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靖晟出征第二天,昭仁帝自宮中下了聖旨。


    ——賜婚。


    賜婚威武將軍,與平陽侯府嫡長女,共結連理。


    之前論及阮靖晟婚事時,昭仁帝順口提的一句,‘平陽侯府的小姐年歲正好’,畢竟未曾訴諸筆墨。


    盡管親事雙方都有心裏有數,那一層薄薄的窗戶紙,卻未來得及完全挑明。


    聖旨一出,婚事算是板上釘了釘。


    邊疆戰事又起,威武將軍腿疾未愈,前腳披甲上陣,聖上後腳就下了聖旨賜婚。


    這事自然引起了不少注意。


    正當齡的兒女親事,又算是門當戶對,更有陛下賜婚的恩寵。表麵上,自然是一片歌舞升平、祝福煊赫。


    暗地裏,無聲陰暗的浪潮就喧鬧了許多。


    初一。


    一大清早,蔣明嬌剛剛起床,讓人服侍著梳洗過,就見窗戶外傳來白術責罵灑掃婆子的聲音。


    “管好你的嘴!”


    “不該說的話不要說,府裏的規矩是怎麽學的?”


    “這麽大年紀了,嘴巴還這麽碎,是等著被趕出府迴家養老嗎?”


    ……


    伺候梳妝的小丫鬟膽怯瞥了眼蔣明嬌。


    蔣明嬌隻作不察。


    白術雖性格直爽如嗆口小辣椒,卻不會隨意責罰人。


    如此這般,必有緣由。


    等小丫鬟戰戰兢兢地梳完妝,白術已麵色如常地推門進來了:“今兒是初一,要給太夫人請安,小姐要先用膳嗎?”


    她麵兒上還撐著笑,並沒有動怒的跡象。


    蔣明嬌朝梳妝小丫鬟道:“你去取了膳來。”


    小丫鬟一走。


    屋內隻剩主仆二人。


    蔣明嬌這才施施然地問:“你平素可不是個愛和人生氣的。那丫鬟說了我什麽了?”


    白術赧然道:“小姐,你都聽見了?”


    她本是不想讓那些汙言穢語,髒了小姐耳朵的。


    誰知竟沒能藏住。


    蔣明嬌淡淡地問:“她們說我的賜婚不好?”


    白術頓時急了:“小姐,你可別聽她們胡說八道。將軍人好著呢。她們都是一群吃不著葡萄說葡萄酸的,滿肚子都是壞水!”


    蔣明嬌淡淡望著白術。


    白術聲音低了下去,怯弱地道:“都是幾個碎嘴的灑掃婆子,被豬油糊了心,聽了外頭一些流言,就在府裏搬弄口舌……她們、她們說這次突厥人厲害的很,將軍腿上還有傷,就上了戰場,隻怕是迴不來了,說小姐你要、要……”


    蔣明嬌表情平靜:“還有呢?”


    白術覷著蔣明嬌神色:“還有,他們還有人怪將軍不中用,說這次突厥人來襲,都是因為將軍腿疾的原因,說將軍才二十歲就腿疾,不利於行了,是對不起大周百姓……”


    蔣明嬌淡淡道:“還有呢?”


    白術膽怯道:“沒有了。”


    其實還有一些更難聽的,比如有說將軍隻是打個仗,又不是沒拿軍餉,就要聖上送行,實在是矯情,還說將軍是殺神,逢誰克誰,小姐嫁過去隻怕要早夭之類的……


    這些她都不敢說。


    她心裏是不平的,將軍護衛大周朝這麽多年,保護他們百姓安定,是頂天立地的大英雄。


    這些人不計恩就算了,還再三貶低辱罵。


    實在太不要臉!


    真當將軍拚死拚活打仗,是欠了他們的嗎?


    要不是打不過,她真想扛個大棒子,一個一個打的他們閉嘴。


    白術沒有說盡。


    蔣明嬌卻猜得到那些人會說什麽。


    她並未動怒。


    為了一些碎嘴的風言風語,不值得。


    “將那幾個碎嘴的婆子打發出去吧。”蔣明嬌神情淡淡,在心裏補充:還有,府裏的管家權也該動一動了。


    在她住的嬌園,卻有碎嘴的婆子議論阮靖晟。


    沒有管家的三夫人授意,她是不信的。


    父親是侯爺,原本是應該二房的人管家的。


    隻是她生母早逝,繼母入門晚,又有太夫人暗中支持,這管家權就被三夫人搶走了。


    後來繼母入府,並不是個愛權多事的性格,三夫人又百般推脫,又有太夫人和稀泥。


    這事就被耽擱了下來。


    耽擱了太久,看來是把三夫人的心給養大了。


    用過了早膳。


    蔣明嬌與蔣明婉、蔣明妙與蔣安氏作伴,照例去五福堂給太夫人請安。


    五福堂裏。


    長房的蔣明嬋與蔣明姝姐妹早已到了。


    見蔣明嬌幾人過來,蔣明嬋朝她們點了頭。


    “二嬸母。”


    “大姐姐。”


    “二姐姐。”


    “小七。”


    蔣明姝躲在蔣明嬋身後,目光怯怯望著她們。


    她出生時難產,一落地就成了癡兒,如今已十三歲了,仍如三四歲孩童般,天真不諳世事。


    蔣明嬌順手塞了一把鬆子糖給蔣明姝。


    蔣明姝笑開了花:“謝謝姐姐。”


    蔣明嬌問蔣明嬋:“祖母呢?”


    蔣明嬋撇撇嘴,朝小佛堂方向抬了抬下巴。


    蔣明嬌明了。


    可能是年紀大了,太夫人近幾年禮佛已幾近癡迷。


    桌上擺著一本佛經,茶幾上是一碗佛米,神龕中正奉著一個觀音像,滿屋子都是佛香味。


    見太夫人禮佛,一時半會不會出來。


    蔣明嬌便安靜等待。


    蔣明嬋卻主動朝她搭話:“臘月底是祖母的六十生辰,大姑一家都要過來。尤其是金笙兒,要在咱們府裏住上一個月呢。”


    說到‘金笙兒’,她麵兒上是毫不掩飾的厭惡與嫌棄。


    蔣明嬌道:“真的?”


    蔣明嬋道:“二姐姐,關於金笙兒的事,我還能騙你不成。”


    蔣明嬋是個孤傲敏*感性格,素來誰都看不上。但真說到特別討厭誰,除了金笙兒沒別人了。


    而這府裏,討厭金笙兒的絕非隻她一個。


    太夫人是先平陽侯的續弦,生了一子一女。


    兒子是府中三老爺。


    女兒嫁給了長公主的第二子,是成國公府的媳婦,生了二子一女。


    女兒,便是金笙兒。


    金笙兒,與蔣明嬌同歲,性格與重生前蔣明嬌相仿佛,輕狂淺薄自大狂妄驕傲跋扈。


    隻是她跋扈的程度,是蔣明嬌的一千倍。


    從小到大,隻在年節串門時來過幾趟,金笙兒卻把闔府上下惹了個遍。


    在京城,她亦是個赫赫有名的不討喜跋扈人物。


    蔣明嬌道:“你知不知道她為何要在府中住這麽久?”


    蔣明嬋低聲道:“還有什麽,還不是為了她的武哥哥?”


    蔣明嬌明了。


    金笙兒是昭仁帝親姐姐太成公主的孫女,祖父是國公爺,家世是一等一的高貴,婚事上卻一直無著落。


    蓋因她性格實在討厭。


    這一次,金笙兒竟把算盤打在了蔣奕武身上了嗎?


    蔣明嬌正想著,忽然門口來了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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