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


    卓浮的聲音提高了一個八度,他有些難以置信地看向穆珩。


    “怎麽可能?你沒有把號碼給人家嗎?”


    穆珩冷冷瞥了卓浮一眼。


    他沉默幾秒,還是不情不願地開口答道:“給了。”


    等卓浮突然意識到了什麽:“你告訴我,你是怎麽留的?”


    “溫瑤送去醫院,讓前台幫忙轉達。”穆珩說。


    卓浮:“……”


    他緩緩深吸一口氣,抬手扶住了前額。


    穆珩擰緊眉頭:“怎麽了?”


    “你讓溫瑤留名字了沒有?”


    這次,穆珩沉默的更久了點:“沒有。”


    “一張白紙上除了電話號碼什麽都沒有,既不說是誰留的,也不說是打給人家怎麽可能打過來啊!”


    卓浮按住自己隱隱作痛的額角,痛心疾首地說道:


    “不把這當成新型的詐騙方式就不錯了。”


    穆珩:“……”


    “現在人家估計早就把那張紙條忘到九霄雲外去了,那你現在隻能主動聯係一下了。”


    說著,卓浮扯出來一張紙,唰唰地在上麵寫下了一連串數字:“喏,這是醫院的內部線路,打過去之後讓轉接時安的病房就可以了。”


    穆珩捏著那張紙條,皺皺眉:“內部線路?那你怎麽知道的?”


    卓浮摸了摸後腦勺,露出輕浮的傻笑:


    “這不是,我以前和那裏的護士小姐姐約會過幾周嘛。”


    穆珩:“……”


    卓浮輕咳一聲突然變得嚴肅了起來:


    “要知道,根據我們現在的情報,時安可能是唯—個和幻想種有過近距離接觸的人類,他說不定可以幫助我們研究龍的習性甚至是追蹤的去向,而現在幻想種現世這種事情必須嚴格保密,所以在這種情況下,我們不能以管理局的名義要求他的配合,隻能以私人名義請求他的幫助。”


    “但是應該沒問題啦!”


    卓浮再次恢複剛才吊兒郎當的樣子,衝著穆珩眨眨眼:“不管怎樣,你不還是人家的救命恩人嘛,俗話說的好,救命之恩無以為報,當以——”


    穆珩麵無表情地抬起眼。


    銀白色的睫毛下,冷冽的視線猶如打磨鋒利的刀刃,裹挾著一絲不作偽的殺氣向著卓浮紮了過去。


    卓浮十分熟練的見好就收。


    他幹咳一聲,找了個借口轉身就溜:“那個,我研究室還有事情沒處理完,我就先走了。”


    “——別忘了聯係啊!”


    卓浮的聲音越過正在緩緩合上的門,遠遠傳來。


    辦公室的門再次合上。


    沒有了卓浮的聒噪,辦公室裏變得格外安靜。


    穆珩垂下眼,視線落在放在不遠處的紙條上,眉眼間流露出些許罕見的猶豫之意。


    他微微皺起眉頭,習慣性地用指尖輕叩桌麵。


    即使已經多次反複證明了時安本人沒有問題,但……


    不知道為什麽,每次想到這個人,穆珩仍然會出現一種難以形容的疑慮和煩躁。


    或者說,一種隱隱的失控感。


    很麻煩。


    而穆珩不喜歡麻煩。


    沙沙——沙沙——


    寂靜了幾秒鍾之後。


    沙沙——


    魔蟲再一次被時安翻身的動靜吵醒,終於忍無可忍:


    “我求求您了,祖宗,您怎麽還不睡?”


    時安停下了動作。


    他委委屈屈地小聲說:“睡不著。”


    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感受到了失眠的滋味。


    他雖然受傷不深,但是傷口麵積並不算小,現在又到了關鍵的恢複期,傷口處奇怪的發癢,白天還好,晚上就變得難以忍受。


    在鱗片的保護下,時安以前從未受過傷,更沒受過這種罪。


    時安控製不住想伸手撓撓,但是又實在太怕疼了,越糾結越忍不住去想,越想越睡不著。


    魔蟲疲憊地歎了口氣,栽在時安的枕頭上,六條腿朝天,放空自己。


    再這麽下去,它覺得自己都要長黑眼圈了。


    魔蟲扭過頭,看向隔壁床的林彥明。


    雖然時安天天翻來覆去製造噪聲,但是對方卻好像沒聽到一樣,天天睡的死沉死沉,簡直仿佛死豬。


    魔蟲從來沒想到,自己居然有一天會如此羨慕一個人類。


    時安難過地說:“我也好想睡覺。”


