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用力!孩子就快出來了!”


    幾個女孩子們舉著床單幫忙遮擋,一個孕婦在病床上奮力尖叫著,麵上蒼白全是冷汗,頭發都被打濕了,手攥緊著床單,卻仍堅持用力堅持著。


    老張進去時看到的就是這一場景。


    女人身旁圍著幾個大夫,麵色凝重地議論著什麽,其中就有他極崇拜的醫瘋子薑鍾琴。


    老張順著薑鍾琴看過去,想知道他的師父究竟是誰,忽然又看到了一個人,唿吸都急促了。


    師祖!


    他居然看見了他的師祖,太醫院的徐總院判。


    他是二十歲才開始學醫的,拜於濟民醫館的辛神醫門下。辛神醫醫術過人活人無數,被江南百姓叫做活菩薩。


    但辛神醫從來不驕傲,反而總是慚愧說:“我天資愚鈍,實在不及我老師十分之一,當不起這些讚譽。”


    辛神醫經常對他們這些弟子講起師祖的事跡,什麽救活了成國公府國公爺、為太醫院總院判、徒子徒孫遍天下。


    老張因而也極其崇敬師祖。


    沒有想到這一次救災,居然讓師祖不顧高齡都親自過來了。薑太醫與徐總院判,他們竟然願意一同來江南涉險救災?


    這究竟是為了什麽?


    這一迴老張沒有聲張,隻崇敬而小心地觀摩著師祖的一舉一動,若被他的師兄弟們知道,他能近距離觀摩師祖行醫,定然會羨慕他的。


    然後他就又發現了一個人。


    那是許成信?


    年青一代醫者中佼佼者,毫無爭議的年輕天才醫者?哪怕在太醫院中都是難得的天才?


    老張緊張得手腳都不知道往那兒擺了。


    “師父?”


    “師父!”


    “咳、看在你真的治好了出血症的份上,老夫今兒個也勉為其難喊你一聲師父吧。”


    聽著他們的聲音,老張看著門口走出了一個女人。


    她身著素白衣衫,如墨般的頭發隻簡單挽著一個髻,同樣戴著麵罩與古怪的口罩,雖然看不清容貌,但觀其動作卻能看出其強大而淡然的氣場。從她一走進這屋子開始,整個屋子就無聲靜了下來,仿佛被某種廣闊天地的秋歌洗滌過。


    師父?


    她居然是徐總院判與許太醫薑太醫等人的師父?


    一個女人?


    老張捂著急促喘息的胸口,忽然覺得這個世界都開始不正常了起來。


    蔣明嬌簡單點了點頭:“怎麽樣了?”


    薑太醫道:“孩子的腳快出來了,但時間耽擱太久了,隻怕要產後血崩。”


    徐總院判亦是道:“產後血崩最是兇險,連老夫都隻有十分之一把握,隻怕到時候最可能是子活母不能活了。”


    “不愧是總院判,居然能有十分之一把握。”許成信苦笑道,“產後血崩,落到我頭上隻怕是必死無疑了。”


    蔣明嬌這時道:“母子都必須活。她們是我們接手這疫區治療的第一對母子,代表著疫區的希望,必須都活下來。”


    老張搖頭。


    這話說得確實有道理,這時候若能有新生兒誕生,對於大家確實有極大鼓舞作用。


    可產後血崩哪兒是能治的?


    這女醫說得太簡單了。


    但他隨即發現了不對勁,因為在那女醫說出那句話後,周圍人都毫無驚異之色,反而露出了理所應當的表情。


    “師父救治產後血崩也是一絕了吧?”


    “產後血崩,師父到現在救活了多少例來著?有三十多例了吧?”


    “不止呢,我記得有一個月咱們幾乎見天兒就有紅雞蛋吃,全是那被救活了命的產婦家屬送過來的。”


    “咳,這小妮子在金針刺血術止血上確實有一手。”


    ……


    老張都懵了。


    若不是說話的是他最崇拜的薑太醫、他的師祖徐總院判、素有盛名的許成信許太醫,他都以為自己是聽到了江湖遊醫騙子的對話了。


    產後血崩能治?


    還治好了三十多例?


    開什麽玩笑。


    他再次看向那女醫,任憑徐總院判與許太醫幾人在旁說著話,她卻始終隻沉靜地望著病人,沉穩淡然強大鎮定,仿佛眼裏隻有病人,再沒有其他旁的東西。


    這份氣場讓人不由自主心就靜了下來。


    老張看得發愣。


    這女醫雖看不見眉眼容貌,一舉一動竟有種強烈掌控感,無聲間颯颯生風。


    哇——


    孩子的啼哭響亮。


    蔣明嬌將嬰兒用幹淨熱毛巾擦了擦,剪斷了臍帶,用繈褓包裹了起來,遞到了女人手邊。


    女人已經累極了,看見孩子不由自主露出一個笑,輕輕觸碰著孩子的皮膚,仿佛夙願得償般,然後疲憊閉上了眼睛。


    與此同時。


    “師父,產婦開始大出血了!”


    “出血非常快!”


    “照這樣下去,絕對撐不過半個時辰。”


    老張看得都禁不住攥緊了手,身為醫者眼睜睜看著生命流逝在眼前,終究是難過的。


    蔣明嬌卻絲毫不著急,取出早就準備好的金針,飛快沉穩地落在女人的幾個穴位上。有幾個穴位還是死穴,看得老張都跟著緊張不已,生怕一個不慎,人就這麽沒了。


    再看女神醫,她卻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動作始終沉穩有力。


    他不由得暗暗咋舌。


    隨著女神醫的動作,女人流血的速度明顯慢了下來。


    “血慢慢止住了,人應該可以救下來了。”


    “血徹底止住了。”


    “這女人運氣很好。”


    “可不是呢,要不是遇上了師父,她今天這情形非得丟了這條命不可。”


    蔣明嬌淡淡站直了身,念了幾個藥名:“按照這個藥方抓藥吧,三服之後才能把金針拔下來。”


    許成信應是飛快去了。


    這時老張才咽了咽口水,激動地難以自抑。


    產後血崩居然救下來了?


    就這一手,這女神醫絕對擔得起神醫之名了。


    薑太醫將孩子抱出去,遞給孩子父母,簡單說了女子須得在醫館養一天,明日才能迴家。一路上,孩子響亮啼哭聲壓過了醫館裏吵鬧聲,眾人紛紛扭頭看那孩子。


    “孩子?剛才那女人活了。”


    “這聲音可真好聽,讓人想起了生的希望。”


    “孩子活了真好。”


    ……


    蔣明嬌看見這一幕莞爾,轉身離開了,身姿淡然地寵辱不驚。


    老張卻不由自主跟了上去,見女神醫扭頭詢問看他:“你是……”


    他脫口而出:“女神醫,不、師父,您還缺徒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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