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她不是守護者,而是墊背人。林月楨發著抖,想起楚晚這幾天對她的追問。為什麽當時沒有坦白呢?楚晚怎麽還不來呢?


    01


    楚晚心事重重地迴到家時,張茹已經準備了豐盛的晚餐,林叔叔則招唿著楚晚“折騰了兩天吃頓好的”,夫妻倆儼然已經把女孩們的秋遊活動判定成了去受罪的行徑。


    從結果來看也許確實如此,林月楨小腿處纏著白繃帶,從客廳裏一顛一顛地挪出來。麵對楚晚複雜而關切的目光,林月楨不自在地頓了頓:“看什麽看,沒見過活的木乃伊嗎?”


    張茹開始給女孩們念叨菜品,什麽這個蒸蛋羹的蛋白質,什麽那個檸檬鴨的維生素:“有利於傷口愈合,小月多吃點。”


    林叔叔則對楚晚關懷有加:“聽小月說你也摔倒了,有沒有摔到哪兒?怎麽不跟著小月一起迴來呢?”


    楚晚想也沒有想便答了沒有,一抬眼對上林月楨的視線,用眼神示意對方打個配合。


    姐妹出遊雙雙受傷,說出來真是毫不光彩。


    楚晚不想看見母親因為自己麵露擔憂,或者林叔叔因此忙上忙下,這不是隱瞞,而是無須傾訴的——就像自己的傷痕一樣,不必上藥也會慢慢結痂愈合。


    林月楨明顯看懂了示意,但挑挑眉表現出明顯的不配合。楚晚右手裝作正常地夾菜,用眼神和林月楨頻繁交流。


    傷口雖然結痂,但動作間仍能讓人感受到微微的撕裂感。掌心的位置很有隱蔽性,除非把手攤開,不然很難被察覺。


    即使如此,林月楨卻在當時就注意到了。


    “沒摔到就好,嗯。”林叔叔毫不懷疑,轉頭對付林月楨,“小月啊,我說給你準備輪椅你不要,給你請假也不要,你這樣挪去學校,哎呀,就像那個什麽……”


    楚晚眼睜睜地看著林叔叔對林月楨使用了“木乃伊”的比喻,林月楨的臉色因此逐漸木乃伊化。


    了然“活的木乃伊”起源的同時楚晚望了一眼母親,隻見母親一臉看著和睦家庭父女情深的表情,她越加驚恐。


    他們好像沒發現木乃伊這個說法有點不吉利?


    在林叔叔提出專車接送並遭到林月楨堅決拒絕的時候,楚晚插話了:“我來接送就好了,就不用那麽麻煩,雖然之前時間有點岔開,但是我可以調整的。”


    哪有什麽時間岔開,都是自己找的,楚晚忍不住腹誹。


    楚晚盤算著,林月楨看起來像是不想麻煩自己的父親,也不想麻煩楚晚的母親,但是麻煩楚晚這個“姐姐”,她多半還是不介意的。


    “她接送我就挺好的。”正如楚晚所料,麵對父親的詢問,林月楨選擇接受楚晚的提議。


    林叔叔長籲短歎,顯得十分失落:“哎,果然還是女孩子之間感情親啊。”


    楚晚一抖,大片的檸檬鴨從筷子間砸下來。林月楨對著一勺蒸蛋羹沉默良久,仿佛蒸蛋羹很難咀嚼的樣子。


    “吃飯,吃飯。”張茹重新給楚晚夾了一塊肉。


    02


    第一批秋遊學生在秋遊後的上午課堂中可謂困態百出,引得其他同學頻繁注目。


    楚晚班級裏還有大約一半的人沒有去秋遊,看著精神氣十足的他們,楚晚十分感慨,一邊念想著篝火會,一邊想念著自己的床,在楊建新的課堂上頻頻神遊。


    “有的同學,在去了秋遊以後,態度就不端正了。”楚晚感覺講台上的班主任聲音從四麵八方傳來,活生生地表現出了立體音效。她一個激靈,警覺楊建新就在附近遊走,轉頭想去拍已經睡倒的蘇雁梨。


    然而已經晚了,楊建新笑眯眯地站在蘇雁梨旁邊。


    楚晚被班主任的笑臉嚇得內心警鈴大作,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思考著要不要假裝順勢摸一摸自己的後腦勺。


    “拍下去,最好用力一點。”楊建新誠摯地指導著。


    楚晚顫顫巍巍地戳了戳蘇雁梨。


    “啊?下課了?”蘇雁梨抬起頭,逐漸清醒的臉上浮現出欣喜之情,又在看到楊建新的瞬間漸漸凝固,從楚晚的角度看去顯得頗似喜極而泣。


    “扣操行分。”楊建新拍了拍蘇雁梨,笑容十分欣慰。


    “他還在惦記我不給他吃烤肉。”課間,蘇雁梨對著楚晚半死不活地抱怨。


    上午的課程終於結束,原本十分熱衷吃午飯的蘇雁梨從書包裏掏出一個小麵包後就不動了,嘴裏還對楚晚念念叨叨。


    楚晚湊過去聽,隻聽見什麽“人的睡眠是有限的”,什麽“我學會了一件事”,什麽“越是玩得開心,就越會發現人的能力是有極限的”……


    “你想說什麽?”楚晚茫然。


    “我不吃午飯啦!楚晚!”蘇雁梨有氣無力地拍了一下桌子,“玩得比學得累,我要補覺……”