    魔蟲:“……”


    你可說呢,我也是啊。


    時安趴在床上,臉埋在鬆軟的枕頭裏,悶聲悶氣地說道:“我好想我曾經的床啊。”


    “最下麵一層是金子,至少有五百噸,能把整個洞穴都鋪滿。”


    “再往上,有珍珠,琥珀,鑽石,各種各樣各個種族的工藝品,堆在一起閃閃發亮,能讓我把自己深深地埋進去,再打個滾……”


    “然後是一層銀寶石……”


    “再往上是——”


    魔蟲一臉生無可戀。


    求求您,別念了。


    終於,它仿佛終於下定了決心似的,深吸一口氣,說道:“好吧!”


    魔蟲騰地一下翻身起來,正經地說道:“我本來準備在你恢複之後再告訴你的,但是現在看來,不告訴你是不行了。”


    畢竟,再不說我就要被煩死了。


    魔蟲深吸一口氣,說道:“前兩天,在您打遊戲的時候,我看到外麵的窗戶台上停了隻鳥,我本來以為隻是普通的鳥類,但是氣味不對,所以我爬過去仔細看了看。”


    時安動了動腦袋,從枕頭的縫隙中向著魔蟲看了過去。


    “然後我發現,它們通體漆黑,雖然像是烏鴉,但是個頭是普通烏鴉的三倍,眼珠是綠色,腳掌處長著能夠紮入岩石的結實倒刺。”


    時安微微瞪大眼:“你是說……”


    魔蟲故作深沉地點點頭:“沒錯,灰鴉沒被管理局那群人消滅,這群東西鬼精鬼精的,可能看勢頭不對,所以提前將自己的窩搬走了,而且最重要的是,它們單隻都不算強,所以估計沒有被探測器——”


    它的話還沒有說完,時安整個人騰地躍起。


    一雙漆黑的眼珠在昏暗的房間裏閃閃發亮:“走!”


    魔蟲在猝不及防間,被時安突如其來的動作掀翻出去,接掉到了床下,在地上打了幾個滾。


    它仰麵朝天,開始思考蟲生。


    所以這個走向是不是有點熟悉?


    總感覺自己以前也被這樣掀翻過去


    時安從床上彎下腰,探頭看向地麵:“你還好吧?”


    魔蟲的六條腿在空中蹬了蹬,努力地將自己整隻蟲翻了個麵:“好的不能再好了,事不宜遲,我們趕緊出發吧。”


    等您有了新床之後,就終於可以好好睡覺了!


    求求了!


    時安將魔蟲揣到口袋裏,趁著夜深人靜,從醫院裏偷偷摸了出去。


    能力者學院的麵積很大,除了學生和老師居住學習的地區,還有更多未經探索的區域,麵積龐大的森林鬱鬱蔥蔥,深水湖附近是懸崖絕壁,幾乎不像是一個校園中能夠擁有的景致。


    時安走的腳疼。


    他望著不遠處已經熹微的天際,疲憊地問道:“還有多久啊?”


    “快了快了!”


    魔蟲歡快地答道:“根據我留在那隻灰鴉身上的魔力判斷,再翻過麵前的山就是了。”


    時安:“我好想飛。”


    魔蟲:“……”


    它迴想起自己上一次被時安帶著“飛”的場景,不由得下意識打了哆嗦。


    我不想,謝謝。


    “放心,真的很快啦”,魔蟲安慰道:“您難道不想找到灰鴉的巢穴,用它們搜集的金銀財寶做個新床嗎?”


    “……想的。”時安不情不願地迴答。


    他歎了口氣,重新打起精神,向著魔蟲指示的方向行進。


    還沒有等他將麵前的這座山翻過去,就感受到一陣突如其來的魔力波動從前方傳來。


    不是魔物製造出來的,而是人類?


    時安有些疑惑地眨眨眼。


    他借著麵前巨大的岩石擋住自己的身形,然後微微踮起腳尖,向著波動傳來的方向看了過去。


    空中有黑壓壓的灰鴉群在盤旋,發出刺耳尖銳的叫喊,它們向著最下方的穀底發起猛衝。


    隔著密密麻麻的灰鴉,勉強可以看到三個人類站在穀底,看穿著應該是能力者學院的學生,他們背對著背,艱難地抵擋著仿佛不知疲憊的灰鴉群,看上去似乎已經到了極限。


    時安抬起頭,搜尋了一圈。


    隻見在不遠處的高地上,矗立著一顆巨大的老樹,樹上繁密的枝葉間,安放著灰鴉的巢穴。


    雖然隔得很遠,但是時安仍舊清楚地看到,那巢穴在朝陽下反射出的熠熠光輝。


    “!”


