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外。


    “沒錯,是著涼了。”


    醫生將檢查的單子遞給王黎,然後將筆塞進上衣口袋:“藥已經開好了,按理來說應該很快就沒事了,但是他吃下去冰激淩的量實在太大,所以最好還是留院觀察一天。”


    嗯,和猜想的一樣。


    王黎向醫生道過謝,然後推門走進了病房內。


    隻見時安躺在雪白的病床上,臉上沒有絲毫血色,一雙漆黑的漂亮眼睛裏含著淚,有氣無力道:


    “我要死了。”


    王黎:“……”


    他的嘴角抽了抽:“放心,死不了,隻是吃多冰激淩著涼了而已。”


    看著麵前病懨懨的少年,王黎忍不住歎了口氣。


    這次他也有錯。


    本以為對方能吃那麽多冰激淩是因為心裏有底,沒想到單純隻是自製力不足。


    他開口問道:


    “我接下來準備出去和他們幾個說一聲,你有沒有什麽要我帶的東西?”


    時安想了想,小聲道:


    “今天下午那個,涼涼的甜甜的……”


    王黎:“……”


    你還想吃啊!


    他的眉頭忍不住跳了下,咬牙道:“這個不可以!”


    時安委委屈屈地閉上嘴。


    王黎又氣又好笑:“我還真沒見過貪吃巧克力巴菲把自己吃住院的,你難道是第一次吃嗎?”


    時安眨了下眼,點點頭道:“是啊。”


    這下王黎愣了:“……誒?”


    時安認認真真地說:“我第一次吃到這個,超好吃的。”


    王黎怔了下,用意外的眼光上下打量著躺在病床上的時安。


    少年很瘦,被壓在被子下幾乎沒有任何質量,看上去仿佛要被雪白的病床吞沒一樣,露出來的脖頸纖細易折,下頜線清瘦明顯,有種與年齡不符的纖弱稚氣。


    再想到先前聽說過的時家內鬥,王黎的視線不由得複雜了起來。


    很顯然,時安在時家已經不受重視到了某種地步。


    時家畢竟也是個物質豐裕的家族,為什麽要這麽虐待苛責自家的長子?


    難道……


    就是因為這個,所以他才會默默無聞地隱藏起自己的實力嗎?


    時安完全不知道王黎腦補了什麽苦情戲碼。


    ——因為這次真的完全就是他一時貪嘴而已。


    時安蜷在被單下微微打顫,悲傷地吸了吸鼻子。


    他超怕痛的。


    王黎用複雜的眼神深深地看了時安一眼。


    他長長地歎了口氣,然後用輕柔的聲音說道:“你先養好身子,之後巧克力巴菲你想吃多少都可以。”


    時安:“真的嗎!”


    王黎點點頭:“真的。”


    他放輕步伐,轉身離開病房,順便帶上了身後的門。


    時安和趙社在同一個醫院的不同區,一個是普通病區,一個是魔力導致受傷的特殊病區。


    王黎走在空曠的走廊中,一想到那其他三個在醫院另外一區等待著的同伴,他就感覺自己的腦袋隱隱作痛。


    啊……該怎麽和他們解釋,時安其實單純隻是冰激淩吃多了呢?


    正在即將離開這個病區時,他突然發覺自己的口袋裏有什麽東西正在嗡嗡震動。


    王黎伸手掏出來一部手機。


    他微微一怔,這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


    這是時安的手機。


    剛才由於他急著將時安帶到醫院,所以順便將對方掉在一旁地上的手機揣進了口袋裏。


    手機屏幕瑩瑩亮起,但是卻沒有看到沒有來電顯示。


    王黎接通了電話,禮貌地說道:“喂?請問您是?”


    話筒那邊安靜了幾秒。


    緊接著,一個男人低沉磁性的聲音響起:“時安呢?”


    王黎:“不好意思,時安現在在醫院,恐怕不方便接電話,請問有什麽事情需要轉達嗎?”


    電話被掛斷了。


    王黎有些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上麵手機屏幕,隻有一串號碼,看不出什麽來。


    ……算了。


    他搖搖頭,隨手拽了一個護士小姐將手機塞給對方,讓她等下轉交給時安,然後就匆匆離開了醫院。


    穆珩放下手機。


    他的視線落在屏幕上幾秒,沉沉的眸底看不出什麽多餘的情緒。


    “溫瑤。”穆珩突然開口道。


    正在準備報告任務調查進度的溫瑤抬起眼:“在。”


    “確認一下這個號碼的定位。”說著,穆珩將手機拋了過去。


    溫瑤一怔。


    定位……?


