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


    狠。


    準。


    蔣明嬌手起針落間,淡然從容又紮了第二針。


    周有明疼得靈魂出竅,五官因痛苦扭曲,太陽穴處青筋突突地跳,眼角溢出了生理性淚水,肩膀劇烈掙紮起來。


    恍惚間周有明竟產生了一個荒誕想法——聽說世間最痛者不過女子分娩,他今日的極致痛苦,大抵與女子分娩已不差分毫了。


    沈草兒驚喜道:“周管家您看見沒有,周大人他五官皺起來了。一定是女神醫的針起效果了。女神醫的醫術果然是一如既往的好。”


    周管家瞥著麵龐扭曲的大人,喉結不自覺滾了滾:“是、是啊,女神醫的醫術真是太好了。”


    媽媽也。


    太可怕了。


    瞥見痛苦到扭曲的周有明,與麵色慘白額汗如雨的周管家,沈草兒總算是出了一口惡氣,痛快地在心裏哼了一聲。


    活該。


    叫你們膈應人!


    周有明這招是真的膈應人,也是真的有效。若他堅持裝病的話,她們縱然把他祖宗十八代都罵出來了,都無計可施。


    好在有女神醫!


    女神醫不屑於弄陰謀詭計,但這並不代表她不會。


    沈草兒至今忘不掉,當女神醫聽說這消息後,從容笑了一下說:“既然周大人如此不巧的病了,作為舊識我自然是要去探病的。”時的模樣。


    狡猾。


    嘲諷。


    卻有藏不住的小惡意。


    能讓人一觸即逝地感受到不同於平素大氣浩然形象的,女神醫被膈應得生氣後流露出的,一點鮮活有血有肉的小脾氣。


    太可愛了。


    “接下來是第三針了。”望著周有明痛得青筋暴起,沈草兒笑吟吟地解釋著,“十三絕針一共有十三針,一針是要險過一針,一針要痛過一針的。尋常人用到第五針第六針便能病愈了。不過既然周大人病情嚴重,已經昏迷了三天了,這十三針便是一針不能少了。”


    周管家拿帕子擦著額上的汗:“是、老爺是病得很重,十三針一針不能少哈哈哈哈哈。”


    周有明方才已死過去了一迴,已汗如雨下地痛昏過去,好不容易掙紮著睜眼,便聽見沈草兒的話。


    他眼前一黑。


    還有第三針!


    “別動。”沈草兒笑吟吟提醒道,“紮歪了就沒效果了哦。”


    感受著皮膚上的冰涼針尖。周有明牙齒哢哢地打顫,下意識想要爬起逃走,身體卻因恐懼僵立原地:“不、不、不!鬆手,我我我沒病我沒病。”


    沈草兒掩唇笑道:“周管家您看,周大人病情真是太嚴重了,居然都得了迷症了。一個昏迷到休朝三天的病人怎會大叫說自己沒病呢。果然還是要女神醫好好治一治才行啊。”


    周管家:……周管家膝蓋發軟,已經嚇得哭出了聲。


    老爺,你招惹的都是什麽怪物啊。


    說話間第三針已結束。


    周有明綻放出了將房頂掀翻的慘叫聲。


    一個時辰後。


    周有明從劇痛昏迷中清醒,喃喃自語著:“我是從閻羅殿裏爬出來了嗎?”然後一扭頭瞥見床邊的女神醫與沈草兒,與那閃閃發亮的針頭……


    他雙眼一翻再次暈了過去。


    “我一定是還沒醒。”


    沈草兒:……


    蔣明嬌:……


    周管家:……


    再次感受到皮膚上的針頭觸感,周有明是仰頭望著青灰色帳幔,淚流滿麵地醒來的。


    “女神醫我錯了。我明天就去上朝,提立女戶之事。”


    龐相,不是我意誌太薄弱。


    奈何敵人太強大。


    ·


    陳王府。


    小花園。


    這是一個天氣晴好的響晴日,新綠垂柳在河邊隨風招展著,一條環繞著府裏的小河如盛著無數碎金,令遊弋在其中的紅白錦鯉都披上了一層金鱗。


    陳王坐在一處垂柳下垂釣。


    鄭管家恭敬給他捧著一個茶盤:“王爺,方才那個文人如何處置?”


    “‘賭書消得潑茶香,當時隻道是尋常。’詩倒是好詩。”陳王懶洋洋地道,“隻是這等班香宋豔之句,怎會出自他那般庸俗利欲熏心之徒之手。去查一查這詩句作者是誰。”


    “是。”鄭管家道:“這人……”


    陳王長眉一挑,蒼白穠麗麵龐露出驚心動魄的病態美,“這人主動攜這等佳作投靠王府,王府自然是要禮賢下士求賢若渴了。”


    無論這姓薑的拿了誰的詩句,都是他的事。


    他們王府隻是尊重才華而已。


    “對了,女神醫最近如何了?”陳王釣起了一條銀鱗細魚,狀似無意地問道。


    鄭管家輕垂的眼睫微微顫動了一下。


    無論王爺表現得多‘無意’,都掩飾不了他三不五時便會問起女神醫的事實。


    王爺對女神醫的在乎太多了。


    他垂眸掩飾住所有情緒:“女神醫上午去了周大人家裏探病……”


    聽完鄭管家轉述的事實,陳王拎著釣竿愣了足足一瞬,才放聲大笑起來。


    “女神醫,女神醫,你可真是……”


    他天生生得一副好相貌,陰鷙冷漠嗜殺時,是一種冷漠森刻到殘暴的陰狠的美。驟然放聲大笑時,又有一種天然純真態。


    這二者仿佛格外矛盾。


    但聚集在陳王身上時,又意外地和諧。


    ——雖然陰鷙冷漠殘忍嗜血,陳王的確是個厭惡矯揉詭飾,惡得坦坦蕩蕩的人。


    他半晌才含笑搖頭道:“女神醫特地跑到姓周的府上給他施針,可真是……”太可愛了。


    他都能想象到,女神醫一本正經地給周有明從容淡然紮針時,內心生氣的小模樣了。


    推行變革時巍峨高尚,麵對困難時又大氣颯爽,待人接物時淡然從容的,發脾氣時卻又能這麽可愛。


    這女人可真是……


    “鄭管家,你說本王也如此病一場,女神醫來府上給本王紮針的可能性有多大?”陳王忽然勾起一個笑,摸著下巴道。


    鄭管家:……


    他委婉地道:“王爺,快到午時了。”


    您早點吃藥吧。


    “不過為何本王覺得這件事聽起來如此熟悉?”陳王入鬢長眉一挑,陷入了思索。


    後院。


    聽完女神醫帶著長針艾條湯藥去周大人府上看昏迷不醒的周大人,不過半日周大人便清醒後的醫學神跡,秦姓家丁感同身受地流下了同情的淚水。


    周大人!


    您,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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