    時安立刻激動了起來,仿佛整個人都再次充滿了力量。


    “大人,您準備怎麽做?”魔蟲壓低聲音,悄悄問道。


    時安:“當然是衝上去!”


    魔蟲試圖和他講道理:“等等,下麵還有其他人類而且灰鴉群正是進攻的狀態,您現在的舊傷還沒有好——”


    時安:“燒死它們!財寶就是我的了!”


    魔蟲:“……”


    請不要頂著這麽可愛的臉說這麽恐怖的話,謝謝。


    一隻滿腦子都是財寶的龍,是很難聽進去別人的勸告的。


    魔蟲感覺自己簡直是用盡了畢生的口舌:


    “您現在衝上去一點好處都沒有,雖然穆珩現在已經不在學校裏了,但是風險還沒有完全排除——”


    時安站在原地,一門心思地死死盯著不遠處的灰鴉巢穴。


    魔蟲苦口婆心:“要我說的話,您最好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要我看,您不如趁他們吸引了灰鴉的注意力,趁機偷偷摸去他們的巢穴,拿了財寶就走。”


    時安扭頭看向它,臉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我覺得,你說的也挺對的。”


    魔蟲一愣。


    它真沒想到,時安原來真的能聽進去它的話。


    這,這就是被認同的滋味嗎?


    一種難以言喻的成就感蔓延上來,令魔蟲感到有些恍惚。


    “但是……”時安繼續說道。


    魔蟲:“?”


    時安一臉無辜地向著魔蟲的背後指了指:“我覺得可能已經有點晚了誒。”


    魔蟲:“……”


    它緩緩地,一點一點地扭過頭,向著自己的背後看去。


    隻見在身後不遠處的岩石上,已經密密麻麻地停了無數的灰鴉,它們就像是地毯一樣,黑壓壓地覆蓋在岩壁上,一雙雙綠油油的眼珠死死地看了過來,悄無聲息,令人不由得心底發顫。


    魔蟲:我草。


    灰鴉這種生物十分古老,在時安沉睡之前就已經在大陸上存在了。


    它們最大的特點,就是不知恐懼。


    在麵對可能威脅自己巢穴的敵人,無論是誰都敢悍然發動進攻,簡直是要財寶不要命。


    時安對這個特點十分欣賞。


    但是這並不妨礙他在全盛期的時候欺淩弱小,搶劫灰鴉巢穴。


    他衝著灰鴉群燦爛一笑:“嗨!”


    在灰鴉密集的攻擊下,王黎艱難地死撐著,但是他能夠感受到,自己的魔力值已經即將見底,自己的其他同伴很顯然也同樣。


    “你們聯絡支援了嗎?!在翅膀扇動和尖銳嘶鳴聲中,王黎扯著嗓子喊道。


    “不行!!”同伴同樣喊道:“這群魔物太精明了!它們最先攻擊的就是我們的通訊器!


    聽到同伴的迴答之後,王黎的心往下一沉。


    他真沒想到,自己不過隻是接了個學院裏的級任務,居然會遇到如此危急的情況。


    眼前的魔物他完全沒有見過,再聯係一下最近新生那邊出的事,他也能夠猜想到,自己估計遇到了那次意外的漏網之魚。


    現在,他們沒有後援,也無法突圍。


    前路是那樣的黑暗無光,王黎不由得絕望起來。


    難道……


    難道就是這樣了嗎?


    突然,王黎聽到不遠處傳來一陣刺耳的嘯叫,騷動開始在頭頂的灰鴉群中蔓延。


    他們頭頂的壓力瞬間減輕。


    似乎不遠處有什麽存在分散了這群灰鴉的注意力。


    王黎頓時打起了精神。


    他深吸一口氣,振奮地對自己其他的同伴說道:“走,趁著這個機會,我們突圍——”


    剩下的話語卡在了喉嚨中,半個音符都無法發出。


    王黎難以置信地瞪大雙眼,仰頭看著麵前震撼的場景。


    咆哮的火舌在半空中跳躍,灼熱的溫度仿佛將空氣點燃,黑漆漆的灰鴉群發出淒厲的慘叫,但卻無法逃脫這恐怖的一片火海。


    遠處的朝陽從地平線下升起,被漫天火光都映的失色。


    被點燃的群鴉墜落,猩紅的灰燼四處飄動,恍若流光火雨。


    仿佛神降。


    時安生還的消息,時瑞很早就已經知道了。


    他實在沒想到,在那樣極端的情況下,時安居然還能逃過一劫,甚至還是被那位傳說中的穆珩親手所救!


