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他神色嚴肅地說完這話,蘇晚已經驚得說不出話。


    “怎麽了?”


    見蘇晚滿臉錯愕,王遠多問了一句。


    卻見蘇晚猛地後退一步,伸手顫顫巍巍地指著他道:“表哥,你什麽時候能說這麽多話了!我怎麽不知道?!”


    王遠看著她,臉色來迴變換,說不出的精彩。


    蘇晚卻像是發現了什麽不得了的事情,追著王遠問:“表哥,你是天才吧?進步神速啊!這麽來看,你就是現在去參加春闈、參加殿試也沒問題了。”


    蘇晚越想越覺得前途一片光明,且頗有種吾家有兒初長成的成就感。


    “真好!”


    蘇晚抬手鄭重其事地在王遠肩膀上拍了拍,語重心長道:“表哥好了,我也就放心了,待到明年春闈,隻要我有空,一定還會陪著表哥進京趕考的。”


    “表哥放心,我們是一直支持你的,一定看你殿試高中探花郎,最好在當個駙馬什麽的。到時候,我們就算是皇親國戚了。”


    王遠神色複雜,雖然他很感激蘇晚的一番良苦用心,但蘇晚這說的……都哪兒跟哪兒啊!


    再說了,他即便是殿試高中,也未必就是探花郎啊?


    “你是覺得,我考——不上狀元?”


    糾結半晌後,王遠五味雜陳地問道。


    “那倒不是!”


    蘇晚隨手在王遠肩膀上拍了下,直拍得對方一個踉蹌。


    “我是覺得表哥你一表人才,相貌堂堂,狀元嘛,文采好就行,但探花郎可不一樣,不光文采好,還得是入圍者中長得最好看的!”


    王遠神色更複雜了。


    半晌,慢吞吞道:“我還是想當狀元。”


    “嗯?”蘇晚疑惑的看他。


    便聽王遠道:“雖說,文無第一,武無第二。但——我還是覺得狀元好。”


    “哦——”蘇晚拉長尾音,緩緩點頭。


    王遠補充:“殿試一甲三人雖然都是進士及第,但狀元授翰林院修撰,榜眼和探花授翰林院編修,翰林院修撰是從六品,編修是正七品。我……我還是覺得,從六品更好一些。”


    蘇晚前世雖然書讀的多,卻也多是醫書,又或者數理化之類的,對於古代的官員品級倒是沒有研究過,自然也分不清從六品和正七品的差別是什麽。


    但尋思著古代的官位等級,從六品應該是比正七品要高,便沒在這個問題上糾結。


    “你喜歡就好,反正在我看來差別不大。不過,明年開春就要會考了,你是不是得看書?”


    “嗯。”王遠點頭,臉色總算是好了一些。


    “我先前來的時候,有帶書過來,不過……”


    “什麽?”見他吞吞吐吐,蘇晚忍不住追問。


    王遠有些不好意思,麵頰紅了紅,靦腆道:“當日來得匆忙,筆墨紙硯,都未曾帶在身上,所以……”


    “這個好說!”


    蘇晚爽快地打了個響指,隨即一溜煙地跑去了小藥房,不多時便抱著一個竹木編製的小籃子,將其一把塞到了王遠懷裏。


    “這些都給你,不夠再問我要。”


    “對了!”蘇晚忽地認真地叮囑:“既然你不想跟那些人打交道,最近也最好不要出門,要是被人發現你在我們家,可就麻煩了。”


    “我記下了,多謝你。”


    “客氣。”


    眼看著蘇晚又要拍手拍自己,王遠條件反射地後退了兩步。


    蘇晚的手僵在半空,嘴角瞅了瞅,皺眉問:“你躲什麽?”


    王遠別開臉幹咳了聲,“男……男、男女授受不親。”


    蘇晚眼皮耷拉下來,險些氣笑,“當初讓我陪你去秋闈的時候怎麽不說?”


    王遠尷尬,他麵對蘇晚,活像是麵對長輩家人,心下沒什麽邪念,自然也沒什麽漣漪。


    但,若他直接說,蘇晚力氣太大,拍得他肩膀疼,似乎也不大妥當,便隻能想了個委婉的說辭。


    誰曾想,都這麽委婉了,蘇晚還是生氣了。


    “嬌嬌……”


    王遠正琢磨著該如何跟蘇晚道歉時,就聽見徐青雲的聲音,偏過頭,就看見徐青雲站在廚房門口。


    他迎上徐青雲的目光,見對方衝他淺淺一笑,驀地愣了下。


    蘇晚被轉移了注意力,快步朝徐青雲跑去了,不多時,便往後院去了。


    王遠收迴視線,低頭看了一眼小籃子裏的筆墨紙硯,清雋的眉眼微微垂著,須臾,嘴角微微上揚,笑了。


    徐青雲站在廚房門口,借著暮光看了一眼立在桌邊的青年,安靜溫和,又清雋靜謐。


    像極了院門外的那條河。


    他微微挑眉,想要迴想王遠曾經的模樣,卻發現記憶裏那個陰鬱又陰沉的青年,顯得格外遙遠。


    遙遠到,讓人無法將兩道身影重合在一起。


    他心下有些錯愕,直到孟氏接連喚了他兩聲,方才迴過神來。


    卻依舊忍不住想,曾經的他,是什麽樣子呢?


    沒遇見蘇晚以前的他,究竟是什麽樣子呢?


    徐青雲有些想不出,是以,等到子夜,他站在林間,看著掛在樹梢的清冷月光時,忍不住問黑岩:“你還記得——”


    黑岩:???


    自家少主究竟想說什麽?怎麽不往下說了?哎,不對啊,他家少主什麽時候是說話吞吞吐吐的人了?


    徐青雲緩緩吐了口氣,繼續往:“——我從前什麽樣嗎?”


    黑岩被這話問得一懵,褐色的眸子裏滿是疑惑,一時間竟是看著徐青雲的背影忘了作答,直到徐青雲轉過身,他對上徐青雲幽冷深邃的眼眸,方才猛地迴過神低下頭。


    “嗯?”


    見他不答,徐青雲微微擰了眉頭。


    黑岩心下猛地一咯噔,連忙張開嘴:“少主以前……”四個字說完,他成功卡了殼,一時間竟是想不出徐青雲以前什麽樣,滿腦子裏全都是徐青雲和蘇晚在一起時膩膩歪歪眉眼含笑的模樣。


    他心下大慌,冷汗和雞皮疙瘩爭先恐後地冒出來。


    夜色深重,林間寂靜,露水和濕氣化為涼意順著空氣鑽進毛孔。


    黑岩額頭上的冷汗“啪嗒”一聲滴落在手背上。


    “少主以前……”他硬著頭皮道:“少主以前,是玄雲宮最合格的繼承人,果決、沉穩、運籌帷幄,是我們的信仰,也是我們大家追隨的主人。”


    一番話說完,黑岩輕輕吐了口氣。


    他忽地想起小時候的徐青雲,想起一言不發,怒瞪著宮主,拚盡全力也要跟宮主對抗的徐青雲。


    那時候的徐青雲,饒是在孟氏夫婦麵前裝得在乖巧,他也能看出他骨子裏的陰鬱、憤恨、不甘。


    那種厭惡世人,不甘被人掌控,拚了命地掙紮反抗,卻無法改變所有,隻能屈辱地認命時的憤恨。


    那種從內而外透露出的負麵情緒,像是一個黑色的網,將徐青雲緊緊包裹其中的時候,也覆蓋了他們這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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