕忽對待了。


    他立即露出諂媚的笑:“諸位一路從京城到甘州,路途實在遙遠辛苦。閻將軍多歇一歇是應當的。諸位既然代表將軍而來,也都是一樣是盧某人的貴客。”


    “聽說朝廷派出了兩支救災隊?另一隊帶隊的是毛都沒長齊的武冠侯?不是我說,年輕人就是毛毛躁躁的,不如閻將軍這種經過事的人沉穩……”


    “盧某人可先恭賀將軍獲得救助甘州城的首功了。”


    阮靖晟唇角諷刺一勾。


    刀五意味不明地道:“總督大人,這話可真是客氣了。”


    “盧某人隻是實話實說。”盧總督救災時裝死時死的徹底,麵對打京城來的救災隊時,溜須拍馬卻是一把好手,“遠的咱們就不說了。單單是江南水患導致的疫情饑荒時,一個勞什子的女人和一個文官還有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將,隻往疫區裏頭走了那麽一趟,就一個兩個三個都封了伯。說是他們功勳彪炳,救了江南十幾萬百姓,但具體的誰知道啊。”


    “……”


    聽見‘那勞什子女人’幾字,阮靖晟的唇角弧度愈發凜冽。


    刀二刀五瞥見後,齊齊打了一個寒顫。


    當著將軍的麵惹他,可能隻是個半死。


    但當著將軍的麵說夫人不好……


    ——盧總督,你完了。


    盧總督未察覺到任何危險,仍在唾沫橫飛喋喋不休:“所以從這件事裏,我就悟出來一個理。這在官場上啊,做人比做事重要多了。悶頭做得太多沒別人會搶功勞,沒別人會吹噓自己,一輩子老老實實,就是吃虧被忽略的命。”


    “要是我早二十年明白這道理多好,也不至於被發配到窮得要命,這鳥不拉屎的地方了。”


    他真情實感地自怨自艾。


    “不過將軍您放心,我已經讓人準備好了。女神醫搞出的那些玩意,百姓們手做的萬民傘,押了掌印的萬民書,還有一群衣衫襤褸的災民們,和吹噓的大夫們,我都讓人排練好了。”


    “您啊到時候隻把這些東西帶到京城去就好了。”


    人群裏忽然突兀地傳出一個聲音。


    “那災民們呢?”


    那總督聞言一愣,目光在人群中梭巡片刻,未找到說話的人,幹笑著含糊道。


    “人自然也是要救的。”


    “將軍您不就是過來救災的嗎?不過大夫和藥材什麽都終究有限,咱們也隻能量力而為不是。嗨,說到底天災人禍這種東西,都是人的命。攤上了人就是命不好,這死了難道還能怪在咱們頭上不成?”


    刀二等暗衛不著痕跡皺眉。


    不少年輕士兵更是難掩憤怒,目光恨不得將他活吞了。


    若三省總督注意到這目光,頃刻間便能發現端倪。


    但他沒有。


    他被絆了一跤。


    雖有人正在刻意收斂著屍體,但城市街道的斷壁殘垣間的隱蔽處,仍能不時看見被石塊或房梁砸成兩截的殘骸,與大量死亡家畜的殘骸。


    再者甘州大抵是連日陰雨了一段時日,不少大坑與水溝裏,都汪著髒臭的水。


    那總督一個不留神,便踩進一個水坑,被一具泡得腫脹發白的狗屍絆到,差點摔了個倒仰。


    一旁管家著急地伸手,忙把人扶住了。


    總督被惡心得麵色蒼白,幹嘔不止。要是阮靖晟等人不在,他估計會立即扭頭把膽汁都吐出來。


    阮靖晟聲音聽不出情緒:“地龍翻身已經有快大半個月了,總督大人是頭一次見這等場景嗎?”


    那總督尷尬腆笑著:“瞧這位兄弟說的,見自然盧某人是見過的。地龍翻身時,盧某人的後院都被整個壓塌了呢。要不是盧某人當時跑得快,說不定您就看不見盧某人了。”


    “但這不是有一直還有餘震嗎?不少人便是明明地龍翻身時都撿了一條命迴來,卻被餘震給害死的。我就想著既然餘震不斷,那還是無遮無擋的院子裏更安全些,讓人搜集了一些大夫和藥後,就沒怎麽出來了……”


    阮靖晟按住劍把的大手,摩挲了兩下。


    眾人表情目光陰沉。


    ——因為害怕餘震,縮在自家院子,二十多天未出門。


    災區本就缺醫少藥,還讓人搜集大量藥材大夫,隻供自己一個人用。


    作為三省之長享受了榮華富貴與權勢在手,卻在該履行義務時,搶了其他人的生路,當了縮頭烏龜……


    真可恥!


    看出眾人神情奇怪,那總督目光閃了閃,口中依舊說著漂亮話。


    “也不是盧某人殘忍,城裏的人雖然沒有藥,但不是還有廟嗎?”


    “這些神神鬼鬼的事,是真的有些說不清的。您看這次地震這麽厲害,小半個西城都被埋了,唯獨一個訥米寺竟完好無損,連片瓦都沒有掉。這肯定是有神護著啊。”


    “那納米寺就是個小廟,原來就一個主持和一個僧人,窮得都快揭不開鍋了,一天到晚苦修隻吃一頓飯。周圍百姓一年都不見得去一次那廟。現在因為這地震,那訥米寺裏有了多少人?那名不見經傳的主持,居然成了什麽佛祖下凡了。”


    “如今滿甘州城,但凡活下來的人,哪一個不對他頂禮膜拜。”


    “等這事一過去,他那寺廟不賺的盆滿盈缽,我就不信盧……”


    說著覺得四周越來越詭異地靜,盧總督的腳步忽然頓住。


    “對了諸位你們說是閻將軍手下,有閻將軍的信物能證明一二嗎?”


    然後下一刻,兩把刀一左一右架在了他脖子上。


    盧總督驚恐道:“你你你你們要做什麽?”


    刀二用刀背拍著他的麵龐,露出一個堪稱冰冷催命的冷笑。


    “閻將軍的確還在路上,我們在你口中毛都沒長齊的武冠侯的麾下。”


    盧總督如遭雷擊。


    扭頭望著麵龐凍得如花崗石板冷硬的阮靖晟,盧總督麵龐血色慢慢消失,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他,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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