    這運氣簡直令時瑞不敢相信,也更讓他抑憤難平。


    時瑞並不覺得自己動的手腳會被對方識破。


    他行事小心,並且從不親自動手,最多隻是暗裏挑撥,無意暗示罷了。


    但是有一點讓他非常不安。


    自從被救起,那個沒有用的段華就開始喊好燙好疼,在被送到加護病房之後更是變本加厲,開始喊起了時安的名字—這個蠢貨,難道不知道自己幹的事情一旦被發現,是要被抓起來的嗎?


    在輾轉反側數日之後,時瑞終於忍不住了。


    他決定去醫院看看,順便表現下和時安的兄弟情。


    無論如何,表麵功夫都是要做全套的。


    於是,第二天一大早,時瑞就拎著價格不菲的慰問品,向著醫務處走去。


    他最先來到的是段華的病房。


    出乎意料的是,對方似乎已經完全恢複了正常但就是整個人暴瘦一圈,眼神也變得躲躲閃閃,看上去極為憔悴。


    “你最近怎麽樣?”時瑞坐在床頭,極為關切地問。


    段華麵容青白,低聲答道:“還,還好。”


    在簡單寒暄幾句之後,時瑞狀似不經意地問:“對了,我之前聽說你在神智不太清晰的時候,一直喊著別人的名字?怎麽迴事?”


    “那,那隻是誤會。”段華扯起一個勉強微笑“我被嚇到了,所以才會說胡話。”


    時瑞對他的這個迴答非常滿意。


    這才是聰明的迴答,不然,要是時安或者其他的人發現端倪,前去查探,那就不好了。


    在幾句貌合神離的問候之後,時瑞將其中一份慰問品放在床頭,離開了段華的病房。


    看著時瑞離去的背影,段華的神情換換地陰沉了下來。


    他現在已經完全弄清楚之前發生了什麽。


    自己之所以會鬼迷心竅,一門心思想要陷害時安,完完全全就是這條毒蛇挑撥的。


    就連那份藥物,都是他聽到時瑞在“不經意間”說自己有能夠吸引魔物的手段,才趁著夜色從對方的背包裏偷的。


    他現在得罪了時安那個怪物,甚至性命都被捏在對方手中……


    而這最後的幕後黑手,就是時瑞!


    段華惡狠狠地盯著已經關上的門,啐了口唾沫。


    他媽的,你等著。


    我搞不了時安,還搞不了你?


    在離開段華的病房之後,時瑞向著時安的病房走去。


    他推開門,卻出乎意料的沒有看到時安的身影,隻有林彥明獨自坐在床上看書。


    時瑞有些意外:“時安呢?”


    林彥明愛答不理地抬了抬頭:“不知道。”


    他雖然不認識時瑞,從時安那裏也沒問出什麽所以然,但是對這個人卻天然不喜。


    “那他大概什麽時候迴來?”


    林彥明:“不知道。”


    時瑞衝對方微微一笑,仿佛沒有感到任何的尷尬:“那好吧,我在這裏等等他。”


    林彥明:“哦。”


    他翻了一頁:“你自便。”


    時瑞坐在時安的床邊,無所事事地等待著,但是隨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對方依舊一點迴來的跡象都沒有。


    林彥明也出去吃早飯了,時瑞也沒辦法從和對方的聊天中打探出點消息。


    他終於坐不下去了,站起身來準備離開。


    正在這時,病房的電話鈴聲響了。


    時瑞猶豫了一下,還是伸手將電話接了起來:“喂?”


    對麵沉默了半晌。


    緊接著,一個低沉的聲音響起:


    “時安在嗎?”


    對麵的聲音非常好聽,帶著種碎冰般的冷意,磁的人耳朵一麻。


    時瑞:“他出去了,我是他弟弟,時瑞,有什麽事情需要轉達嗎?”


    “讓他給我迴電話,他有我的號碼。”


    “您是……”


    “穆珩。”


    說完,對麵就幹脆利落地掛斷了。


    時瑞緊緊捏著病房內的座機,手指尖都因為用力而泛起了青白的顏色,他緩緩地扭過頭,看到自己猙獰扭曲的臉倒映在不遠處的鏡子中。


    時、安。


    他一字一頓,幾乎是咬牙切齒地低聲念道。


    作者有話要說:


    你知道為什麽老婆沒接你電話嗎


    因為你沒財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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