    楚晚:“……”


    困乏的一天並沒有讓楚晚忘記接送的事情,站在初中部教學樓下,楚晚想了想,決定去教室接林月楨。


    初中部的教學樓比高中部的更早建立,因此相對陳舊一些,設施也不如高中部完善,更別提電梯了,這對於有腿傷的林月楨而言是一件不幸的事情。


    林月楨雖然告訴過楚晚班級,但樓層卻沒有交代。楚晚一路繞上去,在三樓找到了林月楨的教室。


    教室裏有幾個女生圍站在一張桌子旁,正討論些什麽,林月楨似乎並不在教室裏。


    “林月楨——”楚晚提起一口氣,喊得十分有氣魄。


    沒有看到林月楨的楚晚是有些失望的,她一邊想象林月楨不打招唿先行離開,一邊腦補林月楨是不是有事突然離開並還會迴來。她用音量給自己壯膽,想著留在教室的幾個學生聽到了,或多或少能給自己一個解釋。


    一嗓子下去,楚晚發現自己想得有些多餘。


    幾個女生側身扭頭,林月楨就坐在中間,隻是正好被遮住了。


    “呃,你們好啊。”在幾人的注視下,楚晚有些尷尬,“你們聊完了嗎,我是來接林月楨的。”


    “哦哦。”其中一人對她擺擺手,帶著其他人走了。


    楚晚更尷尬了。


    “我們走吧,你也起來。”林月楨看起來沒有什麽情緒,楚晚注意到林月楨口中的“你”,剛想問,就看見王橙橙從林月楨的椅子旁站了起來。


    “噫!”楚晚嚇了一跳。


    王橙橙喃喃道別後就走了。楚晚看著她的背影,內心十分感慨,林月楨認得的人,性格行為都那麽別致。


    等到兩人下樓,林月楨才再次開口:“以後你就在樓下等我吧。”


    “那你下來會不會不方便?”楚晚不讚同。


    “會,”林月楨十分坦誠,“但是你盯著我下樓我更不方便。”


    03


    秋遊結束的第二天,楚晚感覺自己緩過來了。


    扶著林月楨走到初中部教學樓前,楚晚又問了一遍:“真不要我上去接啊?”


    “不用,扶你和扶欄杆真沒多大區別。”


    楚晚無言以對。


    “不過……”楚晚的目光被林月楨後頸上的一處紅痕吸引住了,“你的後頸怎麽了?”


    “嗯?”林月楨摸了摸後頸,有些不自然地整了整衣領,“沒事,撓癢的時候不小心下手重了些。”


    楚晚沒有過多懷疑,但事情好像朝著奇怪的走向發展了。傍晚放學的時候,楚晚在林月楨的教學樓下等了半天,學生們都陸陸續續下來了,林月楨卻連人影都沒見著。


    直到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楚晚才看到有個人扶著樓梯扶手,一瘸一拐地走下來——是林月楨。


    楚晚趕緊跑上去,卻發現她腿上的紗布竟然被血浸透了。


    “怎麽迴事?怎麽又出血了?”


    “不小心撞了一下桌角。”林月楨說。


    “還能走嗎?為什麽不讓同學送你下來?”


    林月楨搖了搖頭:“應該走不到校門口了。”


    楚晚一路背著林月楨走到學校醫務室,林月楨很輕,楚晚輕而易舉地就把她背了起來。


    到了醫務室,解開林月楨腿上的繃帶後,連校醫都忍不住直皺眉:“怎麽搞的?傷口怎麽崩開了?”


    血跡斑斑的繃帶讓楚晚不忍心多看一眼,但換藥的時候林月楨連表情都沒怎麽變過,更別說喊疼了。


    這家夥,她該不會沒有痛覺神經吧?


    校醫很快幫林月楨處理好了傷口,並打電話叫學校警衛開車過來送她們到校門口。


    林月楨坐在病床上穿鞋的時候,楚晚不經意間看了她一眼。她低著頭,露出蔥白一樣雪白的後頸,藏在衣領裏的紅痕露出了半截,好像破了皮。


    撓癢的話,需要用這麽大的力氣嗎?


    迴到家後,又免不了聽張茹一頓擔心的嘮叨,林月楨卻表現得異常安靜。


    晚自習課間的時候,蘇雁梨站在課桌旁跟同學聊天,楚晚扶著下巴,盯著她出神,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蘇雁梨站在課桌旁時,桌角也僅僅到她盆骨的位置。


    而林月楨的傷口在小腿,怎麽可能會撞到課桌的桌角?


    即便是受傷了,也應該第一時間讓同學送她到醫務室進行緊急處理,又怎麽會強忍到放學,自己一個人下樓呢?


