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鑾殿上。


    因今日恰逢大朝會,昭仁帝打扮極為隆重。


    他坐在高高的金色龍椅上,佩著一掌寬的白玉腰帶,長長的朱紅朝珠垂至腰間,明黃打底的龍袍,其上朱紅與烏黑的鑲邊,雙龍戲珠的繡紋,將他襯得愈發威嚴肅穆。


    跪在大殿中的閻洪海砰砰砰地磕著頭。


    他生得極為高大,足比群臣都高一整個頭。他年輕時或許是個秀氣長相,但在邊疆的十幾年,已將他麵龐磋磨得極為粗獷。頭發粗糙地紮著小辮子,手腳眼角皆是粗糙的皺紋,他盡管身著朱紅武將朝服,亦難掩他身上的邊疆風沙感。


    “陛下,魏百戰是與迴鶻二王子唿延浩二暗中私通,臣有人證物證。”


    他望向一名小兵。


    那名小兵跪在地上,抖成了一團道:“俺、俺、俺曾經是看守唿延浩二的士兵。那天晚上俺、俺們幾個聽俺們班長說,要俺們晚上換班慢一些。然後當天唿延浩二就趁著俺們換班慢了時跑了。俺們也沒有受懲罰。”


    “俺當時還不懂事,問過俺們班長,班長說是國、國公爺的命令……”


    ……


    閻洪海彎腰一磕到底,沉聲地道:“陛下,半年前唿延浩二被俘時,邊疆軍營裏管理森嚴,唿延浩二身為一個階下囚,卻偏能準確找出防守薄弱時,憑借一騎單槍匹馬,躲避無數追兵順利逃跑,臣絕不相信這一切無人串通。”


    “此外魏百戰的親兵還曾在魏百戰處,發現了魏百戰與唿延浩二的互通書信,在信中魏百戰提出過會助唿延浩二登上迴鶻王位。作為迴報,唿延浩二會給魏百戰提供便利,隻待魏百戰將來起事謀反時,能夠給魏百戰足夠的支持,令其能夠順利謀奪大周江山。”


    “陛下,這是魏百戰的書信,還請陛下明鑒。”


    閻洪海雙手呈上書信。


    昭仁帝盯著閻洪海許久。細密白金冕冠垂下,在他麵龐投下明暗不定的陰影,令人看不出他的情緒。


    直到閻洪海被無形壓力逼得,額頭涔涔冒出冷汗,雙手開始輕微顫抖,昭仁帝才淡淡朝洪喜祿瞥了一眼。


    洪喜祿會意地小跑著取了書信,恭敬遞給了昭仁帝。


    昭仁帝展開書信一掃而過,沉默地不發一言。


    閻洪海咬牙再次砰砰地磕頭道:“陛下,通敵謀逆是魏百戰其罪之一,但魏百戰最令人發指的罪行,是故意在路途中拖延行程,借邊疆地龍翻身的雪崩之災,坑殺了朝廷五萬將士。”


    “早在一個半月前,魏百戰就率領五萬將士啟程迴京。五萬將士行至甘州後,隊伍卻足足滯留近一月之久,理由是魏百戰身體有恙,不宜長途奔波。”


    “臣之前也覺得這理由甚是合理。”


    “直到有一天臣在魏百戰的帳篷外裏,偷聽到魏百戰與親兵的對話。原來他們早就借助草原老牧人之口,得知了今年草原天氣苦寒,雪山上積雪過多,極易發生雪崩,便計劃在一個月後,在雪山上引爆一場爆炸,人為製造出一場雪崩,來坑殺大周五萬將士,作為唿延浩二上位的軍功。”


    “這是二人間交流的書信與約定的信物。”


    閻洪海再次捧出一個金扳指與一封書信。


    昭仁帝朝洪喜祿點了一下頭。


    洪喜祿再次下來,將金扳指與書信捧給昭仁帝看。


    ——金扳指上果有迴鶻王室標誌。


    閻洪海砰砰砰地磕頭,高聲悲愴地淚如雨下:“陛下,他們都是大周的將士,是一條一條鮮活的生命,不少老兵還曾與魏百戰並肩作戰過,竟被魏百戰如此隨意坑殺了,臣一想到此處就心中巨痛……”


    “陛下,魏百戰罪行罄竹難書,不斬不足以平民憤!”


    ……


    整個朝堂死一片寂靜。


    閻洪海其實是在眾朝臣商討今年戶部財政問題時,被昭仁帝宣進來的。但自從他跪在殿內開口後,再無人議論此前議題。


    所有人都如被封住了嘴巴。


    魏國公叛國坑殺五萬士兵,這事情太沉重了。


    血肉與冰冷地磚碰撞著,一下一下沉悶極了。


    閻洪海額頭已滿是血痕。可他邊磕邊高喊著:“請陛下斬逆賊魏百戰。”


    昭仁帝將手中書信疊好,眸子依舊垂著:“魏百戰人呢?”


    閻洪海高聲落淚地恨道:“五日前,臣為了挽救五萬將士性命,在軍營裏當眾揭露魏百戰罪行,魏百戰惱羞成怒,命令親兵將臣一擁而起誅殺。”


    “誰知不知是否是上天有眼,那一場雪崩竟提前轟然而至,將他也埋在了裏麵。”


    “臣因搶到了一匹快馬,才僥幸逃了出來,撿迴了一條命。”


    “此時魏百戰被埋在雪裏,隻怕兇多吉少。但他在大周朝堂多年,必定有發展出許多黨羽,為使陛下不被奸臣蒙蔽,臣才不眠不休地快馬加鞭地奔赴京城,提醒陛下魏百戰此人罪行。”


    朝堂再次陷入死寂。


    眾人皆下意識覷向昭仁帝。


    但不知為何龍椅旁兩個燭台離得格外遠,令高高坐在龍椅上的昭仁帝顯得格外陰鬱。


    閻洪海再次咬牙催促道:“魏百戰叛國證據確鑿,還請陛下斬魏百……”


    嗙——


    大殿的門被人轟然推開。


    所有人皆被巨大聲響吸引,下意識扭頭望了過去。


    一人自尚暗沉的天色中,徐徐步入了大殿。


    隻見那人麵龐俊美無儔,氣質肅殺如染血的寒鐵刀,身著朱紅色甲胄,披著墨黑色披風,頭戴著銀色頭盔,手持一把象牙笏,卷著冷硬肅殺的晨風,步伐沉硬跨入了殿內。


    是阮靖晟。


    眾人恐被他鋒利氣勢割傷,皆不自覺為他讓出了一條道。


    一步一步踏著閻洪海的心跳,阮靖晟走到了閻洪海身旁。


    跪著的閻洪海仰頭望著阮靖晟,望著他冷硬森寒的麵龐,眸中浮現一絲驚恐,又色厲內荏地喝道:“武冠侯,你擅闖金鑾殿意欲為何,是想要和魏百戰一樣造……”


    阮靖晟如看死人一樣看他,未等他將一句話說完,重重地抬起了腳。


    一腳,他將閻洪海踹翻,飛出了三米遠,撞翻了好幾個文臣,背在金鑾殿的金柱上狠狠挨了一下。


    清晰的骨裂聲傳出,閻洪海怒然睜大眼瞪阮靖晟,剛要開口就哇地吐出了一口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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