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生意,都講究商圈兒。同類的店鋪,都喜歡往一塊兒聚,這樣容易聚攏人氣。


    米鋪也是如此。


    距離州府衙門不遠,就是米鋪集中的地方,不到半裏地的街道兩邊,就集中了九家米鋪。


    米鋪是客流比較多的地方,所以在這裏張貼兩張布告。


    布告剛剛貼出來,就聚集了不少人觀看。


    雖然大部分人都不識字,但是識字的也大有人在。


    “熊掌櫃的,你給咱們念念,這寫的是什麽?”


    就有人催促道。


    “嚷嚷什麽?不會自己看麽。”


    “你也不是不知道,咱們是睜眼瞎,鬥大的字不識一籮筐。你就給念念唄。”


    “是啊,就念念唄。”


    熊掌櫃拿足了架勢,清了清嗓子,念了一遍。


    “這文縐縐的,也聽不懂,你給解說一下唄。”


    “唉,什麽都不懂。好吧,就給你們解說一下。這是平倭將軍的文告,說是平倭將軍陳達奉皇上之命平倭。發現咱泉州府有很多人私通倭寇,走私貨物,充當海盜,殺人放火。”


    “有的大戶人家辜負聖恩,為了賺錢,走私貨物,強買強賣,強搶民女,霸占良田,欺行霸市,壟斷經營……。”


    “布告上說,有知道內情者,就到文廟去檢舉。凡是通倭、殺人、搶占民女、霸占良田等罪行,一經查實,就給銀獎賞……。”


    熊掌櫃說完,眾人一片沉默,有的人就默默走開。


    “嘿嘿,咱們泉州府太平盛世,都是良民。哪裏有什麽走私貨物,勾結倭寇的事情啊。”


    就有人開始帶風向。


    “是啊,咱們泉州府民風淳樸,作生意從來都是信譽為先,公平交易,哪裏有什麽欺行霸市。”


    “說的有道理,泉州府的老爺們,個個都和氣得很。修橋補路,尊師重教,積善行德。至於搶男霸女什麽的,從來就沒聽說過。”


    “都散了吧,家裏沒事做啦,都這麽閑著麽?”


    說話的,是盛鑫米行的趙掌櫃,一陣吆喝,把眾人轟走了。


    熊掌櫃想迴去,卻被趙掌櫃攔住。


    “熊掌櫃,行啊。認得幾個字,就給人講解,說得挺明白啊。”


    “趙掌櫃,這告示貼出來,就是給人看的。我不給念,也有別人給念。你跟我較什麽勁?”


    “嗬嗬,說話都衝了啊。你是不是覺得挺高興啊,覺得來了靠山,張家就要倒黴了,你又能東山再起?”


    “這麽多年了,左一迴平倭,右一迴平倭的,見得多了。哪一迴能動得了張家一根毫毛?”


    “萬一這迴真的呢,我就不相信,他張家就能永遠一手遮天,沒人動得了他。我的兒子就白死啦?”


    “你看看,你跟我發什麽火啊。我還不是為了你好?剛才說話的那幾個,都是張家的人。他們若是迴去添油加醋地蠱惑一番,你就不怕張家燒了你的鋪子?”


    “照你這麽說,咱們就這麽忍啦?你那兩船米,還不是張家把船給鑿沉,沉到了江底?那幾個買米的,迴去摻了沙子,再來找你鬧事,壞你的名聲,你也忘啦?如此下去,什麽時候是個頭?難道咱們隻能背井離鄉,離開泉州城?”


    “唉,我又有什麽辦法?他張家勢大,官場上有人,朝中有人,張璁一跺腳,整個泉州城都晃動。”


    “那陳達是皇上的欽差,在福寧衛抓了知府和指揮使,金門所百戶以上的,都被抓了,如今還在大牢裏關著呢。”


    “如今新皇登基,勵精圖治,決心平倭,我看這迴跟以往不一樣。”


    “嗬嗬,你想的太簡單。別說那小皇帝整天就知道玩兒,根本就不幹什麽正事兒。便是他是個先帝那樣的好皇帝,這泉州山高皇帝遠,他還能顧到這裏?多少年了,張家什麽場麵沒見過?誰能扳倒他家?認命吧。走啊,迴去吧。你鋪子來人了,生意也不做了?”


    唉,熊掌櫃沉重歎息一聲,迴到自己鋪子。


    “熊掌櫃吧?還認得我麽?”


    來人說道。


    “有些麵熟,似乎在哪裏見過。”


    “去年你兒子失蹤,在衙門裏……。”


    “哦,我想起來了,你是葛夫子。”


    “沒錯,正是葛長生。”


    “葛夫子買什麽米?”


    “不買米,找你有事商量。”


    “跟我商量事情?葛夫子,別開玩笑了。”


    “不是開玩笑,正經事情。”


    “什麽事情?”


    “想不想給你兒子報仇?”


    熊掌櫃立刻警惕起來。


    “葛夫子開什麽玩笑,我兒子就是喝了酒,自己失足落水淹死的,哪裏談得上報什麽仇?”


    嗬嗬……葛長生冷笑幾聲。


    “熊金寶,兒子都叫張家人害死了,你這當爹還要當縮頭烏龜。這血海深仇,你就忍啦?張家人把你們這些人欺負成這樣,什麽好生意都叫他們壟斷。囤積居奇,操縱行市,哄抬米價,打壓你們。明麵上找無賴鬧事,暗地裏殺人放火。”


    “如此下去,今後還有你們這些人的活路麽?他們幹的那些事情,你們又不是不知道。難道就永遠這樣忍下去?”


    一席話,說到了熊掌櫃的痛心之處,忍不住眼含淚水。


    “我倒是想報仇,恨不得老天開眼,叫張家天打五雷劈。可是張家勢大,誰能把他們怎麽樣?”


    “哼,他張家再勢大,還能大過皇上?”


    “葛夫子,你什麽意思?”


    “熊掌櫃,你們也該知道,我家知府在泉州,也是受張家氣的。那一年的白役之亂,就是張家操縱的。包知府堂堂從四品大員,豈能咽下這口惡氣?”


    “實話告訴你吧,我家知府悄悄托京城的同科進士,到皇上那裏告了禦狀。把張家的罪行,捅到皇上那裏去。皇上雷霆震怒,就派陳達特意來查辦張家。”


    “你以為抓了賈石原和張家的人,端了金門所,僅僅是巧合麽?那就是專門針對張家的。這一迴,要新賬舊賬一起算,把張家連根拔起。”


    “讓我想想,讓我想想,我喝口茶。喝茶,孔夫子。哦,不不不,葛夫子,你也喝茶。”


    熊掌櫃的手劇烈地抖著,茶杯不斷抖動,杯蓋嘩啦啦作響。過了好一會兒,把茶水一飲而盡。


    “葛夫子,你要我做什麽?”


    “我要你聯絡被張家欺壓的商人,和陳將軍、包知府一起,跟張家鬥,還泉州府一個朗朗青天。”


    “好,我跟你們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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