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仁帝乃是周朝開國第三任皇帝。他排行行四,頂上原有三個兄弟。這等排行,原輪不上他做皇帝,他早先也隻想當一個閑散王爺,醉心於詩書與遊樂,行事開闊舒朗,是個瀟灑君子俠客型的人。


    後來先帝長子戰死沙場,次子早夭,三子失蹤,皇位竟莫名其妙落在昭仁帝身上。


    臨危繼位以來,昭仁帝雖性情收斂了不少,但仍看得出過去直率秉性。


    比如,他極其重視朋友,遇上朋友病重,哪怕內侍如何阻攔,定要親自看一眼。


    比如,他對待妻子深情不倦,繼位十年,宮中除卻一兩個不大受寵的宮人,隻有皇後一個主位。


    比如,他最看重官員品行,不孝不悌不忠不義之人,在他手底下都得不到重用。


    聖口親裁,昭仁帝的這一句‘無德無品’,足以讓陸輕舟後半生再得不到任何重用。


    蔣明嬌譏誚地望向陸輕舟。


    她的謀算僅限於將昭仁帝請過來看這一場戲,但嫌棄蔣明嬈失節,貿然向她求愛的嫌貧愛富之舉,都是陸輕舟自己做出來的。


    此番,他也算是自食惡果了。


    陸輕舟如兜頭被澆了一盆冰水,渾身骨頭縫裏都在發冷發寒,牙齒咯咯地發抖。


    他完了。


    明天,昭仁帝對他的評價就會傳遍滿京城勳貴之家,無論他再如何風*流多才,也絕不會有人家會不要臉到把女兒嫁給一個‘無德無品’之人。


    他必須娶蔣明嬈,也隻能娶蔣明嬈了。


    還有朝堂……


    枉他讀聖賢書十二年,隻求一朝能名列三甲,被皇上重用振興家業,讓所有瞧不起他的人都後悔。


    可哪個老師會提攜一個被皇上厭惡的人。


    不……


    他不能這樣。


    他憤恨地掃視著場中每一個人,三老爺正坐立不安,太夫人找著理由與昭仁帝客套,蔣明嬋正偷偷覷著天子顏時,蔣明嬌低頭眼觀鼻鼻觀心。


    他忽然跪地,向前膝行了好幾步,到昭仁帝麵前,噗噗噗地磕起了頭。


    “皇上,皇上您聽我解釋,事情不是這樣子的。我並非無德無品之人,我從頭至尾和蔣家四小姐就沒有任何私情。一切都是他們汙蔑我的。”


    “皇上,您可以派人去調查。一切都是張氏為了讓我娶她失節的女兒嫁禍給我的。一切都是她的自導自演。我真的從頭至尾都與蔣家四小姐沒有關係,更不會有私情了,皇上皇上請您明鑒。”


    鸚鵡最先反應過來,大喝一聲:“何等刁民,大膽!”


    太夫人也對著下人們一聲怒吼:“還愣著做什麽,趕緊把人給拽下來。”


    侍衛與內侍們一個激靈,撲了上去,一人一邊將陸輕舟拽了下來。


    三夫人臉氣得鐵青,也撲騰一下跪下:“皇上,您不要聽他的狗血噴人,我從頭至尾都沒有自導自演過!”


    “請皇上明鑒,請皇上明鑒,請皇上明鑒!”陸輕舟往地上嘭嘭嘭磕著頭,額頭已血肉模糊也不在乎。


    昭仁帝施舍了他一個眼神:“冤枉你的?”


    陸輕舟拚命點頭:“請皇上明鑒。”


    昭仁帝朝一個侍衛一抬頭:“把人和東西帶上來吧。”


    什麽東西?


    陸輕舟腦袋都被磕暈了,還有點犯惡心,半晌沒反應過來。


    一個侍衛上來,帶來了一封印著血手印的信。


    昭仁帝道:“念。”


    陸輕舟輕飄飄拿起那封信,咽著口水,念了起來:“四小姐成天打我,陸公子、陸公子他是個畜生。他表麵上追求著四小姐在一起,實際上每天強迫我……我撐不下去了,我要解脫了。這裏是我從陸公子那偷的玉佩,隻希望有人能看到這封信,認清這個畜生的真麵目。”


    聲音戛然而止。


    廳堂空氣一時如冰窖般冷,三老爺與蔣明嬋麵麵相覷,太夫人和三夫人飛快對視一眼。


    這東西是哪兒來的?


