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疆。


    唿嘯著的狂風裏,阮靖晟騎著黑色高頭大馬歸來。


    他俊美無儔的麵龐散布著幹涸的血點,英武高大身材強勢奪目,身著剛硬墨黑色甲胄,朱色披風被狂風吹得卷起,背著墨黑色箭囊,雪白羽箭已被射空,火紅長槍的紅纓已被血打濕到凝結成塊,幹涸成了黑色,給人難以自抑的強勢壓迫感。


    他手裏還拎著十來個滴血的人頭,眼珠驚恐地凸出著,顯然生前受到了極大震撼。


    一切都足見他今日殺了多少人。


    士兵們皆主動讓出一條道來,等他縱著高馬走了,才敢扭頭用崇拜敬佩地目光看他。


    “威武將軍迴來了,他這一次肯定又殺了不少人了,裏頭還有不少突厥人的高官。這麽多冬瓜都得一段時間砍呢,將軍居然殺得這麽利落。”


    “將軍這一次迴京定然要封侯了吧?二十歲的侯爺,這在大周曆史上都是頭一迴吧?”


    “將軍擔得起!”


    “對,將軍擔得起!除了將軍還有誰有那些軍功,有那一份衝鋒陷陣時的煞氣,有那驚世的運籌帷幄的才能?”


    “不過我怎麽覺得將軍最近似乎煞氣更重了?”


    “對對對,將軍最近感覺都與尋常不同了,仿佛成了一把染血的刀一樣。”


    “最近將軍殺人殺得更厲害了,連我看著都覺得心驚了,你們說將軍下刀時要有多狠的手。嘖嘖嘖、將軍是不是最近心情不大好?”


    “我猜絕對是的。”


    ……


    下馬迴帳篷,阮靖晟隨手將人頭扔在了地上,坐在書桌前,第一件事就是讀信。


    看完暗火盟最新密報,看著嬌嬌一行人已經成功到達江南,平安進了揚州城,拿出了疫病方子,治好了揚州城的許多人,被譽為活菩薩下凡,蔣父與蔣奕文也得到了及時救治情況漸好,一切都井井有序後,他麵龐上堅冰才稍稍融化。


    刀一在旁邊低聲道:“將軍,夫人以身犯險親赴疫區救人,拿出了治病藥方,已經救了江南上百萬人,是身為醫者的大慈悲與大功德,您……”


    他想說讓將軍不必太焦心,望著阮靖晟堅決表情卻開不了口。


    阮靖晟未察覺刀一異常,沉聲道:“我知道。”


    他隻是依舊擔心。


    沒有人知道當他看見嬌嬌親赴疫區後,他內心是何等的狂怒與惶恐。


    他恨不得立即讓人宰了龐仲。


    ——若非這狗賊縱容,嬌嬌何須這般去疫區冒險!


    他知道嬌嬌是不輸於他般氣質巍峨颯颯生風的女子,合該擁有一片屬於自己的廣闊浩蕩天地,綻放出大氣又迷人的風采。


    但他仍舊會擔心!


    嬌嬌醫術過人、手腕不輸於男兒、但世間卻不缺的就是萬一,他不敢承受那萬一。


    從七歲他背負上了數百號人的家族仇恨,十四歲作為小兵參軍在屍山血海中廝殺,十七歲和一群狠辣狡猾的將領與老兵玩心計起,嬌嬌就是他內心裏的柔軟。


    若她稍稍離開一些,那將是剜心割肉的劇痛。


    他無法想象。


    離開京城已經兩個多月了,他每天晚上閉眼後,腦袋裏都是嬌嬌的樣子,捉弄他時狡猾如小狐狸的她,替他治病時沉穩冷靜的她,送他榴蓮時那嬌悍的樣子,被他親吻後麵龐若桃花般粉嫩的樣子,吃醋後如小貓般亮出爪子使小性子的樣子,衝他撒嬌的樣子嬌俏鼻頭翹起的樣子……


    她一嗔一笑都好看得不可思議。


    每天晚上起來時,他的下頭都會讓他出醜。


    薑叔已經將母家留下的財富給他了。這些天他一直暗自期盼著將這些突厥人全部趕走,打得他們怕了後,用赫赫功勳將嬌嬌迎進門,從此能把她捧在手心裏,將天底下的富貴安樂都捧給她。


    誰知道竟出了這件事,令他不得不掛心憂慮。


    嬌嬌自然是顧著他的。


    在去江南前,她已經給他寫了信,解釋了必須去江南的理由,以及她的自保手段。


    她是一名真正的醫者,有自己須履行的職責,她也是蔣家的女兒與妹妹,有自己的親人需要救。


    他很理解嬌嬌也支持她。


    嬌嬌在疫區給人治病,是出於心底的一片浩然正氣,是江南疫區萬千百姓的守護神,有頂天立地和颯颯生風的氣勢。


    他隻是依舊擔心。


    就像他在邊疆衝鋒打仗,嬌嬌在家裏依舊擔心一樣。否則嬌嬌骨子裏是驕傲決絕的人,又何必一趟一趟往邊疆送東西,一封一封往邊疆寫信,細無巨細替他著想一切他需要的,又用威脅的方式不許他受傷。


    嬌嬌雖然擔心,卻從來不曾阻攔過他一句。


    他也一樣。


    隻是……看著暗火盟信裏那一句‘京城第一才子牛遠道對女神醫關心甚篤,日日護衛女神醫治病,言辭多有推崇……’的字樣,阮靖晟薄唇仍忍不住森冷抿了起來,內心情緒苦澀波動著。


    他有些嫉妒這牛遠道能跟在嬌嬌身邊保護他了。


    這本該是他的責任。


    一想到他曾經還因擔心無法護住嬌嬌,想過遙遙看著嬌嬌幸福,守護她的一生喜樂平安就好,他口中就一陣陣心悸。


    現在連一個牛遠道,他都要嫉妒覺得礙眼,更遑論是要與嬌嬌共度一生的人。


    他似乎是愈來愈貪婪了。


    但他並不覺得這樣有什麽不好。嬌嬌已經選擇了他,就是他一個人的,隻能是他一個人的,也隻能由自己站在她身邊。


    緊緊攥起了雪白信件,阮靖晟剛毅麵龐線條繃得很緊,騰地站起身,沉聲吩咐道:“讓江南三省暗火盟的人馬務必要不惜一切代價,保護好夫人的安全。”


    刀一沉聲應道:“是。”


    “另外找點事情,讓那牛遠道絆住腳,不要接近嬌嬌。”


    “是。”


    “龐仲的兒子大概還有多久才能到?”


    “約莫三四天。”


    “很好。”阮靖晟聲音冷沉如刀,無論是當年母家和父家的血案,還是今日江南疫情的事,都是時候讓龐仲一家子人付出一點血的代價了。


    “……”


    阮靖晟提刀又出了帳篷,對刀一吩咐道:“我出去巡邏,馬上就迴來。”


    刀一遲疑:“將軍,你才剛迴來。”


    阮靖晟沒有說話,已翻身上馬,在邊疆凍得人直哆嗦的蒼茫狂風裏,又唿嘯向了殺往敵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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