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晚壓住上揚的嘴角,理了理衣裳道:“咱們就這麽說定了,我呢,最近把給你的藥抽空做成藥丸,方便你服用,你呢,抄書給我,這樣有來有往,也算公平。”


    “還有……”不等王遠拒絕,蘇晚便補充:“表哥日後看到我,一定要記得跟我打交道,而且,不光是我,還有我相公。”


    王遠皺著眉頭看過來,神情不悅。


    蘇晚如同沒看見一般,自顧自地說道:“看見我們,就問,吃飯了嗎?切記,一定要完整地說,如果你中途停頓,我就會……拿這個紮你,或者,讓我相公打你。”


    蘇晚說著,變戲法似的,拿出一根比手指還長的針。


    王遠瞳孔猛地一縮。


    蘇晚伸手在針上彈了一下,道:“咱們就這麽說定了,當然,你也可以反悔,反正要參加秋闈的是你,不是我。”


    王遠狠狠擰了下眉頭,緊抿著唇角沒說話。


    蘇晚眸中一閃而過的笑意,沒拒絕,就得答應。


    “對了,你從哪兒來?”


    “你知道。”王遠總算答了話。


    蘇晚笑了,“那你來,我二叔知道嗎?”


    “知道。”王遠移開視線看向大山。


    神情依舊陰沉,可眸子裏卻也有幾分抑鬱。


    “哦。”蘇晚笑出聲,伸了個懶腰道:“看來,二叔最近是不會來找我麻煩了。”


    王遠沒吭聲。


    蘇晚活動了下筋骨,問:“你是在這兒坐會兒呢,還是迴去呢?”


    王遠沒吭聲,眼眸一錯不錯地看著遠山。


    蘇晚順著他的視線看了一眼,沒再說話,轉身迴了院子。


    等她從後院摘了菜出來時,門口已經沒有王遠的身影,小小的凳子下麵,壓著一張泛黃的草紙。


    蘇晚走過去,移開凳子拿起草紙,卻發現那是一張空白的草紙。


    她將草紙翻來覆去的看了兩遍兒,都沒看出什麽來,便將草紙折起來,塞進了衣袖裏。


    -


    王遠放那張草紙是為了什麽,蘇晚不知道,但王遠是心病。


    天生聰慧,十二歲時,在私塾寫出來的文章便比旁人要好,為此,被人欺負,扔進糞坑,再加上丁氏對他學業的過度重視,讓他精疲力盡,整個人陷入抑鬱不說,甚至還有些像是精神分裂。


    隻是,目前來看,王遠除卻人變得陰沉,說話也兩個字三個字地往外蹦以外,暫時沒有別的問題。


    精神分裂與多重人格不一樣,精神分裂症的患者多存在幻覺和妄想表現,但並不涉及在多個人格狀態中轉換的症狀。


    但多重人格不一樣,多重人格在精神病學中的正式名為“分離性身份障礙”,屬於分裂障礙的一種,其表現特征是出現兩種以及兩種以上不同的身份和人格。


    蘇晚先前有懷疑王遠是不是多種人格,但綜合丁氏來看,應該不是。


    針對精神分裂,首選肯定是藥物治療,但王遠明顯有一定的心理問題,所以,心理輔導和社會幹預也必不可少。


    至於王遠兩個字三個字往外崩的說話方式,很有可能是他給自己的一種心理暗示,比如,有些精神疾病患者,會因為自卑,覺得自己相貌醜陋,所以從不肯讓別人看自己的臉。


    還有些病人,會因為小時候不會說話,被家長訓斥,便覺得自己不應該開口說話,潛意識裏會想,自己要是個啞巴就好了,長此以往,便真的成了啞巴。


    還有的病人,為了逃避現實,覺得自己是殘疾人,兩腿不能動,非要住到精神病院,甚至還要求醫生給自己截肢。


    諸如此類的實例數不勝數,蘇晚讀書的時候聽得夠多,有關的治療方案也聽過一些,隻是,她那時候是旁聽,並非專門研究心理學,雖然多少知道一些,但並未親自治療過。


    但好在,她記性不錯,開個方子出來不成問題,至於心理治療麽……


    王遠明顯的自卑,需要鼓勵。


    但,這家夥也有極端的自負,所以,適當的打擊,也很必要。


    隻是,如何控製好這個度,蘇晚有些為難。


    -


    “我今天見到薛媽媽了。”


    晚上給袁聿換藥時,蘇晚如是說。


    袁聿聞言倒是不驚訝,隻淡淡應了聲,又問:“我娘和小姐可好?”


    “段小姐恢複的很好,大概用不了多久就能動身迴南越了,薛媽媽也很好。”蘇晚將紗布包好,抬頭看了他一眼,“薛媽媽托我給你開個方子,說你睡眠不好。”


    袁聿笑了下,沒說話。


    蘇晚移開視線,自顧自地道:“我跟薛媽媽說,得見了人,才能開方子。”


    “不是什麽大事。”袁聿開口,垂著眉眼開著紗布說:“隻是睡不好而已,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的確。”蘇晚在床邊的凳子上坐下,麵色淺淡,“失眠不是病,隻不過有時候也要人命,你現在年紀輕輕就睡不好,如果不是病理原因,那就是心理問題,隨著年齡增長,以後會越來越嚴重。”


    袁聿沒吭聲,低著頭不知在想什麽。


    蘇晚沉吟了片刻,道:“你可能有一些神經衰弱,所以入睡困難,但我觀察過你。”


    袁聿抬起頭看她,眸中帶著幾分防備和疏離。


    蘇晚毫不畏懼地跟他對視:“一般而言,大多數人是在晚上沒有安全感,但在白天,會相對安心,但你白天睡覺的時候,也時常處在噩夢中。”


    “你怎麽知道?”袁聿皺了下眉頭,神情裏透著幾分窘迫。


    “這是我家。”蘇晚莞爾,指了下窗戶道:“我從那兒經過,瞥一眼就能看見你滿頭的冷汗。”


    袁聿抿著唇看向了窗戶。


    “袁公子的睡眠問題,多半是心理問題,可能是以前受過什麽刺激,心裏留下了陰影,所以入睡後總會想起來,然後不斷地在噩夢裏掙紮。”


    “也不算是噩夢。”袁聿開口。


    蘇晚不解地看他。


    袁聿沉吟了片刻道:“我總覺得,我是沒睡著。”


    “幻覺?”


    “也不算。”袁聿擰了眉頭,“很真實。”


    “那可能是夢魘了。”蘇晚緩緩點頭,一邊示意袁聿伸手過來,一邊問:“頻繁嗎?什麽時候開始的?多久了。”


    袁聿遲疑了一瞬,還是伸手過來。


    “好多年了,差不多每天如此。”


    “那挺嚴重的。”蘇晚話落認真號脈,不再說話。


    袁聿看了看蘇晚,見她神色平淡,像是沒把這事兒當迴事兒,心下忽地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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