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倒是我的錯了。”魏夫人無奈地搖頭笑,“真是個伶牙利嘴的小妮子!”隨即她又整肅顏色,沉聲囑咐蔣明嬌道:“你今兒個為維護親人對上那陸二夫人,這件事是你做的對。但該有的防人之心也不能少,那陸二夫人一看便知是個睚眥必報的,當心她和女兒們告狀,迴頭三房會對你做什麽手腳。”


    蔣明嬌*點頭:“舅母,我知道防範的。不過我估計我的兩位新三嬸沒能那麽快騰出手對付我。三房那些一團遭的後院,她們想站穩腳跟理清楚,且得等一些時日呢。”


    魏國公夫人聽這一番有理有據的話,內心又是驕傲熨帖又是驚訝惆悵:“你知道就好。”


    曾經整日撲她懷裏撒嬌的小丫頭到底是長大了。


    真舍不得啊。


    ·


    事情果如蔣明嬌的預料。


    兩位新三夫人甫一入府,就遇上了滿腦門子的事。三房幾位老姨娘一齊告病,兩位新姨娘查出有喜,有一個民間賣唱女帶著女兒尋上門,說是三老爺的種。另外她們還影影綽綽打聽到三老爺在外頭有幾房外室……


    便是有天大的仇,她們如今也顧不得對付蔣明嬌。


    蔣明嬌樂得清閑。


    因三房隔三差五冒出一樁醃臢事,蔣明嬌覺得傷眼。這幾天除卻必要都未在府裏停留。


    恰好她有正事要辦。


    ——東城荒山上的醫學院終於竣工開學了。


    首期醫學院共收一千一百五十人,分為三個班級。


    甲等班額定一百五十人,主要成員是行醫經驗達五年以上,想要更一步精進醫術的老大夫。


    乙等班額定三百人。


    主要收入的學生是學徒經驗達兩年、行醫經驗不足五年的學徒與新大夫,課程主要是深入提高。


    丙等班收六百人。


    主要收入的學生是沒有基礎想入門的學徒、連藥材都認不清的新人,課程主要是教導基礎知識。


    所有學員男女不限。


    ·


    一大清早。


    天才將將蒙蒙亮,遠方深藍色蒼穹盡頭瀉出一條金光,老張就揣著饅頭包裹,雇輛馬車出門。


    老張是江南濟民醫館辛太醫門下弟子,辛太醫又是徐總院判的弟子,按照輩分他是徐總院判的徒孫。


    憑這一層關係,又有多年行醫經驗,他成功被分入甲等班。


    他乘坐著藍頂小馬車,拿著入學通知書——一張刻著他姓名年齡籍貫行醫年限,及所屬何班的白石板,來到城東醫學館時,門口已圍得水泄不通。


    幾十輛馬車將門口堵死了。馬兒因過於擁擠吵鬧,不安地甩著尾巴撅起蹄子,鼻孔中發出不滿地噴氣聲。


    眼看馬車擠不進去,老張打發馬車夫離開,抱緊行李包裹,決定徒步上山。


    吃力走一刻鍾後,他就看見一個青石玉板的方拱門,上龍飛鳳舞寫著五字。


    ——求索醫學院。


    拱門兩側有一副燙金對聯,字跡颯爽巍峨。


    ——流水不爭先爭的是滔滔不絕。


    ——崇山不爭高爭的是綿延不斷。


    老張激動起來。


    他記得這副對聯!


    許成信和他說過,這副對聯是女神醫親自題的,為的是鼓勵一代又一代在醫學院裏奮力追求醫道高峰的求學者們,希望全體醫者求索之心如高山流水綿延不斷。


    字由心生。


    隻看這一排颯爽巍峨的對聯,就可看出女神醫心胸之浩蕩,仿若立於泰山之頂一攬眾山小,眼裏全然是一整片高山藍天。


    不藏私。


    不敝帚自珍。


    共同探討。


    共同進步。


    先進幫後進,共同帶領一個行業的發展,這才是女神醫品格可貴之處。


    老張不由自主又想起那日與女神醫的偶遇。


    那是女神醫來江南第一晚,彼時的江南瘟疫橫行,醫者束手無策,病人隻得絕望等死,江南古城被厚厚陰雲籠罩,不見去路在何方。


    女神醫親自接生了一名嬰兒,救活那產後血崩的產婦。


    哇——


    他至今記得那嬰兒啼哭聲是多麽清脆響亮悅耳,仿佛迸射出了希望的隆隆鍾鳴。


    這一經曆曾讓他在江南疫區格外受歡迎,江南眾人都崇拜女神醫,能夠一遍一遍不厭其煩聽他講女神醫的事跡。


    今日他終於到醫學院,亦能夠親自由女神醫教導,仰視著她的光輝了。


    他很激動。


    “老張,發什麽愣呢?”一個邢姓江南同僚從背後上來,拍了拍他肩膀,走到他身邊站定,“怎麽還不去報名?當心名額被人搶光了。”


    老張低頭一笑:“想到些事情走神了。”


    邢大夫亦是感慨:“別說是你了,我現在也激動得仿佛做夢一樣。你說我怎麽就能夠到醫學院,來學女神醫的精湛醫術了呢?我也沒有跪在門前拜師,也沒有伏低做小把她當親爹一樣伺候,也沒有拿出家裏祖傳寶貝交換……就報了名審核通過,嘿,我就能學女神醫絕學了。”


    “老張你以前見過這種事情沒?”


    老張搖頭。


    女神醫無門戶之別,不敝帚自珍的行為太為少見。


    “女神醫真是太獨特了。”三十歲的老邢認真感慨著,隨即又一搖頭,“不過這醫學院唯一讓我不習慣的就是男女不限的規矩了。女子除了治點女人病還會什麽?居然能和我們同台而坐學醫術,我總覺得心裏不大舒服。”


    他看向一名已換好醫學院規製青灰圓領束腰袍,與他們擦身而過的女人。


    他們都認得那女人。


    她叫做陳金花,今年四十出頭,是江南有名的穩婆,因接手的女人孩子存活率非常高,亦深受江南百姓尊敬。


    作為正經大夫,邢大夫總覺得自己高陳金花許多。畢竟女人屬陰惡露下血都是穢物,穩婆也隻配和這些穢物打交道。


    可經過女神醫批準,她也進了甲等班。


    老張反駁道:“女神醫也是女人,可是你還不是要跟著她學醫術,恭敬地把她當做師父。”


    “那不一樣。”邢大夫理所應當地反駁,“尋常女人哪兒能和女神醫相較。她們都和那穩婆一樣,成日見隻會這些婦人病。”


    老張與仁心堂眾人相處得更多,下意識道:“那些穩婆隻會婦人病,是因為她們從小隻能學婦人病。若她們和女神醫一樣,能夠全麵學醫術,你能保證她們不是下一個女神醫嗎?”


    邢大夫啞口無言:“我……”


    他還真不敢說。


    女神醫就是一個最好的例子,超越男子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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