    況且,林月楨後頸上那道所謂的“撓痕”也持久得令人匪夷所思。


    楚晚有一種直覺,或許林月楨遇到了一些難以說出口的麻煩。


    晚上迴家的時候,她敲了敲林月楨的房門,林月楨沒有睡,讓她自己開門進來。


    “怎麽了?”林月楨正坐在床上看書,見楚晚進來,把書放到了一旁。


    楚晚關上房門,假裝沒事地打量了屋內一圈:“沒事,就是有點擔心你的傷口,想看看有沒有化膿。”


    從房間擺設來看,似乎沒有什麽異樣。


    “最近天氣挺涼爽的,應該不會。”


    “要不要請假休息兩天?你的傷口一直在流血,隨意走動的話應該很難愈合。”


    視線落到書桌上,楚晚很快就發現了不對勁。自從林月楨受傷以後,張茹便買了幹蒲公英葉和野菊花茶,說是有消炎解毒的作用,每天早上泡好降火茶後用保溫杯裝上,讓林月楨和楚晚帶去學校。


    她記得很清楚,母親買了兩個新的保溫杯,粉色的是林月楨的,藍色的是自己的。


    但現在,書桌上擺著的保溫杯卻是銀色的——那是林月楨之前用舊的。


    林月楨笑了笑:“你該不會是不想背我時還要拖著根拄拐,所以才慫恿我請假的吧?”


    “你一條大腿還沒我胳膊重呢。”楚晚撇撇嘴,不動聲色地把話題引入正軌,“不過,你怎麽換了個杯子?之前那個呢?”


    林月楨順著她的目光望向書桌上的舊保溫杯:“昨天在學校時不小心把那個杯子磕凹了,沒來得及買新的,先用舊的。”


    迴答得有理有據,看不出半分異樣。


    楚晚隻好繼續觀察她:“你最近……嗯,我是說,有沒有遇到什麽困難?如果沒有的話,就當我沒問……不過,要是真的有什麽難言之隱,記得跟我說啊。”


    “如果我被人販子控製了,就衝你眨一下眼睛?”林月楨忍俊不禁,“行了,我沒遇到什麽麻煩,就是腿腳不方便而已。時候不早了,明天還要上課呢,你趕緊睡吧。”


    被下了逐客令,楚晚隻好磨磨蹭蹭地迴了房間。


    第二天早上,張茹照常給兩人裝上降火茶,看到林月楨的杯子時,也奇怪地問了一句,林月楨給出了和昨晚一模一樣的迴答。


    張茹也沒有多想:“那我今天有空去超市的時候再給你買一個新的,這個舊的就給你爸用吧。”


    但等晚上楚晚以送宵夜為借口再次溜進林月楨房間裏時,卻驚奇地發現這次不僅舊保溫杯不見了,連林月楨的筆袋都消失了。


    林月楨靠著床揉眉心:“我忘記帶迴來了。你不用寫作業的嗎,沒事別老往我屋裏跑。”


    第三日早晨,張茹用昨天買好的新保溫杯給林月楨裝了茶,問起舊保溫杯的下落。林月楨迴答“忘記帶迴來”後,她叮囑了一句:“晚上記得帶迴來啊。”


    但是到了晚上,林月楨依然沒有將杯子帶迴來,連筆袋也換了一個新的。


    楚晚終於肯定了事情的不對勁。


    但無論怎麽旁敲側擊,林月楨就是半個字都不肯透露,行為照常,語氣照常,連表情都照常,完全看不出半點異樣。楚晚沒有辦法,隻好迴到自己的房間。


    合上房門,她小聲嘀咕了一句:“不告訴我,那我自己查。”


    04


    等楚晚離開後,一直緊繃著的林月楨終於舒了口氣,整個人瞬間癱下來。


    這家夥,真的是太難纏了。


    她解開了衣領,從桌上拿起鏡子,對著領口照了照,脖子上的紅痕早就消失了,但是又多出了一塊瘀青。


    林月楨的皮膚太白了,隻要有一點傷痕,很容易就能被人看出來。這幾天,為了不讓脖子上的傷被人發現,她一直披著頭發。


    她歎了口氣,剛把鏡子放下,手機屏幕就亮了起來。林月楨拿過手機,是一條添加好友的申請。


    林月楨想也沒想,就點了“拒絕”。


    很快,對方又給她發送了一條好友申請,並添加了驗證信息:


    “林月楨,加我,有東西給你看。”


    這一次,林月楨通過了這條好友申請,並點進了對方的資料。


    係統頭像和網名都是亂碼,沒有簽名,沒有詳細資料——很明顯是一個小號。


    對方很快就發來一張照片。


    林月楨點開圖片一看,照片中的自己正端著餐盤,隻有一個側麵,明顯是在食堂裏被偷拍的。


    “想知道你的水杯和筆袋在哪裏嗎?”


    對方又發來一句。


    這人,是智障嗎?


    林月楨冷笑一聲,迴複了一句:“難道不是在你那裏嗎?”


