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李公子文采斐然,年前寫的一篇論策得了太上皇嘉獎,在上京聲名遠播。”


    案頭上香爐裏沉香嫋嫋,日光斜影照進來來,宇文允悠然踱步,手中正拿著李知堯寫的策論在看。


    李知堯不卑不亢,拱手道:“此篇策論即是屬下心中所想,肺腑之言。”


    宇文允眉尾微挑,放下冊子,“又聽說李公子自幼習武,功夫了得。”


    “臣幼年多病,習武隻為強身……”


    話還未說完,宇文允便扔給他一柄劍,冷聲下令:“跟朕出來。”


    李知堯跟出去,剛出門,宇文允手中的長劍破勢而來,直逼他腦門。李知堯敏捷閃過,可對方來勢洶洶,他又躲了幾招。


    劍鋒相抵,宇文允似笑似非笑,眼中有一抹難明的情緒,“躲什麽,切磋一下,點到為止。”


    直視他的目光鋒利如刃,李知堯心虛,但也硬著頭皮迴:“臣遵命。”


    書房外,一黑一白兩道身影交織,電光火石。


    常福和清影站在一旁觀看。


    “李公子明顯處於下風,避讓都不及啊。”常福不懂武,卻也能看出來。


    清影看常福一眼,慢慢悠悠地說:“陛下劍法一流,世上恐怕無人能及。”


    最後,李知堯落敗,被宇文允逼著連連後退,劍鋒在大理石地上劃出白色火光。眼看就要到了台階處,宇文允方才收手。


    李知堯半跪在地,輸得心服口服,他已是拚盡全力,可皇帝卻隻用三分他便招架不住。


    宇文允居高臨下,修長的手指緩緩滑過劍麵,隻聽他清越的嗓音淡淡道:“還不錯,朕把熹平嫁給你,也不用擔心你護不住她。”


    少年心中有些羞愧,梗著脖子道:“陛下放心,臣一定會護好郡主,舍命也在所不惜。”


    臨近出嫁的日子越發的近,禮部那邊也日漸忙碌起來。宇文允賞了李知堯一座府邸,用於婚後他們二人居住,又在宮女中挑選了兩個大宮女作為隨嫁,自然還有豐厚的嫁妝。


    暮色西沉,月籠寒煙。


    嘉諾迷迷糊糊的又醒了,眨巴兩下眼睛才看清榻前站著的人,一下她就笑了,一雙明眸如月牙彎彎。


    “二哥哥,我這是又夢到你了嗎?”她狐疑地問。


    宇文允點頭,拿著芙蓉羹來喂她。他一勺一勺的喂,嘉諾張著小嘴兒一勺一勺的吃,雪腮鼓鼓。


    沒吃幾口,她惡作劇的咬住勺子,不放。


    偏一點頭,眼睛直溜溜的看宇文允的反應。


    他依舊是冷的,看她的眼神也是冷的,可比現實中卻又好像溫柔了好多。


    “乖,放開。”宇文允耐心哄她。


    嘉諾聽話的放了,隻是立馬掀開被子,挪過去坐到宇文允身上,一雙纖細玉臂勾著他的脖子,小臉又噌噌他的臉。然後才仰著腦袋,張嘴討食。“啊。”


    小唇嫣紅嬌嫩,還能看見裏麵粉色的舌。


    宇文允滾了滾喉嚨,身體緊繃。凝在嘉諾唇上的視線怎麽也移不開。


    “快點快點,好餓呀。”嘉諾催促,眉頭輕輕蹙起來,聲音卻甜甜軟軟。


    二哥哥怎麽總是盯著她的嘴巴看呀?莫不是又想要咬她,嘴巴咬壞了還怎麽吃東西?


    絕對不行!


    她索性不要他喂了,搶過他手中的勺子和瓷盅,貼近了他懷裏自己舀來吃。


    天氣漸熱,她穿的是冰絲質地的褻衣,人慢慢的往下滑。宇文允大手攬住她細腰,收緊了些固定好。


    她小小軟軟的一個,就那樣乖乖的窩在他身上吃東西。


    宇文允心底從未像現在這般柔軟,他腦袋埋下去,額頭輕輕碰她額頭,柔聲問:“好吃麽?”


