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書府。


    王氏睜大眼不可置信的看著李靖, 指著他的手指微微發抖。“是你,是你讓那些人來把知堯帶走的!”


    房門緊鎖, 外麵院子裏已經亂成一團。


    “你好狠的心啊, 他雖不是你我親生骨肉, 卻也養育了他十八年, 你竟然舍得……”說著, 王氏不禁淚如雨下, 一張手帕又慌忙地擦淚。


    李靖從椅子上站起身, 重重一甩袖子。


    “我能有什麽辦法。”他走過去,彎下腰來安慰王氏:“為夫這不是狠心,這是在救他的命,也是在救你我的命。”


    他娓娓道來:“之前宮中就有傳聞說那熹平郡主不願意嫁給知堯,再有今日一早在宮門,她對皇帝是又打又罵的, 還直唿陛下名諱。”說道這裏, 李靖眉頭緊鎖:“他們已經不再是兄妹, 皇帝又對她如此放縱,郡主又依賴皇帝, 你知道他們究竟是什麽關係,若把知堯牽連進來, 皇帝要殺他還不是一句話的事情。”


    新帝自登基以來, 雖說不上是什麽昏君,但也專橫悍戾,身邊辦事伺候的人稍有一點兒差錯, 輕則打殘,重則丟命。如此的一個人,卻對一個女人縱容至極,定是有內情。


    李靖的意思王氏聽明白了,“若他們二人真有情,皇帝為何還要賜婚知堯?”


    “君心難測,但從宮中傳出的種種消息,細節不免引人深思。”


    王氏大驚,眼睛掃了一下門窗,確定沒有人才問:“你在宮中安插了人?”


    “賜婚後我的心一直難安。”李靖還是第一次做這種事情。


    王氏這下也沒什麽好說,隻是想到兒子,她又氣惱:“可你也不該……”


    “什麽不該!就該如此!他去了吳越是越王的世子,尊貴無比,要什麽樣的女人沒有。”


    “我隻是舍不得,想我這麽多年來含辛茹苦將他養大,屬實不易。剛抱來的時候那麽小一個,睡在繈褓中咿呀學語……”


    李靖心裏也不好受,但是為保全大局,他不得不這樣。至於後路嘛,還得從長計議。


    通紅的夕陽垂在天際線,慢慢的往下移,天色逐漸晦暗。


    宇文允來到最近的一個小鎮上,找到一家客棧。


    店掌櫃見一個大男人帶著一個穿著喜服的小姑娘,眼神略帶狐疑,但還是笑嘻嘻的迎客:“二位客官打尖兒啊還是住店啊?”


    “住店,兩間房。”宇文允身子已經開始發冷,他等不了多久了。


    嘉諾這是第一次出來,盈盈的眼充滿好奇的打量著四周。


    “好。”掌櫃拿出冊子用筆劃拉兩下,轉頭朝一邊喊:“小二,帶兩位客人上樓。”


    嘉諾突然扯了扯宇文允的袖子。


    “怎麽了?”


    “二哥哥,我好餓呀。”她咬著唇,可可憐憐的模樣,眼睛卻盯在大堂裏人家正在吃飯的桌上。


    宇文允拉著她小手,一邊上樓一邊吩咐小二。


    “準備好飯菜送上來,還有熱水,再找一套男人的衣服。”


    小二連連答應“好,好。”尷尬的笑了兩下,他才又道:“客官,您看啊衣服得去外麵買,銀子得外加,還有跑路費,還有誤工費,或許還會被掌櫃的罵,您看?”


    小二個子小,白色的毛巾搭在他的肩頭都要往下掉,一張笑嘻嘻的臉卻精明得很。


    宇文允直接掏出一錠金子扔給他:“衣服選好的,尺碼最小號。”


    “好的,爺。”小二接過金子,在手中顛了顛,笑得更加燦爛。


    房間到了,小二將門打開:“這間,還有旁邊那間便是。”


    “嗯,你快去準備,所有東西天黑之前送上來。”


    “好的,爺。”小二開心的跑下樓。


    房門關上,宇文允走到桌前倒水,手已經開始發抖。


    嘉諾在房間裏左看看,右看看,這個摸摸,那個摸摸,覺得甚是好玩兒。突然覺得身上的嫁衣有些重,她將外麵的一件脫下來,瞬間人都輕盈不少。


    手上顛著重量,她想到,方才二哥哥一路上抱著她飛,體力真好,二哥哥還真是厲害呀!


    又想到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她過去坐到宇文允對麵,“二哥哥,你隻救了我一個,李知堯還沒救呢!”


    宇文允手撐在額前,修長的手指揉眉心,盡量克製自己如常的嗓音:“救不了,等清影他們來了再去救。”


    嘉諾點點頭:“那二哥哥知道他們是什麽人嗎?他們為什麽要劫走李知堯?還有,我脖子上的星玉不見了,李知堯送給我的那塊。”


    她一連著好多問題。


    宇文允不做答,隻抬眸看她,眼神如凝冰霜:“你就這麽關心他?”


    嘉諾有些怕他的冷眼,小心翼翼的:“不,不可,以嗎?”


