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勳被褫奪兵權之後,就一直賦閑在家。


    開始的時候,他還不太在意。


    京城有一千多家店鋪,京畿和直隸還有七八萬畝良田,在江浙有非常賺錢的生意,在宣府、山西等地,還有不少生意。


    自己和兄長以及張家一百多口人,奴仆上千人。


    這些財富,幾輩子也花不完。


    至於俸祿和爵產那幾個錢,連家人喝茶都不夠。沒有了就沒有了,他一點兒也不心疼。


    官職雖然沒了,但是爵位還在,郭家還是勳貴。這代皇帝不受寵,換個皇帝興許就變了。


    所以,雖然賦閑在家,郭勳真的一點兒也不著急。反倒以一種輕鬆的態度,當一個旁觀者,就等著看朱厚照的笑話。


    王守仁和陳達在江南、閩浙平倭,才讓郭勳有一些焦慮。


    沒錯,開始的時候,就是有一些焦慮,還沒有著急。


    他並不認為平倭會成功,不過是像以前一樣,走個過場,然後就不了了之。


    象郭家和張懋這樣的勳貴,避避風頭,就是給皇帝麵子。抓一些、殺一些小魚之後,不了了之,他們就可以像以前一樣,繼續從事走私生意。


    直到得知王守仁和陳達動了真格,大開殺戒,自己家在江南和閩浙的代理人也被抓了之後,郭勳才意識到,這迴跟以往不一樣。


    小皇帝來真的,這迴是不達目的決不收兵。


    京城的勳貴、官員,很多人都在江南、閩浙有生意。郭勳不敢跟他們公開聯係,隻能通過下人傳達信息,但是得到的都是壞消息。


    雖然目前還沒有查到自己頭上,但是人們都知道,這一天早晚都會到來。


    郭勳再也沉不住氣了,他必須想辦法自救。


    於是他聯係了張懋,請求見麵商議對策。


    開始的時候,張懋沒有迴音。三天之後,張懋突然叫人帶信兒,在大柵欄張家的盛源綢緞莊見麵。


    於是,郭勳化裝成仆人的模樣,來到了盛源綢緞莊,見到了張懋。


    跟郭勳一樣,張懋也化裝成了普通的商人模樣。


    看著對方的打扮,兩人不禁相對苦笑。


    “唉,我以為打扮成商人就夠慘的,沒想到你打扮成下人,比我還慘。”


    張懋說道。


    “沒辦法啊,廠衛盯得太緊,說不定家裏就有他們的人。沒人盯梢吧?”


    “看來沒有。你呢?”


    “路上注意了,沒人盯著。廠衛本事再大,也想不到咱們會喬裝打扮成這個樣子。”


    掌櫃沏了茶就悄悄退出,留下張懋和郭勳兩人。


    兩人一邊喝茶,一邊議論起來。


    南方傳來的,都是壞消息。


    除了雙嶼港,兩家在陸地上的商鋪都被封,貨物被抄,船被抄,人也都抓了起來。


    “看來小皇帝這迴真的下定了決心。除了他自己,別人都不允許插手,查到京城來,是早晚的事情,還是想法早點應對為好。”


    張懋憂心忡忡道。


    “匆忙之間,談何容易。我想把一些鋪子賣掉,土地房產賣掉,可能是聽到了風聲,便宜兩成,還是沒人接手。”


    “便是有人接手也沒用。順天府和北直隸都頒布了告示,店鋪、土地、房屋等不動產,目前一律不準過戶。便是有人買,也辦不了手續,拿不到契約。”


    “說沒說什麽時候可以恢複?”


    “沒有,隻說是司禮監下的命令,何時恢複,另行通知。”


    司禮監下令,很顯然就是出於皇上的旨意。


    “司禮監什麽事情都要插手,要他們六部內閣做什麽?”


    “別提了,前幾天我給謝遷去信兒,想打聽點兒消息,他連個迴音兒都沒有。”


    “如今這幾個大學士,李東陽緊跟著皇上,王鼇裝老好人,油鹽不進。謝遷雖然迴到內閣,卻每天隻是點卯,看書,什麽事情都不管。遇到事情就往李東陽和王鼇那裏一推。”


    “六部尚書、都察院、大理寺,一聽到江南和閩浙的事情,就一推六二五,個個不沾手,生怕沾染了自己。”


    南方的平倭風暴,其實早已經牽連到了京城。


    江南、閩浙籍那些為地方上出頭的官員,不是被下獄,就是被貶黜,如今已經有30多人被處置。


    還有幾十人,因為牽連到南方的案子中,或者貶黜,或者罷官,或者下獄,或者抄家。


    象張懋和郭勳這樣的人,還有不少。雖然還沒有動他們,但也都處於驚惶不安之中。


    “如今稍微平靜一些的,就是北邊還沒有什麽動靜。但是,一旦查到了京城,北邊的生意也必將暴露,到時候也跑不了。”


    金銀之類的不動產還能轉移出去,兩人也確實早就采取了措施,把不少財產轉移出了京城。


    但是房屋、土地、商鋪這些不動產搬不走,隻能留在手裏。


    官方不給過戶,就沒人敢買。有能力買的,也都是消息靈通的精明人,知道來曆不明,誰敢這個時候出手?


    所以,大量的財產砸在手裏,一旦皇上動手,就成了罪證。


    “難道咱們就隻能坐以待斃?”


    郭勳憤憤道。


    張懋拿起茶杯,慢慢喝了一口,然後放下。


    “倒也不是,還有兩條路。”


    “什麽路子?”


    “你自己應該知道。我不信你沒有想過。”


    郭勳沉默了,拿起茶杯,慢慢品茶。


    他自然想過,也跟兄長郭冕暗中商議過。


    一條路是逃跑。或者從海上逃跑,到日本和南洋。


    京城的人,已經有人這麽做了。


    江南和閩浙一帶,早就有人這麽幹了。


    另一個方向,就是逃亡北方草原,前去投奔韃靼人。


    不管是陸上逃亡韃靼,還是海上逃亡國外,都麵臨著一個問題,到了外麵之後怎麽辦?


    那裏是別人的地盤,去了就成了待宰羔羊。錢被人吞了還是小事兒,弄不好連命都沒了。


    另一條路,就是拚死一搏,起來造反,推翻朱厚照。或者自己當皇帝,或者另立皇帝。


    有了定策、擁立之功,新皇自然不會追究自己。


    但是造反要有軍隊,現在也沒有兵權。即便是有兵權,下麵的人也未必聽自己的,跟從造反。


    “不行,沒有什麽勝算。”


    郭勳自己就否定了。


    “裴正英倒是提供了一條路。”


    “裴正英?他不是在宣府麽?”


    “從那裏秘密迴來了,他帶來了一個人,想讓咱們見一麵。”


    “誰?”


    “滿都海。”


    “滿都海,哪個滿都海?”


    “能跟咱們這樣的人見麵,除了韃靼那個滿都海,還有哪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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