    “……”


    對方很快發來一個微笑的表情,以掩飾自己的尷尬。


    他發來第二張照片,照片上是林月楨這幾天接二連三失蹤的水杯和筆袋,被拍攝者整整齊齊地擺成了一排。


    “做我女朋友吧。”他又說。


    林月楨沒搭理他,點進了他的空間,裏麵淨是一些不堪入目的圖。迴到聊天窗口,那個人依然在喋喋不休:


    “做我女朋友,我就還給你啊。”


    “小姐姐,你長得真好看呢。”


    “今天中午的炸雞排好吃嗎?我也喜歡吃食堂的炸雞排哦。”


    “別看我對你情有獨鍾,在別的女孩眼裏,我也是她們心目中的小王子呢。”


    一陣惡心感從胃部翻滾直上,林月楨一句話也沒迴複,把所有的聊天記錄截圖後,直接把他拉黑了。順便,把學校食堂的炸雞排也拉進了心中的黑名單。


    但很快,又有另一個小號來加林月楨。林月楨本來想拒絕,但這個小號的頭像,是一張林月楨的偷拍照。


    林月楨點進了他的空間,這一次,這個賬號的空間裏竟然貼滿了她的照片,並且每一張都是偷拍的。


    有她在食堂吃飯時的偷拍,有她課間坐在座位上喝水時的偷拍,有她路過某個教室窗外的偷拍,再久遠一些,甚至還有她受傷之前上體育課時的偷拍。


    類似的偷拍照,居然有一百多張。


    林月楨把那些偷拍截圖保存起來,迴到聊天窗口,問:“你是誰?”


    “我是林月楨呀。”對方立刻迴答。


    林月楨歎了口氣,這一次,她沒有選擇拉黑,而是屏蔽了他。


    但事情的走勢仍然朝著更糟糕的方向發展,當天晚上,有三四十個陌生賬號陸陸續續向她發送了好友申請,並且在驗證信息裏寫了很多不堪入目的汙言穢語。


    直到林月楨設置了需要迴答正確問題才能添加好友,這樣的情況才消停下來。


    但很快,對方轉變了攻擊方向,不停有陌生號碼給她打電話和發騷擾短信。


    沒有辦法阻止這種短信和電話,就算是拉黑,還會有別的號碼打進來。


    林月楨當機立斷,關機睡覺。


    等第二天睡醒時,她打開手機,幾百個未接來電和幾百條陌生短信像倒垃圾一樣嘩啦啦灌進她的眼睛裏。


    搞什麽鬼——


    林月楨覺得自己快要暴走了。


    一切事情都緣於秋遊前的某個傍晚,林月楨因為社團活動而耽擱了迴家時間。


    等她離開綜合樓時,學校裏的學生已經走得差不多,住校生們也都去吃飯或者迴宿舍了,整個校園裏空蕩蕩的。


    路過學校的紫荊花園時,林月楨突然聽到樹林裏傳來爭執的聲音。她本來不想多管閑事,但其中一方的爭執聲突然變成了淒厲的尖叫聲,緊接著隱約有“撲通”的落水聲傳來。


    林月楨太陽穴一跳,隨即轉身一路小跑進了紫荊花園。


    紫荊花園因為種滿紫荊樹而得名,被修建成花園的模樣,樹下擺著石桌和石凳,供師生乘涼棲息。紫荊花盛開時,紫紅色的繁英滿樹綻放,是智才中學的一大景觀。


    但由於位置比較偏僻,除了紫荊花盛開的季節,很少有人到這邊來。


    在紫荊花園的最深處有一個池塘,平日裏到那裏去的人就更少了。


    等林月楨趕到時,池塘邊正站著三個女生,麵孔頗為眼熟。


    為首的是關餘紓,另外兩個女生是班上的體育生,也是關餘紓的跟班,長得人高馬大,一身疙瘩肉。


    雖然林月楨平常並不跟她們來往,但對她們時常以欺負其他同學取樂的行為還是略有耳聞的。


    那麽,剛才尖叫的人是——


    嘩啦啦的水聲響起,林月楨將目光轉向池塘。


    一個頭上頂著綠色水藻的女生瑟縮著從水裏鑽出來,費力地爬上岸。


    那是……


    林月楨花了十秒鍾才認出,那是她的另一個同班同學——王橙橙。


    顯然,雙方之間的矛盾並不簡單。


    關餘紓上前一步,一腳踩在王橙橙手上,用力蹍了蹍。


    王橙橙尖叫起來,關餘紓一腳又把她踹迴了水裏。


    盡管水不深,但池塘底長滿了青苔,王橙橙一下子滑進水裏,混濁的池水再次湧進口中。她在水中撲騰許久,終於平衡住身體,“哇”的一聲吐了。


    三個女生為這滑稽的場麵哈哈大笑。


    “好笑嗎?”


    站在她們身後的林月楨冷冷地問。


    關餘紓沒料到此刻會有人出現,她僵了一下,轉過身,才發現是林月楨:“你怎麽在這裏?”