    “好吃。”


    額頭有一丁點兒疼意,她嬌嗔:“二哥哥,你別磕我。”


    這點兒疼都受不了,還真是嬌氣。


    “好,不磕了。”宇文允移開,抬起一隻手,指腹輕輕地給她揉了兩下。


    嘉諾小嘴巴巴的,沒一會兒芙蓉羹就吃完了,又自覺的拿鹽水漱口。


    “二哥哥,你能帶我去看星星嗎?”她眼神翼翼的望著宇文允。小時候,他們經常一起去九霄閣的望月台看星星。


    “好。”宇文允爽快答應。


    嘉諾欣喜的從他身上下來,轉身就往外麵跑。宇文允伸手拉住她手腕,“穿件衣服,外麵冷。”


    少女隻穿著冰絲吊帶,後背一大片肩胛骨,前麵鎖骨也都在外麵,還有那飽滿雪軟都隱約可見。


    “不要,這樣自在。”嘉諾轉了一個圈,“再說也不冷。”


    宇文允低頭,又見一雙雪白可愛的小腳丫。“鞋子呢?”


    嘉諾一下撲到他懷裏,撐著他的身子一雙腳就踩在他的鞋子上,軟軟撒嬌:“那二哥哥抱我出去嘛。”


    身子貼得緊,那雪色的軟微微變了形。


    宇文允心頭一顫,眼神跟著也暗下來。看著她俏生生的小臉,他便一點兒辦法也沒有了,隻俯身把人打橫抱起。


    未央宮離望月台距離不近,若是走著去一路上定會遇到值夜的宮女和太監,再看懷裏衣衫單薄的人兒,宇文允手臂收緊,調息點步,一躍騰空。


    月色清明,地麵上的一切清晰可見,飛得極高。嘉諾驚唿一聲,然後抓著宇文允衣襟,側頭將臉埋進他胸膛。


    耳邊是唿唿的風聲,好在宇文允體熱,嘉諾貼著他也不冷。


    隻是太高了,她有點害怕。


    沒多久,終於停下來,嘉諾雙腳落地。


    “二哥哥,你居然會飛?”嘉諾一臉驚奇,眼睛圓溜溜的閃著光。


    宇文允嘴角掛著淺笑,“那要不要再來?”


    嘉諾心裏怕,可是又覺得好刺激,經過一番思想鬥爭後,她點點頭。心裏安慰自己:二哥哥抱得那麽緊,又不會掉下去,不怕。


    這次換了個熊抱的姿勢,又點步而起。


    嘉諾慢慢的挪開小手,然後先睜了一個眼睛,地上是湖水,湖中央倒映著月華,被風拂起層層皎白漣漪,還有暗色的大片大片的荷葉。


    這樣的角度看,好美。


    不那麽怕了,嘉諾才睜開另一隻眼。忽地一下,宇文允向上又增加了高度。直接落到了九霄閣最上一層的望月台。


    嘉諾意猶未盡,有些興奮:“二哥哥,再飛一次,再飛一次。”


    宇文允“……”


    最後,他也依著她,她說怎麽飛就怎麽飛,轉著圈就轉圈,說飛多高就多高。終於,她夠夠的了,宇文允才抱著她落地。


    望月台上是木地板,嘉諾小腳剛踩上去就被冰著了,急急忙忙往宇文允身上掛。


    宇文允坐下,然後把人抱到自己身上,她的一雙腳也不再沾地。


    “冷不冷?”宇文允大手握住她的小手,捏著試溫度:“嗯?”


    “不冷。”說著,她又往他懷裏鑽得更緊。幾乎無縫。


    隻要抱著她,宇文允便會有不可言喻的感覺,被勾起的東西肆無忌憚越發蓬勃,他一雙眼幽深,隱忍克製。


    “諾兒,你退開些。”他壓著嗓音,又沉又啞。


    嘉諾不聽,還扭了兩下。


    還有幾日她便要出嫁了,昨日去看母妃,母妃要她好好過,多體貼夫君一些,多愛夫君一些,兩人日子才會過得圓滿。


    李知堯說會對她好,能有二哥哥這麽好嗎?


    她舍不得母妃,也舍不得二哥哥。想著沒幾日就要出宮了,嘉諾心裏酸酸的,眼淚就溢在眼眶裏。


    突然感覺不對,嘉諾抬眸看他:“二哥哥,你又戳……”


    她的聲音淹沒在他沉重的歎聲中,嘉諾抬起小手,輕輕的給他擦額頭的汗,“它又讓你難受了?”