    不過,作為稱職的屬下,溫瑤並不過多追問,而是立刻開始調用自己的權限,完成穆珩交代的事情。


    很快,溫瑤抬起眼,利落地報告道:“最後的定位顯示在西區私立醫院。”


    “嗯。”穆珩略一點頭,低下眼,目光落在手中的任務報告上。


    “出去吧。”他淡淡說道。


    “是。”溫瑤轉身離開穆珩的辦公室,順手將門在身後帶上。


    辦公室內重歸靜寂,許久沒有聽到任務報告被翻動的聲響。


    十五分鍾之後。


    辦公室的門從內裏打開,穆珩的臂彎間搭著大衣走了出來,看上去似乎準備出門的樣子。


    溫瑤有些錯愕,但還是立刻站起身來:“長官,還有什麽吩咐嗎?”


    穆珩搖搖頭:“沒有。”


    他一邊走一邊帶上手套,向著溫瑤掃了一眼過去,道:“解散吧,今天提前下班。”


    溫瑤一怔,臉上露出迷惑的神情。


    這,明明對方才剛剛迴來不久……突然離開是因為有什麽急事嗎?


    另外一邊。


    王黎彎曲指節,輕叩病房的門:


    “怎麽樣了?”


    陳夢和吳煥成守在病床邊,高大如鐵塔般的趙社則虛弱地坐在床上,雖然臉色仍舊很差,但是比起先前剛剛從金屬倉內出來時要好的多了。


    趙社衝著王黎點點頭:“好一些了。”


    王黎:“醫生怎麽說?”


    陳夢答道:“過量的魔力衝擊導致的氣血紊亂和腦震蕩,趙社的身體素質強,應該隔日就能康複,應該不會影響我們的任務進度。”


    王黎點點頭,鬆了口氣。


    在這個節骨眼上,任何一個隊員的掉隊都是損失。


    吳煥成在一旁開口道:“時安那邊呢?”


    王黎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決定不把實話說出來:“隻是皮外傷而已,並不嚴重。”


    陳夢皺起眉頭:“隊長,那個係統是怎麽迴事?為什麽會突然出現這麽嚴重的故障?”


    王黎搖搖頭,歉意地說道:“這個我還不太清楚,不過已經讓維修人員去檢修了,應該過一段時間就能知道起因了。”


    陳夢:“那既然如此,這次的比拚結果就不能算……”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病床上的趙社打斷了:“是我輸了。”


    陳夢一怔,震驚地扭頭看向趙社:“什麽?”


    趙社用雙手撐在床邊,艱難地支起了身子。


    他認真地看向麵前的三個夥伴,說道:“在剛剛從倉內出來的時候我就說過了,這次是我輸了……”


    吳煥成皺起眉:“可是……”


    “沒有可是。”趙社搖搖頭,苦笑一聲:“不管設備有沒有故障,我都能感覺到,在正麵的魔力對抗中,我絕對不是他的對手。”


    他抬眸看向王黎,鄭重其事地說道:“隊長,我支持時安入隊。”


    此行兇險,但是如果有如此強大的成員在隊,他們將如虎添翼。


    病房內安靜了數秒。


    王黎扭頭看向其他兩個成員。


    許久之後,吳煥成歎了口氣,道:“既然參與對戰的趙社本人承認了對方的實力,那我也讚成。”


    陳夢皺眉望著麵前數人,沉默數秒之後,她才心不甘情不願地說:“行吧,那我也同意。”


    王黎鬆了口氣。


    這下,隊伍的成員基本上就確定了,接下來的事情就可以開始著手安排了。


    他向著病房內三人點了點頭,道:“那既然如此,我就開始籌備資源了,你們可以趁這段時間將自己調整到最好的狀態,距離封山的時間已經很近了,我們必須爭分奪秒。”


    在簡單地打過招唿之後,王黎走出病房。


    他連打數個電話,簡明扼要地吩咐準備接下來行程需要的物資,聯係關卡準備通行證。


    在一切準備妥當之後,王黎才想起來,自己還沒有將這個消息告訴時安。


    他轉過身,向著時安的病房走去。


    王黎按照記憶裏的路線在醫院裏拐了幾個彎,眼看前方不遠處就到時安的病房了。


    突然,他看到一個陌生的背影出現在視線內。


    男人身穿長款的漆黑大衣,身材很高,脊背結實挺拔,最惹眼的就是那一頭銀白色的如瀑長發。


    王黎一怔,下意識地收住腳步。


    不可能……真的是那位吧?


    穆珩長官怎麽可能出現在這裏?


    這時,王黎突然想起那天在入學典禮現場看到的,穆珩和時安低聲對話的場景。


    難道他們二人其實真的私下認識?


    想到這裏,王黎加快了步伐走上前去,揚聲道:“穆長官!”