    宇文允闔眼,盡量克製自己體內的變化,喉嚨滾動,發音有些艱難:“從今以後,不可以了。”


    “為什麽,我並不討厭他,我和他是朋友呀,我也喜歡他,就像和妙儀那樣的,為什麽不可以關心?”


    嘉諾覺得他有點霸道,朋友之間關心一下都不行?!


    宇文允沉沉地舒口氣,已經不再想說話。


    嘉諾見他垂著腦袋不說話,她也不跟他說話,起身走到門口開門張望。她的飯菜怎麽還不來,肚子都在咕咕叫。


    咿,好像來了。


    有一股飯菜香飄來,還有上樓的腳步聲。


    果然,是小二端著托盤上來,一手拿著剛買來的新衣服,其實並不是新買的,而是他瞧著那貌美的女子身姿嬌小,他還有一件沒穿的新衣服她應該能穿上,便找來代替。後麵另一個小二端了一盆水。


    東西放好後,兩個小二退出來。


    之前那小二暗自舒口氣,還好沒有發現衣服的問題。


    此時,窗外天幕黑沉,宇文允越發難捱,體內有一股力量急於爆發。他起身,腳下幾乎虛浮。


    “諾兒,你自己好好吃,吃完了就睡覺,外麵不安全,我不來找你你別開門。”發音艱難,他依舊細細交代。


    嘉諾現在滿心滿眼隻有眼前香甜可口的飯菜,“嗯,知道了。”


    宇文允步履艱難的走出來,給她關好門才迴到旁邊的房間。


    門一關上,他僵硬冰凍的身體便順著門板倒下去,接著體內五髒六腑便是冰凍裂開的疼。


    可能是因為餓壞了,嘉諾覺得那些菜都甚是好吃,肥膩的紅燒肉都吃了兩塊兒,還有她喜歡吃的魚,最後,桌上的菜基本吃掉了一半,她盛了一小碗豆芽湯來喝。


    湯下肚,瞬間就又飽一個度。


    旁邊的熱水還未涼透,她站在麵前,低頭,雙手掬一捧水洗臉。洗幹淨後,她又自己換衣服,是男人穿的,青灰色。鏡子前轉兩圈,大小非常合適。


    二哥哥方才交代的她都記住了,乖乖的上床睡覺,等著明日一早他來叫醒她。


    睡著睡著,嘉諾迷迷糊糊的覺得後腰發癢,她伸手去撓,撓了兩下腿好像也癢,越撈越癢,然後全身都開始癢。


    嘉諾被折磨得心焦意亂,徹底睡不著。她起身,走到燭火麵前撈起袖子看,隻見細膩白嫩的手臂上起了小紅疹,有幾個被她抓破了。再掀開衣擺看,腰上依舊是,褲子撈起來看腿上更多。


    怎麽辦?


    是不是有蟲子咬她,她仔細察看衣服,上麵也沒有啊。


    突然間,她隻想到一個可能,天花。以前未央宮伺候她的一個小宮女就是得了天花,身上起紅疹,然後死了。


    “嗚嗚嗚……”嘉諾急得一下哭出來。


    “二哥哥,我不想死,二哥哥……”她哭著穿好鞋子,跑出去找他,也全然不記得他交代過不要出門的事。


    嘉諾站在廊上,連著敲了好幾下門都沒有反應,她心裏實在是急,伸手直接推,裏麵沒有反鎖,一下就開了。


    有風吹進去,重疊明滅的燭火微光飄搖不定,她對上的便是宇文允一雙猩紅欲滴血的眼,他人坐在一片狼藉的地上,空氣中隱隱有血腥味兒。


    嘉諾被眼前的一幕嚇得呆了,愣怔著。


    “二哥哥。”她叫他,嘴唇啟闔,卻發不出一丁點兒聲音。


    她的發髻已經梳了下來,烏黑細軟的發披在肩頭,被風撩起幾縷輕輕飄著,少女美麗,又柔弱,隻想讓人珍愛保護。


    可現在,此時此刻,宇文允隻想將她摧毀,咬破她的喉嚨,吸她的血,看著她臉色一點點的發白變青,體溫一點點的消失,慢慢的死去。


    恍惚中,少女進來了,轉身關門,然後一步一步的朝他走過來。


    他聞到了她身上的香氣,更多的是新鮮血液的甘甜。


    腳下有破碎的瓷片,還有撕碎的紙,桌子椅子也被拆得一塊是一塊。嘉諾踢開那些東西,向宇文允走過去。


    還差最後兩步的時候,宇文允突然站了起來,一手將她用力地拽過去。嘉諾撲在他的懷裏,氣息還未定,他又把她放倒在地上,地麵好像有木頭,硌著她後背發疼。


    宇文允一手撐在嘉諾耳邊,猩紅的眼流轉在她眉眼間,另一隻慢慢的拂上她的脖頸。


    黏糊糊的,血腥味兒濃烈。


    “二哥哥,你怎麽了?”她害怕得不得了,卻又擔心他,晶瑩的眼淚從眼眶裏漫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沒有了,明天再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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