    “路過。”


    “她媽不要臉,當小三,跟我爸搞上了,現在我爸要跟我媽離婚。”關餘紓指著哆哆嗦嗦的王橙橙對林月楨說,“她跟她媽一個樣兒,欠收拾。這件事我勸你最好別插手。”


    看來是不可調解的私人矛盾了,她這個外人也不便插手。


    “好吧。”林月楨的疑惑得到了解答,轉身離開。


    王橙橙沒想到林月楨竟然這麽爽快就走了,一時間呆若木雞,忍不住低聲啜泣起來。


    “醒醒吧,不會有人來救你的。”關餘紓得意揚揚地恥笑她。


    林月楨剛走出十米的距離,突然停下腳步,轉身走迴池塘邊,蹲下身朝著王橙橙伸出手:“起來。我剛才已經給班主任發短信了,他很快就會過來。”


    王橙橙的眼中冒出了難以置信的亮光。她哆嗦著,一隻手迅速握住林月楨,另一隻手撐在池塘邊上,林月楨一使勁就把她拉到了岸上。


    “林月楨,你不要後悔!”關餘紓氣得直跳腳。


    林月楨把外套脫下來,遞給王橙橙,淡淡地看了關餘紓一眼:“我問心無愧。反倒是你,先想想霸淩同學的後果吧。”


    關餘紓怒氣衝衝地帶著兩個跟班逃走了。


    王橙橙披著林月楨的外套,凍得直哆嗦,連打了五個噴嚏,身上還散發著奇怪的臭味。


    林月楨找到一個住校的同學,托她把王橙橙帶迴宿舍洗澡並換上幹淨衣服後,又將王橙橙送上了出租車。


    她原本以為,這隻是一次單純的校園霸淩,關餘紓確實也消停了幾天。


    可林月楨怎麽也沒想到,自上次秋遊時,她再次撞上王橙橙被霸淩的場麵後,戰火突然蔓延到了自己的身上。


    王橙橙被霸淩的次數越來越頻繁,到後來她們甚至敢在課間的時候當著全班同學的麵羞辱她。


    一開始,隻是語言上的羞辱,最後越演越烈,甚至發生了激烈的肢體衝突。有一次,王橙橙躲在講台下,卻被她們強行拖了出來,磕得渾身是傷。


    有那麽幾次,王橙橙哭著躲到林月楨身後求救,盡管她們攻擊的對象不是林月楨,但體育生下起手來沒輕沒重,行動不便的林月楨也挨了幾下——這就是她脖子後麵瘀青的來由。


    最嚴重的一次,她被帶得絆倒在女廁所的台階上,把腿上的傷口磕崩了,瞬間血流如注。


    再後來,霸淩者們的攻擊矛頭忽然轉向了林月楨,保溫杯、筆袋……東西接二連三地失蹤了。


    而現在,她遭遇了莫名騷擾。


    這絕對已經不是關餘紓一個人的傑作了,關餘紓或許聯合了其他一些林月楨暫時還沒猜到身份的人。


    也不是沒有求助過——兩天前,林月楨曾經給媽媽打過電話,委婉提及自己最近在學校裏被卷入了同學的矛盾中。可媽媽隻是告訴她要自己處理好與同學之間的關係,不要太敏感,要學會寬容。


    等林月楨再想辯解什麽時,媽媽已經轉移了話題,興奮地提到自己懷孕的事情。


    林月楨的媽媽嫁了一個有錢的瑞士人,現在已經懷孕六月有餘,一門心思放在自己尚未出生的孩子身上。


    林月楨沒再多說什麽,簡單聊了兩句便掛了電話。


    並不是沒想過告訴老師,王橙橙卻哭著哀求林月楨絕對不能跟老師說,否則她會被欺負得更慘,於是林月楨隻好作罷。


    她斷然不會告訴父親,因為父親是個粗心的人,又整天忙於公務,對她的異樣毫無察覺。自父母離婚以後,父女倆很少交流,她也不願意與父親溝通這方麵的事情。


    而對於繼母,她們相處的時間也隻有短短的幾個月,盡管繼母在生活上對她的照顧細致入微,但她也沒有辦法向繼母開口——隔閡是一方麵,不信任是一方麵,最主要的是,她無法確定繼母是否會盡力替她解決這個麻煩。


    至於楚晚,應該是察覺到了些什麽,畢竟她搪塞的理由都很蹩腳,但她也無法絕對信任楚晚。


    出門上學前,林月楨拄著拐杖,站在門口等楚晚。睡過頭的楚晚叼著麵包片,喊著“媽我們走啦”,一邊狼狽地穿著外套,一邊急匆匆地拎著書包衝出來。


    林月楨扶額,在心裏歎了口氣。


    這種白癡,還是不要指望了吧。


    05


    周二下午最後一節課是全校固定的自習課,在這期間內所有老師都需要去參加每周一次的教學會議,這也意味著除了巡查老師,沒有固定老師的看管。


    自習課的氣氛本應是安靜的,但是一道接一道的書本掉落的聲音讓教室變得嘈雜起來。


    有的書直直掉在課桌邊,有的書飛了很遠才嘩啦啦地掉下來。那些書看起來已經被蹂躪過多次,變得皺巴巴的,封皮和內頁上有著難看的塗痕。有的書受損較少,便還看得清上麵的筆跡和名字。