    唯有蔣明嬌輕輕舒了口氣,蘭香果然是個有氣性的人。


    陸輕舟拿著信的手抖得說不出話:“不、不、這不是真的……”


    昭仁帝淡淡道:“念完。“


    陸輕舟牙齒咯咯打著站,哆嗦著道:“落款是——蘭香。”


    這名字出來,除了三夫人與蔣明嬌其他人都一頭霧水。


    倒是昭仁帝解釋了起來:“朕一進你們府裏就聽見了有人喧嘩,喊著說什麽死人了死人了,我一時好奇就派人去問了一句,誰知竟打聽出了一出官司。蘭香是你們府裏四小姐的丫鬟。這玉佩……”


    昭仁帝將一個龍形玉佩扔在地上,“……上麵有你們忠勤伯府的印跡,你敢說不是你的?”


    陸輕舟癱軟在地上。這玉佩他前段時間丟了一直沒能找到。


    怎麽會在這裏?


    蘭香,蘭香那丫鬟生得太像蔣明嬌了,他也就是沒忍住動了兩次手腳。


    她怎麽敢揭發他!


    昭仁帝輕蔑瞥了眼陸輕舟,對人道:“拖下去。”


    兩個侍衛飛快上前,將已癱成肉泥的陸輕舟一人一邊給拖了下去。


    昭仁帝轉頭看向人群裏,和煦笑道:“說到府中的二小姐,一直聽端方和太後說那丫頭多麽聰明伶俐,始終緣慳一麵。府中二小姐在這裏嗎?”


    太夫人尚未說話,鸚鵡拍著翅膀嘹亮道:“本姑娘在這兒呢!”


    這麽大個鳥,沒看見嗎!


    昭仁帝瞥見鸚鵡,失笑:“小八寶,是你啊。難怪在太後宮裏沒看見你了,原來到了這裏了。來,洪喜祿,把你的瓜子給八寶拿過去。”


    一個內侍立刻從袖口取了一袋子瓜子給了八寶鸚鵡。


    太夫人眼皮跳了跳。


    皇上貼身內侍,禦前大總管,洪喜祿貼身帶著這畜生的零嘴。


    八寶鸚鵡矜持地給了那內侍一翅膀,然後對皇上一鞠躬:“謝主隆恩。”


    對皇上低頭,不虧鳥的麵。


    昭仁帝哈哈大笑:“要不是八寶是朕看著長大的,還真以為它裏頭住了個人呢。”


    寵物被恩賜,蔣明嬌作為主人自然要站出來謝恩。


    她向前一步,朝皇上做了一個萬福,低頭道:“臣女蔣明嬌替八寶謝皇上恩賜。”


    “不用謝了。你把八寶照顧得很好。”昭仁帝本隻是隨意地瞥了眼蔣明嬌,忽而注意到了什麽,又迅速扭過了頭盯著蔣明嬌,聲音陡然加重。


    “你抬起頭來。”


    驟然因激動而顫抖的聲音令太夫人幾人都心口一緊。


    蔣明嬌深吸一口氣,抬起了頭,正視著昭仁帝:“皇上。”


    昭仁帝死死盯著蔣明嬌那張絕色的臉,目光順著她的剪水黑眸、瓊鼻小口、菱形紅唇、嬌俏的下巴一路睃巡下去。


    空氣一時無比寂靜。


    所有人都注意到了昭仁帝的異樣,連大氣都不敢出。


    太夫人麵沉如水。三老爺麵露擔憂。


    三夫人幸災樂禍。


    蔣明嬋揪著帕子,咬著唇,額頭汗都下來了。


    唯一鎮定的大概是被凝視著的蔣明嬌。


    許久後,昭仁帝才長長吐出一口氣,似是追憶地喃喃:“太像了。竟像她重新站在朕麵前一樣了。”


    她是他最愛的女人,卻始終不得大白於世。臨終前,她誕下一名女嬰。兵荒馬亂中,孩子丟失了兩年。在孩子丟失時,他曾無數次幻想過孩子的模樣。


    就如同現在的這姑娘一樣。


    後來明珠被找迴來了,雖然容貌並不像她,他有些許失望。但仍親封了明珠郡主,讓她的孩子享盡天下榮華富貴。


    隻是未曾想世間竟有與她生得如此相似的人。


    不知昭仁帝口中的‘她’是誰,但無一人敢作聲。


    昭仁帝看向蔣明嬌,語氣不自覺放柔了:“孩子,你叫什麽名字?”


    蔣明嬌恭謹道:“蔣明嬌。明珠的明,嬌寵的嬌。”


    “明珠嬌陳,明嬌,真是個好名字。”昭仁帝朗聲道,“來人,宣朕的旨意,平陽侯府侯爺征戰戰場多年,功勳卓著,其次女蔣明嬌性格端方沉靜,特賜明嬌縣主,良田百畝,食俸祿五百擔。”


    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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