    走在前方的男人停下腳步,側過身。


    深刻的眉眼藏在光影晃動間,一雙銀藍色的冰冷雙眸略略低垂,向著他看了過來。


    那種無形的壓力瞬間迎麵傾倒而來。


    王黎下意識屏住唿吸,用審慎恭謹的態度說道:“您好,請問……您是來找時安的嗎?”


    穆珩:“對。”


    他的聲音很沉,磁性的音色中帶著一點冷冷的銳意。


    聽上去似乎有點耳熟?


    等等……這不就是剛才給時安打電話的聲音嗎!


    正在王黎晃神之際,隻聽穆珩繼續問道:“發生什麽事了?”


    王黎立刻迴過神來。


    他掃了眼不遠處緊閉的病房門,王黎自覺不是非常愛管閑事的人,但是……


    不知為何,時安細弱纖瘦的身形,以及自己先前的猜想,都一齊立刻浮現在了他的腦海中。


    “倒不是什麽太大的事,隻是飲食不當而已。”王黎恭恭敬敬地說道:“說起來這件事也是我一時不慎——”


    他歎了口氣:“我隻是真的沒有想到,作為時家長子,他居然從未嚐過冰激淩。”


    穆珩的臉上雖然仍沒有太多情緒變化,但是眉頭卻微微擰起。


    王黎明白,有的話點到為止就足夠了。


    他說道:“既然有您在,那我就不打擾了。”


    穆珩:“嗯。”


    王黎向對方施了一禮,然後轉身離開了醫院。


    穆珩定定地向著王黎消失的地方看了一眼,然後收迴視線,轉身向著時安的病房走去。


    房門被無聲推開,穆珩邁步進來。


    病房內十分安靜,觸目可及的地方都是一片蒼白,空氣中彌漫著刺鼻的消毒水味。


    在服過藥之後,時安已經昏沉沉地陷入沉睡。


    他半張臉埋在鬆軟的枕頭裏,柔軟的棕黑色短發散在枕上,露出清晰的下頜線。


    即使在睡著的時候,對方都下意識地蜷縮起身體,在被子下麵小小的一團。


    是很沒有安全感的睡姿。


    這讓穆珩想到了剛才在病房外遇到的那個人所說的內容,湛藍的眸色微沉,猶如暴風雨來襲前的遙遠蒼穹。


    似乎感受到了注視,時安在被單下動了動,再次縮的緊了點。


    領口和被角隨著動作散開,小半截脖頸和因睡姿而深深下陷的鎖骨顯得格外惹眼。


    過了幾秒,穆珩才意識到自己在注視哪裏。


    他皺了下眉,移開視線,伸手拽住時安的被角向上扯了扯,直拉到了對方的下巴。


    在那片白的晃眼的皮膚被遮住之後,穆珩的眉頭才微微鬆開。


    但是下一秒,床上的少年發出一聲柔軟含糊的咕噥聲,無意識地皺起眉頭,然後翻了個身,伸手將那擾亂自己睡眠的東西抱在了懷裏。


    穆珩渾身一僵。


    雖然帶著手套,但是手腕的皮膚還是難以避免地被接觸到,本能的抵觸感在心底升起。


    但是,還沒有來得及立刻把手抽出來,穆珩突然發現——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受涼,時安似乎正在小範圍地發著抖。


    穆珩動作不由得一頓。


    他維持著眼下有些別扭的姿勢,低頭看了過去。


    在藥物作用下,時安並未睜眼,長長的睫毛垂著,在蒼白的臉上投下深深的陰影。


    他睡的似乎安詳,眉頭卻皺著。


    作為冷血動物,又是吃了八大杯巧克力巴菲還著涼了的冷血動物,時安縮了縮身體,哆嗦著,本能地向著暖源靠近。


    即使隔著布料,人類身體向外輻射的溫度仍舊那樣清晰顯眼,溫暖燙熱。


    時安把手收緊,不讓熱源逃走。


    在昏睡中,時安夢到了幹燥寬敞的巢穴,滿滿當當的財寶,黑暗溫暖的蛋殼。


    他把額頭抵了過去,迷迷糊糊地蹭了蹭。


    懷抱中,手臂上的肌肉似乎驟然緊繃了起來。


    在半夢半醒間,時安似乎覺察到哪裏不對,他艱難而困倦地撐起一點沉重如鉛的眼皮,向著模糊晃動的景象看去。


    一片閃耀的銀光,在昏暗的背景中閃著燦爛的輝光,令人目眩神迷。


    “……巴菲。”時安夢囈般的咕噥道。


    還有亮閃閃。


    他滿足地依偎了過去,然後沉沉地再次陷入了夢鄉。


    作者有話要說:


    很久之後


    穆珩:冰激淩還是我,選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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