    那是王橙橙的書。


    “太吵了,別扔了。”有同學皺起眉頭。


    “她媽勾引我爸,害我爸媽鬧離婚,你說她的書該不該扔?”關餘紓站在王橙橙的桌前,一本一本地抽出書本。


    王橙橙竭力想阻止關餘紓,但是關餘紓的兩個跟班一直在身邊拉扯著她,她護住一本書,立刻就有另一本書被搶走。


    “別扔了……”明知道沒有用,王橙橙依然咕噥著抗議。


    “嘩——”一本書劃過半個教室,難得精準地掉進了垃圾桶中。


    關餘紓愉悅起來,唱歌般地說了句“賓果”,又拿起另一本冊子,用黑色馬克筆任意胡亂塗抹起來。


    “那是我的筆記!”王橙橙起身去奪。


    關餘紓也不躲,任王橙橙抓住冊子的一邊,然後撚起幾頁紙往反方向用力,聽到美妙的紙頁破碎的聲音時,她才鬆手。


    “我對你很好的,還給你啦。”碎紙從關餘紓手中飄落。


    坐在座位上的林月楨隻覺得頭疼,放在桌肚裏的手機一直亮著屏幕。整整一天,騷擾短信仍然像竹筒倒豆子一樣往她的收件箱裏灌。盡管她嚐試著把手機設置為隻提醒來自通訊錄號碼的短信,但仍然不能阻止垃圾短信的影響。


    關餘紓搶了另一本書開始塗畫,王橙橙小聲啜泣著,整個教室躁動起來。


    “吵夠了沒有?你們煩不煩!”坐在王橙橙周圍的一個同學終於忍不住了。


    王橙橙既驚恐又期待地看著他,關餘紓瞥過去,全班的視線都在他的身上,此刻的他仿佛一位挺身而出的英雄——


    “要鬧她去外麵鬧啊,憑什麽吵到別人?”


    關餘紓的筆確實停下來了。


    王橙橙停止了啜泣,準確地說,那一刻她停止了唿吸。


    周圍的躁動也停止了,沉寂之後是語氣漸漸篤定的附和。


    “你們家的事情不要打擾到別人啊。”


    “都不能聽聽力了,安靜一點不行嗎?”


    “就是啊,要自習啊,不要吵啊。”


    “安靜!”附和聲被班長的一聲嗬斥打斷。


    關餘紓丟下手中的書,轉而去扯王橙橙的頭發:“你怎麽吵到別人了呢,還不趕緊跟全班同學道歉?”


    “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王橙橙囁嚅著,難堪和屈辱的眼淚在眼眶裏打轉。


    關餘紓用力推了一下她的腦袋:“光道歉有什麽用?能彌補我們受到的創傷嗎?”


    “你們都安靜!”班長的聲音再次傳來。


    王橙橙捂著嘴,發出一聲短促而驚恐的悲鳴,求助地向林月楨望去。


    “那我們放學再玩好不好?”關餘紓另一隻手在王橙橙臉上畫了幾筆,才滿意地蓋起筆蓋離開了。


    放學的鈴聲剛響起,楚晚便拽著書包飛奔出教室,來到了溫寧遠他們班教室門口。溫寧遠正巧剛走到教室門口,看到她時愣了一下:“楚晚,怎麽了?”


    “你現在有時間嗎?我想跟你說點事情。”


    “可以啊。”溫寧遠迴頭衝室友喊了一聲,“你們先走吧,我有點事。”


    高中部教學樓每一層樓中間都有一個天台,天台上放置著桌椅和遮陽傘,是平日裏供學生課間休息的地方。正值放學,天台上空無一人,正適合說話。


    溫寧遠迴頭衝她笑:“怎麽了?該不會是……想跟我表白?”


    楚晚:“你想多了。我是想跟你說一下林月楨的事情。”


    “小月?她怎麽了?”溫寧遠愣了一下。


    楚晚留心觀察著溫寧遠的麵部表情變化:“我覺得她最近有些奇怪,每天都悶悶不樂的,但是她不肯告訴我發生了什麽,我感覺到她可能遇到了什麽麻煩。你跟她比較熟,如果方便的話,能不能幫我探探話?”


    “你說她可能遇到了麻煩?”溫寧遠有些費解,“按照我對她的了解,一般隻有她給別人添堵吧。”


    “所以我才覺得奇怪,一般的小問題她自己可以解決,但這次已經持續了一段時間了。”楚晚把最近發生在林月楨身上的種種奇怪事情跟他說了一遍。


    原本不以為意的溫寧遠在聽完楚晚的話後也皺起眉:“這樣的話,確實有點反常。這樣吧,我們現在一起去他們班教室看看。”


    路上,溫寧遠以“人多力量大”為由,打電話叫來了迴到宿舍的來福。路過綜合樓的時候,他們又把正在畫室裏畫畫的裴瑾睿拉了出來,路上,又把正準備迴家的夏收和蘇雁梨吸納進了隊伍。


