悍然清冽的聲音在整個茶館震蕩,久久似有鏗鏘迴音。


    蔣明嬌這地圖炮太廣泛,將大堂裏所有人都囊括進去。


    此時卻無人有臉反駁。


    大堂裏安靜得落針可聞,眾人表情都糅合著羞愧憤怒難以置信,與被打臉後的丟臉感。


    如果女神醫說的是真的,那麽他們剛才的行為,真的是太狹隘與丟人了。


    “隻知在人獲得成績榮光時,羨慕得眼紅,說人是憑借手段上去,卻不知旁人付出了多少,努力了多少。詆毀一切努力者,嫉妒一切應有的功績,這是懦夫的所作所為,也是你們的無恥之處。”


    蔣明嬌一字一頓亦不用重音,輕輕巧巧將眾人麵皮揭下來,踩在地上剝骨。


    偏生無人敢開口反駁。


    他們沒臉。


    從古至今,除卻專治女人病有數量極少的女大夫外,幾乎所有大夫都是男人,可就是這樣他們也沒能拿出出血症藥方。


    一個女人卻做到了。


    活人十幾萬,這是可以被人建生祠敬仰的大功績,能做下這等事的都是活菩薩。


    他們實在不敢。


    不少人心知事情始末後,心中羞慚不敢抬頭,不少人卻惱羞成怒,想要破口大罵,在觸及蔣明嬌嘲諷眼神後停了下來。


    那目光徐徐掃過每一個人。那目光清冽如冬日雪水。


    那些負隅頑抗者被她掃過後,都一個清淩淩地激靈,羞赧又愧疚得不敢再說一句話。


    “最後……”蔣明嬌清冽目光一一掃過所有人,才似乎覺得空氣髒了手,用帕子再次擦拭指尖,“借用昨日長公主在朝堂的一句話,你們一口一個瞧不起女人,卻連女人能做到的功績都做不出來,不覺得可恥嗎?”


    不覺得可恥嗎?


    這話如響亮的耳光,在眾人麵龐上留下了清晰巴掌印。


    正如方才那句話所說,你們若是瞧不起女人,卻連女人能做下的功績都達不到,你們自己不覺得很可恥嗎?


    女神醫去了江南疫區救災,還拿出了出血症藥方,救活了十幾萬百姓性命。


    他們沒立下這等功勳,沒這個本事,就別嫉妒不平於別人賞賜。


    不服,憋著。


    見四周都安靜下來,蔣明嬌才似笑非笑瞥了眼角落裏幾人,露出一個嘲諷的笑,才轉身進了包廂。


    包廂門關上。


    角落裏幾人都背後冷汗淋淋,忽然對視一眼。


    方才仁心堂女醫是不是發現他們了?


    否則為什麽往他們這裏看?


    可他們明明藏得那麽好,連說話都是藏在人群裏,絕不單獨出頭的,怎麽會被發現的?


    仁心堂女醫的眼力,竟如此厲害?


    想起今天仁心堂女醫絲毫不動怒,輕飄飄三言兩句,一兩個哼笑就將他們計劃攪合得徹底失敗,他們又一陣一陣地咬牙。


    這仁心堂女醫太難對付了!


    龐相在朝堂上阻擋不了仁心堂女醫封伯,想從民間浪潮入手,挑撥起幾個蠢貨去敲登聞鼓……本來一切都進行得好好地,誰知竟冒出仁心堂女醫本人,迅速控製住了局勢!


    朝堂上有大長公主阻擋,拿不下。


    民間仁心堂女醫手腕不遜長公主,更是難如登天。


    他們竟隻能眼睜睜看女子封伯事成?


    ·


    包廂裏。


    蔣明嬌卷著一身寒氣,進了溫暖如春的包廂,朝上首的大長公主行了一禮:“方才的事讓大長公主殿下看笑話了。”


    大長公主隨意道:“不過一群跳梁小醜罷了,我當年不知道宰了多少個,算不得什麽。”


    背後的鄭蘭淳暗暗咂舌,古靈精怪地朝大長公主豎大拇指。


    大長公主似背後長了眼睛似的:“給我坐好了。”


    鄭蘭淳登時正襟危坐。


    她今日烏發依舊梳成高高的馬尾,用火紅綢帶綁著,配上那火紅騎裝,對襟緊身短襖與金色馬甲,外加綁腳火紅綢褲與黑色長靴,英姿颯爽極了。


    在被大長公主警告前,她正一晃一晃地瞧著二郎腿,直接用酒壺喝著酒。


    見她態度還算乖順,大長公主才算解氣哼了聲。


    蔣明嬌適時開口道:“前日朝堂上,多謝大長公主殿下襄助。”


    大長公主似笑非笑看她:“謝什麽謝,這難道不是你算計好的?”


    在蘭淳去找她時,無意讓蘭淳知道這件事,讓這傻丫頭跑了一趟,特地來通知她這件事,不就是指望著她出手的。


    蔣明嬌被戳穿亦不見惱怒:“晚輩慚愧,任由殿下處置。”竟是不辯解全盤承認了。


    大長公主扶著金色蟒杖,不由對她印象更好。


    敢算計她出手,事後還磊落不推諉不辯解。


    這小丫頭還算有些擔當,亦有些膽量。


    是個難得的人物。


    從方才處置被龐仲煽動的人來看,處事手腕亦是一等一的高明,人不在金鑾殿卻能猜到爭端雙方矛盾所在,還料定了她會出手襄助。


    這丫頭還格外會審時度勢。


    是個聰明人。


    再瞥了眼盡管正襟危坐,卻耐不住地扭來扭去的鄭蘭淳,大長公主歎口氣。


    雖然自家外孫女博古通今,亦是才比狀元,與之相比卻單純的孩子心性卻過重了,手腕與識人上都差了一截。


    大長公主緩緩開口:“我說怎麽處置都可以嗎?”


    蔣明嬌道:“大長公主殿下幫下官太多,自然是可以。”


    大長公主似笑非笑看她:“若我要你隨叫隨到,隨時準備著給我看病呢?放心,你用不著忙活太久。我的那批老姐妹沒我這麽好的條件,年紀都大了,已經都是風燭殘年,沒多少時間了。”


    她語氣平靜淡然,卻仿佛帶著看盡了跨越幾十年時光,由少年時的滾滾紅塵與暮年時的宴席散盡的蕭索。


    蔣明嬌拱手:“承蒙殿下看得起下官,下官自當盡心竭力。”


    大長公主滿意看了眼蔣明嬌,又瞥了瞥鄭蘭淳:“最後,你和蘭淳這丫頭不是挺好嗎?最近幹什麽都帶著她吧,反正她在家裏也關不住,在你身邊學學東西也好。”


    這小丫頭手腕如狡狐,讓蘭淳跟著學個一鱗半爪也夠用。


    鄭蘭淳登時跳起來:“外祖母,我聰明得很,哪兒用跟人學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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