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然再三勸慰自己,想到至親家人承受的痛苦,蔣明嬌仍餘怒未消。


    “用蔣家人養名聲?我會讓他後悔沽名釣譽的!”


    蔣安氏拍了拍蔣明嬌的手,以示安慰。


    籠子裏。


    八寶蹦來蹦去,清脆響亮地跟著罵:“沽名釣譽。”


    蔣明妙不明所以,呆呆重複了一遍。


    “譽譽!”


    “吃魚魚。”


    聽見魚字,小白也探出頭來,喵喵叫了一聲。


    “喵——”


    蔣安氏哭笑不得,將蔣明妙抱在懷裏,細細解釋道:“妙妙,我們在說你哥哥的事呢,別胡亂插嘴聽話啊。”


    蔣明妙茫然點頭:“娘,今晚吃魚魚。”


    蔣安氏哭笑不得:“好好好,今晚吃魚魚。”


    “你個小饞貓。”


    被這一茬打斷後,蔣明嬌已冷靜了下來。


    見蔣安氏安撫好了蔣明妙,小妮子再次撓起了小白下巴。


    小白舒服地打著小唿嚕。


    八寶居高臨下,蔑視地望著小白,眼裏滿是擁有十歲孩童智商後,對兩歲孩童智商的優越感。


    蔣明嬌搖頭失笑,心情平靜下來,順便再次將碗裏偷偷將探了個小腦袋,溜號曠班的九色蠱彈了迴去。


    她繼續與蔣安氏說話。


    一家人閑聊待到晚膳,蔣明嬌命廚房上了晚膳,做了一碗魚魚湯,才送走了蔣安氏母女。


    點起了蠟燭,蔣明嬌坐在燈下看信。


    ——蔣父令蔣安氏給她的密信。


    她展開信。


    寥寥數句的簡單問候,查問過府裏情況後,蔣父透露了幾個消息。


    江南糧價飛漲之事屬實,百姓生活情況著實不妙。


    餓死者眾。


    一切蓋因江南夏末水患時,官府中飽私囊救治不力。


    據蔣父打聽,朝廷撥下了百萬賑災銀兩,真正發送給百姓的不足一成。


    官府糧倉滿滿當當,卻不肯開倉賑災。


    民間糧價暴漲四五倍。


    世麵上每日買賣的糧食來源,皆是江南各府官倉,暴利直接收益人就是江南父母官。


    一切情況都應和了蔣明嬌的打聽。


    甚至更加殘酷。


    在信的末尾,蔣父還說了一件事。


    “江南醫館街上出現莫名病死者眾,其症狀是咳嗽不止,高熱不退,屍體上出現莫名紫斑,通常一死一戶。”


    蔣明嬌心頭一跳。


    若是她沒記錯,這些症狀通常指向一個可能。


    ——瘟疫!


    而蔣父既然將其單獨列出來,定然是已察覺到,事態不同尋常的嚴重性。


    在信末尾,蔣父對蔣明嬌道:“聽聞嬌嬌曾與仁心堂女神醫有舊,能否請她賜一防疫法子。”


    在治療蔣父時,對闔府上下,蔣明嬌是口稱仁心堂女神醫,是她母親過去恩人的。


    但這瞞不過蔣父。


    蔣父卻並未挑破這一點打破砂鍋問到底,而是順著蔣明嬌的謊言,默認了蔣明嬌與仁心堂女神醫有舊。


    他是一個對孩子很寬和的父親。


    將這些細節暫時擱置,蔣明嬌趕緊寫了一個防疫方子。


    與防疫方子一起的,還有大量後世由官府出麵,控製疫病傳播,消弭疫病影響,令健康人遠離疫病的具體經驗。


    在阮靖晟出征時,蔣明嬌曾擔心戰場多屍體,恐滋生疫病,特地給他寫過防疫方子。


    卻未曾想,竟是江南先出現了跡象。


    好在有蔣父及時發現,疫病隻要在初期控製得力,消弭起來並不困難。


    做好了能做的,蔣明嬌讓人加急將信件送去江南,才稍稍放了心。


    想起大哥的癱疾,她籌謀起了另一件事。


    那勞什子神醫遠在天邊,她暫時無計可施。


    始作俑者三夫人,可仍在府中活蹦亂跳的。


    讓人覺得,礙眼極了。


    也是時候,該救一救三老爺了。


    自從五福堂偷墜子一事後,府裏一直風平浪靜。


    蔣明嬈受了五軍棍,又跪了一天一夜祠堂,迴來就直接病倒了。高燒了幾天,近日才稍稍好些。


    三夫人忙著照顧女兒,無暇於找事。


    攪事精金笙兒也難得消停,安心裝起了閨閣淑女。


    聽說蔣奕武也難得沒出府胡鬧,頻頻借探望妹妹之名,流連於三房內宅,去海棠居作客。


    表兄妹間相處甚歡。


    三房的主人們各自忙於瑣事,管束因此鬆了許多。


    花了錢收買了看門婆子,又用了點迷*藥,蔣明嬌揀了一個晚上,偷偷易容去了三房。


    她先見了蔣明嫦。


    清月堂裏,蔣明嫦與金姨娘已因病幽居多日,看守並不嚴厲。刀二給人下了安睡藥,輕鬆解決了麻煩。


    蔣明嬌站在清月堂外,輕輕敲了敲窗戶。


    裏頭是一聲詢問:“誰?”


    蔣明嬌低聲道:“六妹妹,是我。”


    蔣明嫦吃驚地開了窗戶:“二姐姐,你怎麽來了?”


    蔣明嬌道:“有話進去說。”


    蔣明嫦忙開門,將蔣明嬌接了進去。


    蔣明嫦穿著半舊蜜合色襖裙,麵龐憔悴,卻因此平添了三分西子捧心感,人更顯得嬌柔可憐,宛若雨中梨花。


    相貌實在得天獨厚。


    蔣明嬌一歎:“你果然沒有病。”


    蔣明嫦咬唇道:“是嫡母在外頭說我病了嗎?”


    蔣明嬌並不隱瞞,將三夫人的說辭一一道出。


    蔣明嫦語氣苦澀:“都這份上了,我和娘親還不是她手心裏的鳥兒,由她捏圓搓扁的。”


    “我僥幸確實沒有病,娘親就……”


    蔣明嬌輕歎口氣:“……姨娘她?”


    “……嫡母一直不讓請大夫,說是娘親是小病,不用請大夫,生得人看著以為闔府都是病秧子,平白讓旁人落下了說三房的話柄。可我不在乎外人怎麽看我們,娘親眼看著就不行了,我什麽都不在乎了。隻要能救好娘親,我什麽都能豁出去……”


    “原來我是打算自己闖出去,跪在五福堂前頭,求太夫人派人請大夫就母親的。可嫡母發現後,幹脆連我都不讓出門了。”


    “我……”


    蔣明嫦趴在桌上,輕輕哭泣了起來。


    飄香在旁細細安慰她:“小姐當心哭壞了身子。”


    蔣明嬌看了飄香兩眼。


    一段時間未見,飄香麵頰上多了一道傷疤,麵龐呈現一層蠟黃色。


    原本幽靜的人兒,顯得灰撲撲的。


    飄香神色如常。


    蔣明嫦低聲解釋道:“飄香姐姐容貌太惹眼了,如今二哥時常留戀後宅。所以她才……”


    蔣明嬌明白了。


    毀了過人容貌,這是飄香的一種自保。


    再看看眼睛紅腫的蔣明嫦,蔣明嬌不由得歎口氣。


    這世間女子命運飄零若柳絮,多有不易。


    蔣明嬌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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