    一時間,隊伍變得龐大起來。本來隻是想去“慰問”一下林月楨,此刻的架勢卻浩浩蕩蕩得好像要去打群架一樣。


    路上,溫寧遠突然迴憶起了從前:“小學的時候,有一天課間,小月的同班同學很著急地跑到我們班來找我,說小月跟同班男生打起來了。”


    “然後呢?”楚晚問。


    “然後我衝到了他們班,剛好看到她正跟一個男生麵對麵地站著,課本鉛筆什麽的撒了一地。我那個氣得呀,二話不說就把那男生的書包從三樓扔下去了。”


    “真帥氣!”蘇雁梨在旁邊豎起大拇指。


    溫寧遠繼續說:“結果小月說,扔錯了,那是別人的書包。”


    畫風轉變太快,眾人都愣住了,等反應過來時,大家已經笑得前仰後合。


    這種事……確實是隻有溫寧遠才做得出來。


    一群人來到初中部主教學樓,站在樓下苦等。


    林月楨卻一直沒有下來。


    “是老師拖堂了嗎?怎麽還沒下來?”裴瑾睿看著手表,距離放學已經過去將近半個小時了。


    “她說讓我在樓下等的。”楚晚也有些疑惑,心裏隱隱不安。十分鍾前她給林月楨發了微信,但林月楨並沒有迴複。


    “也許真的拖堂了呢,再等等吧。”蘇雁梨建議道。


    在等待的過程中,溫寧遠甚至還去自動販售機處買了一瓶飲料。


    楚晚看了他手中的飲料一眼:“掉出來了嗎?”


    溫寧遠:“掉出來了。”


    其他人沒聽懂他們的對話。但來福知道,溫寧遠常在午飯後去教學樓下的自動販售機買一瓶飲料,據說因為某些事情,他選飲料的位置都十分小心。


    等待實在太煎熬,眼看著教學樓裏的學生幾乎都走光了,楚晚心裏的不安和焦慮又加深了兩分:“要不,我打個電話問問吧?”


    “先打一個試試,實在不行的話,我們直接去教室找她。”裴瑾睿說。


    “我知道她教室在哪兒,我去過。”楚晚向外走了十來步,指著三樓教室的位置給同伴們看。


    “我覺得我們可以在這裏用手電筒發送一段福爾摩斯密碼,這樣她就有可能看到我們的信息了。”溫寧遠建議。


    來福沒有反駁:“那麽,哪裏有手電筒呢?”


    楚晚左耳聽著話題從林月楨到手電筒逐漸偏移,右耳聽著電話裏無人接聽的忙音,內心越發焦慮:“不等了,我們一起上去——”


    女生短促的尖叫打斷了楚晚的話語,楚晚有些不確定地看向眾人,用眼神詢問他們這是不是幻聽?


    “王橙橙的聲音?”蘇雁梨麵帶困惑地分辨著。


    “可是……”楚晚說到一半就說不出來了。


    她迴想起第一次到林月楨教室時,王橙橙從林月楨椅子旁站起時戰戰兢兢的模樣,還有消失的水杯、新添的傷痕,以及圍著林月楨的女生們和林月楨一瘸一拐的樣子。


    糟了!


    楚晚腳下仿佛懸空,高速的奔跑把眼角周圍的景象拉成殘影。


    為什麽當時沒有察覺呢?


    06


    當下的處境對林月楨來說太過不妙。


    放學後的關餘紓對王橙橙打個招唿就走了,林月楨在王橙橙的請求下陪她在教室裏待了很久,本以為這樣就能耗到關餘紓迴家,沒想到關餘紓一夥在樓梯拐角玩著手機候著她們。


    那時王橙橙嚇壞了,躲在林月楨後把她往前推。


    關餘紓倒是直衝王橙橙而去,把林月楨推到一邊。


    林月楨拿出手機準備打電話給警衛室,手機卻被一個突然出現的男生給打掉了。


    “你好啊,林月楨,要不要做我女朋友啊。”他笑嘻嘻地看著林月楨。


    林月楨感覺這話異常熟悉,低頭看了一眼掉落的手機,判斷這絕對不是可以彎腰撿手機的時候。


    她冷眼觀察,對方身著初中部校服,看起來很普通,不是賊眉,但目光亂竄的鼠眼絕對能激起人捶上幾拳的衝動。


    林月楨覺得胃部有點難受,她向走廊欄杆邊挪去,決定一旦有了牆體支撐就直接抄起拄拐打人。


    他的每一句話都使人深感不適,有著天賦異稟的令人作嘔的特質,林月楨基本確定這個人就是最初騷擾自己的人。


    然而網絡上的麵對麵交談和現實中的相遇然不同,網絡上林月楨的情緒是你奈我何的厭惡,現實中就變成了難以逃離的毛骨悚然。


    男生直接按住林月楨的手和拄拐,不懷好意地揉搓著:“我叫薛易。”


    林月楨看著被按住的拄拐和摟上來的薛易,思考要不要甩下拄拐逃開。


    關餘紓的兩個跟班按著王橙橙,關餘紓自己則拈著一個裝有蟑螂的瓶子在王橙橙眼前搖晃:“你喜不喜歡蟲子?我喂你吃好不好?”