    他還有些喘,眼眸深暗如漩渦:“傻諾兒,是你讓二哥哥難受。”


    嘉諾不明白,她隻知道二哥哥每次這樣抱著她,都會這樣。好似那東西疲下來,二哥哥就會慢慢好。


    現在已經下來了。


    “二哥哥,我幫你揉一下。”


    宇文允抓住她的手,隻闔上眼,盡快平複自己的情緒。


    片刻後,一切如常。


    她眼眶裏的淚水還在,月光下瀅瀅發亮。


    “怎麽了諾兒?”宇文允緊張地問,剛舒釋不已的心忽地發悶。


    “諾兒舍不得二哥哥,過幾日出宮了就好久都見不到二哥哥了。”眼淚砸下來,“做夢也不會夢到二哥哥了。”


    “有了自己的夫君,二哥哥就不再重要了。”他抬手給她擦淚,說這樣的話,他心如針紮。


    “不,不是的,我說了要陪著二哥哥一輩子的,才不會不重要。”她來了氣,拿開宇文允的手,小拳頭密密地落在他心口:“是你壞,是你非要把我嫁出去的。”


    她眼淚簌簌地落,止不住似的,一雙眼裏竟是哀傷。


    宇文允看得心絞翻湧,隻把人緊緊收攏抱緊。慌亂的去吻她臉上的淚,任由苦澀蔓進口腔,心底。


    “好諾兒,別鬧了,別鬧了。”


    嘉諾反而越哭越兇,收不住,宇文允把手遞到她嘴邊,“別哭了,二哥哥給你咬。”


    額頭相抵,他半哄半求,“你別哭,好不好?”


    月色下,他眼眸泛紅,還帶著幾分水瀅。


    嘉諾抽抽噎噎的,“我不咬你,你會很疼的。我不要讓二哥哥疼。”


    “可看你這樣哭,二哥哥心裏疼,不哭了好不好?”


    嘉諾抬起一張水光瀲灩的臉,愣了一瞬,然後努力的止住哭泣:“那我不哭了。”說著,她纖細白嫩的小手給他揉心口。


    “還疼嗎?”


    宇文允拿開她的手,好看的眉頭緊緊蹙起。她這樣乖,他怕再多看一眼,他就會後悔。


    “迴去了。”


    崇華殿。


    宇文允找了一把匕首,又吩咐守夜的太監去找一碗石灰水來。


    片刻後,石灰水來了。


    隻見他褪了身上的衣裳,然後拿起匕首,刀尖兒刻上左臂皮膚,慢條斯理的刻出一個諾字。最後,把那石灰水倒在流血的傷口上。


    灼傷的聲音呲呲作響,好似還能看見有隱隱煙霧。


    宇文允忍痛閉眼。


    從今以後,就把她放在這裏了。


    出嫁那日,宇文允來未央宮送她。正在裝扮的嘉諾拉著他往內殿走,阿寺都被攆出去。


    到了現在,嘉諾也坦然,縱有不舍,但還能忍著。


    “二哥哥,我有問題要問你。”嘉諾正正經經的,眼裏充滿了求知欲:“母妃說男女新婚夜,女孩子會很疼,為什麽呀?李知堯說了會對我好,他也會讓我疼嗎?”


    宇文允眼神暗了一度,想了想,手背抵唇,道:“到了尚書府,陪嫁的宮女會告訴你。”


    “二哥哥,你昨晚沒睡好嗎?”


    他眼底一片鬱青,眼睛仿佛凹進去幾分,臉色也憔悴,整個人看起來頹唐又倦怠。


    自從聽說她抑鬱起,宇文允便每晚都偷偷去看她,偶爾叫醒她騙她是做夢,更多的時候他隻靜靜坐在榻前,看她,一看便是一整夜。


    她出宮了,他也就不用強忍對她的難言情愫,他也終得解脫。


    “沒有,快出去換衣服吧,別讓新郎久等。”


    這時,阿寺從屏風探進來一個腦袋,提醒,“郡主快點,時間趕不及了。”


    宇文允出來,阿寺跟在後麵,眼角偷偷一抹濕潤,幾個宮女簇擁上來,“郡主您快看,這嫁衣好漂亮呀。”


    “還有頭冠……”


    宮女們各個都喜笑顏開的,一片笑聲中,嘉諾也跟著笑了。


    “郡主,點心我給你備了一盒,到時候墊肚子也不止於餓著。”阿寺挑挑揀揀的包東西,桂花糕太噎不行,荷釀酥膩不行,杏仁糕……


    嘉諾坐在梳妝台前,有專門的宮女給她梳妝裝扮,嫁衣樣式繁瑣,身旁圍了好些人,但大家都有條不紊的進行著。


    宇文允靜坐等候,手中的熱茶添了一杯又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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