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長公主府。


    正房。


    小茶室裏。


    一陣嘈雜爭吵後,氣氛又陷入了死寂。


    空氣壓抑得安靜。


    鄭二姑再次焦灼踱著步。鄭三姑眉頭皺得更緊,鄭四姑死咬著嘴唇,偏頭不讓自己落淚。


    其餘人或是鼻酸,或是小聲啜泣,或是不安四顧。


    空氣冰冷得若置身冰窖。


    氣氛絕望凝重。


    忽然一個小丫鬟惶恐從內間跑來,因跑得太過急促,還被門檻絆了一下。


    “夫人,姑奶奶們、殿下、殿下她……”


    如當頭被打了一個悶棍,所有人皆騰地站了起來。


    他們心頭浮起不詳的預感,卻不敢往下深想。


    小丫鬟未注意到眾人神色,哭著道:“大小姐讓奴婢來通知夫人姑奶奶少爺小姐們,去看看殿下的最後一麵……”


    轟——


    平地驚雷被當頭劈下,不安預感成了真。


    鄭二姑等人的第一反應是否認。


    “不可能。”


    “你是哪個房的小丫鬟,怎麽一點規矩都不會?到府裏這麽久了,怎麽連怎麽傳話都忘了,這種事情都敢開玩笑!”


    “女神醫明明說還有半天的,怎麽會……”


    “母親平時那麽健朗的,八十歲還能舞槍弄劍,怎麽可能!這是假的!”


    ……


    小姑娘被罵得眼淚直落,卻不敢不說話:“夫人姑奶奶少爺小姐們,我說的都是真的,你們還是趕緊去看一眼吧。”


    “晚了,隻怕就……”


    這句話令所有人都一瞬噤了聲。


    仿佛渾身力氣被抽空,鄭三姑當即腿軟跌坐在椅子上,茫然無神地望著前方。鄭四姑直接哭出了聲,又怕影響別人,捂嘴壓抑地忍住,隻不時發出小聲的嗚咽。


    鄭二姑抽出了腰間的軟劍,啞著嗓子沙啞道:“我不信,我絕不肯信,我一定要親眼看一眼。”


    她率先大步進了內間。


    剩下人在一瞬怔愣後,也隨著鄭二姑起身,走向了內間。


    大長公主依舊閉目躺著,雙頰消瘦,神色憔悴,平素威嚴麵龐上隻剩蒼白病容。


    眾人茫然圍成一圈,站在大長公主床邊。


    誰也不敢先動。


    最後還是鄭二姑性格最為衝動魯莽,紅著眼眶咬了咬牙後,伸手探向大長公主鼻下。


    片刻後她猛地抽迴手,難以置信地往後退了兩三步,跌坐在了地上。


    旁邊傳來幾聲驚唿。


    “二姑。”


    “二姐。”


    “二嬸。”


    ……


    鄭二姑如失了魂般,完全聽不見這些唿喊,隻怔然望著床上的大長公主。


    眼淚,撲簌簌地往下落。


    其餘人望著她這樣,再說不出一句話,隻失魂般地隨著鄭二姑望著床上。


    片刻後鄭三姑、鄭四姑爆發出巨大哭聲。


    空氣凝重得如寒石。


    嘈雜混亂的哭聲中,有人不斷往後退著,難以置信的低聲呢喃。


    “怎麽會這樣呢,怎麽會呢,女神醫不是說可以撐三天,這還有半天的呢……這怎麽就……”


    卻無人迴答這些問題。


    一個帶著哭腔的聲音道:“女神醫,女神醫,夫人、二姑奶奶、三姑奶奶、四姑奶奶、各位少爺小姐,到現在你們還相信那女神醫嗎?”


    “她是個害命的兇手。咱們殿下就是被她害了。”


    這句話太過驚人。


    眾人皆止住了哭泣,扭頭看向說話的人。


    說話的是一個嬤嬤。


    她約莫三十七八歲,看打扮應當是府裏二等嬤嬤,穿著碧綠衣裳跪著,哭得眼睛都腫了。


    “奴婢是夫人調*教出來的丫鬟,因手腳伶俐會推拿,被夫人給了殿下。後來殿下心疼陳姑姑年老身體不好,便又把奴婢給了陳姑姑。奴婢照顧了姑姑三四年,陳姑姑心疼奴婢,給奴婢找了門好人家。奴婢嫁了人生了孩子後,就在這府裏管著闔府灑掃。”


    那嬤嬤解釋著身份,“奴婢知道這種場合,奴婢沒有說話的份,可奴婢實在是憋不住了。”


    “奴婢跟著陳姑姑這些年,實在太了解陳姑姑。她在這府裏大半輩子,為這府裏可謂是嘔心瀝血。殿下是做大事的人,成日忙活著朝堂的事,顧不來府裏這一攤子。二姑奶奶、三姑奶奶、四姑奶奶,你們幾位哪個不是被陳姑姑她老人家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還有夫人,您剛嫁進來時不適應京城氣候,是陳姑姑特地給你做了南地的菜肴,每日陪您聊天取樂,才讓您慢慢適應北地生活的。您懷孕懷相不好時,也是陳姑姑搬到您房裏,精心照看著您,才讓您平安生下大小姐的。”


    “這幾十年來陳姑姑是真心把府裏當成了家,待家裏的人都如親人,真心是半點不摻假。這麽多年深厚的情誼,大家竟是渾忘記了嗎?”


    一陣話說的眾人都沉默。


    鄭母更是偏過了頭,紅了眼眶:“姑姑是個善心的人,我自小沒有娘,姑姑心疼我,這些年的確待我如女兒般。”


    嬤嬤哭聲更大了一些:“既然都姑奶奶和夫人們都記得這些事,怎麽就寧願相信那一個外人,不願意相信姑姑呢。人人都說女神醫醫術有多好多好,能活死人肉白骨,那怎麽連殿下的昏迷都治不好?”


    “還有在殿下剛昏迷時,可是女神醫最先說殿下是被人害的。若不是她先提起這一茬,我們哪兒想得到這些,以至於在府裏互相懷疑?”


    “連徐總院判都站她那邊。殿下昏迷究竟是不是因情緒起伏太大導致的心衰,還不是她的一麵之詞。”


    “我看這一個月裏,咱們府裏的人都被她耍了!”


    鄭母弱弱地道:“可三日前母親再次病重垂危時,女神醫並不在府裏,陳姑姑也的確不見了。”


    “女神醫醫術精湛神通廣大,提前在金針上動些手腳,咱們這些不懂醫術的難道還能發現?陳姑姑突然消失了,我還想要找女神醫要人呢。誰知道那天早晨不是女神醫的人把陳姑姑擄走了,為了掩蓋行跡,給咱們故意布出的一場迷陣?”


    鄭二姑下意識反駁道:“女神醫不是這種人。”


    那嬤嬤反駁道:“人心隔肚皮,二姑奶奶您才認識女神醫多久,您就能保證女神醫一定是個好人嗎?”


    鄭二姑一時語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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