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家二房。


    閨房。


    梳妝鏡前。


    報信的丫鬟仍在喋喋不休:“一夕之間威武將軍府與平陽侯府的門檻,竟快要被人給踏破了。威武將軍尚未迴府,門房就已堆起了小山似的禮物。平陽侯府的門房,一個時辰裏就沒過斷過客人呢。也就是咱們伯府在朝中無人,消息比人晚了一步,竟才得知這消息。”


    “老伯爺說了,好在咱們府上不比外頭那些人,有二小姐與三小姐在侯府,平日也時常走動,與侯府二房和蔣二小姐都說得上話。”


    “所以老伯爺讓奴婢過來給六小姐傳句話,趕緊拾掇一套好衣裳出來,去侯府拜訪蔣二小姐。”


    “那可是未來的侯夫人呢。”


    ……


    方才說‘縣主如今是落毛鳳凰,比不上小姐’的丫鬟,已如割了舌頭般僵在原地。


    陸毓雯未給人看出情緒的機會,含笑送走報信的丫鬟,令人打賞了她一兩銀子,重新坐在了梳妝鏡前。


    她笑語晏晏地道。


    “來人,給我準備一套未穿過的湖錦馬麵裙。”


    “我要去給縣主賀喜。”


    “畢竟是親戚一場,可不能讓旁人給搶了先了。”


    丫鬟戰戰兢兢低頭去了。


    陸毓雯換好了衣服,重新坐在了梳妝鏡前,拿起一把木梳梳頭,梳了一下兩下三下,手鬆了又緊緊了又鬆,再三忍耐後終於啪地將梳子砸在桌上。


    怎麽會這樣!


    明明不該是這樣的!


    蔣明嬌,怎麽顛來倒去竟成了大周最年輕的侯夫人!


    她,不甘心!


    ·


    五福堂。


    咚咚咚——


    木魚聲愉快又輕盈地響著,太夫人正閉目闔眼地念經。


    蔣明嬈跪地給她揉肩。


    玉媽媽跪在她身旁,遲疑著開口道。


    “老夫人,周家老太太,您娘家舅舅,還有程家老太太,都遞來了拜帖,想要見您呢。”


    太夫人淡淡地道:“把人打發了吧,就和她們說我正為了二房的事潛心禮佛,不見外客。”


    玉媽媽強擠出一個笑。


    “老夫人,那些老封君們是……是來給二房賀喜的。半個時辰前,端佑長公主殿下出宮,帶著太後貼身的徐姑姑,挨家挨戶親自解釋了頭先的流言。原來威武將軍的通敵是謠言。陛下方才已下了聖旨,說,說月中要舉行獻俘禮。這迴威武將軍是鐵定要封侯了。”


    “那些夫人都是來給二夫人和二小姐道喜的。”


    給您遞帖子,隻是抹不開的麵子罷了。


    咚!


    太夫人敲的那一下木魚,節奏登時不對了:“你說的,都是真的?”


    蔣明嬈的手亦一頓。


    玉媽媽咽著口水:“真的,奴婢哪兒敢拿這事兒扯謊。”


    太夫人在原地坐了許久。


    木魚再也敲不下去。


    “……老夫人,那加的菜還要準備嗎?”玉媽媽遲疑地問。


    “不了。”太夫人頓了許久才道,“扶我去休息吧。我乏了。”


    “是。”


    ……


    二人走了許久。


    太夫人歪在羅漢床上,煩躁地翻來覆去半晌,忽然不甘冒出一句:“趕明兒,我去廟裏拜一拜吧。最近,是有些太不順了。”


    蔣明嬈指甲掐入了手心裏,鮮血淋漓,麵兒上擠著笑:“……是,祖母。”


    最近,是太不順了。


    蔣明嬌何德何能這樣命好!


    ·


    成國公府。


    正院。


    正房。


    一溜綠衣侍女垂手站在廊下,如木樁子似的排排站,斂聲屏氣連稍稍動一動都不敢。


    氣氛凝固般壓抑。


    屋裏不時傳來乒乒乓乓的聲響。


    像是在砸東西。


    每當這時侍女們的頭便會埋得更低,渾然將自己當做了石製的雕塑,生怕惹怒了殿下被當做出氣筒。


    金笙兒大步跨入院中。


    經過蘇柔兒的打扮,她如今容貌氣質亦截然不同。穿著雪白半臂、深綠襦衫與白底綠花的馬麵裙,烏鴉鴉的頭發被挽成一個朝天髻,隻綴著一個珍珠流蘇步搖。


    打扮清淡,反而愈發凸顯出她的容貌。


    她生得其實算得上清秀。


    侍女們紛紛屈膝朝金笙兒行禮,並不發出聲音。


    ——這是打宮裏帶出的森嚴規矩。


    金笙兒朝她們點頭:“都三天了,祖母依舊不願見人嗎?”


    一個侍女點頭道:“迴小姐的話,自打那日從宮裏出來,殿下和徐姑姑在京城各家走了一趟,將消息告知京城各府後,便一直說心情不大好要歇著,再未露過一次麵。”


    “這些天外頭都是徐姑姑接待著呢。”


    另一個侍女亦小聲道:“小姐,要不您去寬慰殿下一兩句吧。殿下平常最疼愛您了,一定會聽您的話的。”


    金笙兒神色複雜。


    祖母疼愛她?


    這話以前她是篤信無比的,可現在……


    她深吸一口氣,上前敲響正房的門:“祖母,我是笙兒,想進去與您說說話。”


    裏頭了無聲音。


    金笙兒苦笑。


    見侍女們依舊希冀地望著自己,金笙兒再次敲了敲門:“祖母,讓我進去陪您說說話,玩一玩葉子牌吧。您不是最愛我陪您玩葉子牌了……”


    一句話尚未說完,門內傳來長公主的聲音。


    “綠荷。”


    侍女忙恭敬朝屋內行禮。


    “去開了我的庫房,撿兩三件首飾給大小姐,再去府裏賬上支五百兩銀子。”


    綠荷一疊聲屈膝應了。


    侍女們皆用羨慕嫉妒的目光望著金笙兒。


    殿下對大小姐是真的大方。


    好東西是說給就給。


    金笙兒立在原地,卻隻是苦笑。


    她聽出了祖母的敷衍。


    那些東西不過是為了想將她盡快打發走。


    祖母不耐煩見她。


    綠荷取來了首飾並銀票交給金笙兒:“小姐。”


    金笙兒其實毫無興趣,卻仍撐起笑接了。


    “祖母的東西定然都是好東西。我這迴可發財了。”


    她拿著賞賜跨出院子,沉沉吐出了一口氣。


    她想起那日魏國公夫人與魏世子夫人對蔣明嬌的親昵與疼愛……


    若是蔣明嬌敲門,魏國公夫人肯定就讓進了吧……


    她隨即搖頭苦笑。


    若是魏國公夫人,又怎麽會等蔣明嬌敲門,定然未等蔣明嬌進院子,已早早將人拉到了懷裏……


    “蘇小姐做什麽呢?”


    柔兒素來最會寬慰人了,她想與她說說話。


    丫鬟支支吾吾:“蘇小姐她、她……”


    ·


    成國公府。


    二房。


    金逸晨的房門口。


    蘇柔兒提著一個精致食盒,輕輕柔柔地敲響了門。


    “二公子,柔兒來給您送糕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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