    王橙橙的臉一下就白了,驚恐地搖著頭掙紮著。


    “那可不行!這是我為你準備的心意——”關餘紓準備擰開瓶蓋。


    “你去喂林月楨!不要喂我!不要喂我!”王橙橙的哀求最後轉變為一聲短促的尖叫。


    林月楨一瞬間放棄了思考,她本就震驚於智才裏竟有薛易這樣的人,不過偌大的智才裏有幾個渣滓也並無可能,但她怎麽也想不到王橙橙會說這樣的話。


    原來她不是守護者,而是墊背人。林月楨發著抖,想起楚晚這幾天對她的追問。


    為什麽當時沒有坦白呢?


    楚晚怎麽還不來呢?


    就在這時,樓梯下層傳來一群人的叫嚷聲。


    有一個人從樓下躥了上來,速度飛快,就好像突然出現一樣。


    她一邊衝上來,一邊叫喊著什麽。


    聽到聲響的薛易剛迴過頭,那人已經衝到他麵前,怒吼著扇了他一耳光。


    薛易被這一耳光打蒙了,本能地反手還了她一耳光。來人被這一耳光打得後退了兩步,卻又迴手用力給了他一耳光。


    林月楨聽見了。


    楚晚打薛易耳光的時候,口中喊的是:“我讓你欺負我妹!你是不是活膩了——”


    當薛易一個巴掌打到楚晚臉上時,林月楨心中壓抑了多日的恐懼、害怕、煩躁和不安瞬間翻湧而上。


    她奮力拿起拄拐,向薛易砸去,各種強烈的情緒交織在一起,變成滾燙的眼淚爆發出來:


    “楚晚!”


    07


    場麵一度難以控製。


    薛易從來沒有被打過耳光,更何況是被一個陌生女生連打了兩次,瞬間被激怒了。


    他咬牙切齒,但動手的女生顯得更激動——她滿臉通紅,眼中帶著怒火,額頭上青筋暴起,惡狠狠地瞪著他。


    薛易想還手,但被林月楨砸過來的拄拐逼退了幾步,接著被緊隨其後的裴瑾睿一腿掃倒。其他人也圍了上來。


    林月楨太過用力,受傷的小腿無法支撐身體,她控製不住地向後倒去。楚晚在林月楨身後想支撐起她,卻也被強大的衝擊力帶得往後摔。


    楚晚也不覺得疼,隻是緊緊地護著林月楨:“姐姐在這兒,別怕。”


    林月楨盯著楚晚紅腫的右臉,眼淚一直往下流。


    流著流著,林月楨的視線往下一瞟,悲傷的表情突然扭曲了一下。


    楚晚疑惑地迴過頭,墊在她身下的溫寧遠“哎喲哎喲”地叫喚著:“你倆是豬啊,這麽沉!”


    林月楨躺在楚晚的懷抱中,而楚晚躺在了溫寧遠的懷抱中。


    楚晚原本因為憤怒漲紅的臉頓時變得羞紅。


    裴瑾睿下手快準狠,薛易被揍得鼻青臉腫,他把薛易死死摁在地上,問:“誰讓你們欺負女孩子的?”


    薛易亂蹬著腿,像一隻翻滾的蛆:“誰欺負她了?我就是想泡她,誰知道她不領情,還要死要活的。你知道我爸是誰嗎,你就敢對我動手?趕緊放手,趁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裴瑾睿盯著他,冷笑一聲,手上的動作更加重了一些:“我可沒你這種不孝子。”


    “你——”


    蘇雁梨奔著王橙橙而去,也許是衝過來的聲勢過於浩大,關餘紓的兩個跟班自己先鬆了手。


    關餘紓沒有退,她舉著裝有蟑螂的瓶子對著蘇雁梨:“你過來我就把蟑螂放出來!”


    “你放啊,你放幾隻我就喂你吃幾隻。”蘇雁梨攤攤手,“就怕你隻敢擰一擰瓶口嚇唬人,畢竟這東西一開蓋子最容易爬到你的手上。”


    等到蘇雁梨把王橙橙拉起來,地上還躺著的就隻剩被摁著打的薛易了。


    眾人站成一排,楚晚抱著林月楨,蘇雁梨扶著王橙橙,溫寧遠和來福勾肩搭背,唯有夏收一人抱著雙臂:“老裴啊,不如別打了吧,他臉都腫了。”


    “他該打。”林月楨冷笑。


    “該打。”楚晚希望那怎麽看怎麽扭曲的臉再腫幾分。


    “打。”溫寧遠和來福看得津津有味。


    “這不合校規啊。”蘇雁梨環顧一下四周,“那我就少數服從多數吧。”


    和王橙橙短促的尖叫不同,薛易從咒罵到求饒的大動靜很快驚動了路過的零零散散的學生。幾個初中生不知所措地圍過來,在看到幾個高年級學生時更加不知所措。


    “警衛來了——”不知是誰喊了一聲。


    裴瑾睿才終於停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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