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是立馬眼前一亮,興奮地問道:“人能殺了?”


    葉天冷笑道:“不然呢?這是城主府的地圖,裏麵標注了武翳所在的地方,如果他不在,你就等著他迴房。今日是武朝質子在風朝待的最後一天。他要迴國的最後一天,你也知道殺了他意味著什麽。”


    柳如是將這張地圖握在手心,她玉手都開始顫抖,神色中有著偌大的震驚。良久,她才緩過神來,握著地圖的玉手都開始微微顫抖。


    語罷。


    葉天沒有多說,有了這張地圖,接下來的事情她知道該怎麽做。


    柳如是將這張地圖卷了起來,塞入酥胸當中,轉身一躍而起,以他們獨有的手法靈活的遁走。


    城主府的結構本不複雜,書城最重要的地方是書院。此地隻是附屬之地。在葉天那張細致無比,每一條脈絡都標注著詳細內容的地圖輔助下,柳如是很快便越過好幾個涼亭,穿入武翳所在的廂房當中。


    這廂房每日都有丫鬟媵人打掃,作為武朝的皇室,哪怕淪為質子在異國他鄉也過的不錯。每日的食物果蔬,都是風朝發放的廩稍。


    武翳本人吃的更是比城主府的城主吃的還要好上許多。


    廂房中豎立帳簾,燈色燭影,點點光芒。紫檀木桌上焚燒著淡雅的藿香。柳如是玉手揭開帳簾,靜靜地坐在床上,靜候著武翳的到來。


    她絕不懷疑武翳會不會到來,葉天想殺她的話,她早就成了一具屍體。


    倘若葉天不想讓她殺武翳,那她也萬萬不可能成功,她能出現在此地,就已經注定了結局。


    今日,她一定會殺了武翳。


    無論發生怎樣的情況,是誰殺的。


    也一定是她殺了武翳。


    柳如是以桌上的瓷壺,擷下腰間香囊,從中倒出些許絳紅色,如米粒大小的小籽泡入當中。再次拎起這一壺水,緩緩地灌入了石斛之中,她眉頭輕蹩,慢慢地將這口水順著紅唇滑入喉中,有種溫潤身子的溫暖。


    她從小便身體孱弱,連靈體灌體都承受不住。養她長大的師父,行便山野嚐遍百草,替她尋找能溫潤身體的法子。


    師父找了許多方法,可都不起太大的效果,甚為微弱。


    有一次,師父東行去往中原。


    等到師父再迴到西域的時候,清秀如冠玉的眉眼當中,有著些許疲憊,卻從手心捧著一捧狀若犬,絳紅色的小籽。


    後來她聽見師父說這個是東方神草,她以水衝泡之,緩緩地溫潤體內先天之精水,她的身體因此梳理,好了許多。


    她現在早已修煉多年,到了完全不需要這小籽,也能溫潤身體。


    可她仍舊忘不了手中的籽,那天西域罕見的下起了大雪,她聽見那座不大的孤峰上有人議論。說這次中原與西域正值戰亂之際,為了東行。


    師父跟風朝的國師戰了一場,受了道傷。恐如道台明鏡般無瑕的心中,會從此留下一道疤。


    那道疤很醜陋。


    師父是那麽溫柔的一個人,和煦如暖陽,撫人若春風。遙遠宮殿的王座之上,掌握至高無上權力的神座大人,都曾經賜下預言。師父是最有可能超越過他的天才。


    更是道心無瑕疵的天才。


    所以這道疤才很醜陋,許多人議論是因為她,師父才會去東行。


    有很多人去議論她,有很多人腹誹她。這些是成熟的西域荒原戰士。那些不懂事的頑童劣子,編撰歌謠,當街辱罵。


    她似乎要成為一個禍國殃民的女人,好像是因為她,葬送了草原的未來,西域的未來。因此隕落了一個神秘而偉大的存在。


    柳如是向來不是個能扛得住擔當的女人,所以那一夜西域的天色沒有星星,她也從來沒有看見過星星。


    那一夜西域的湖水很涼,等師父將她從水裏撈起來的時候,她已經被水浸濕。


    如果再等一段時間,或許她就會永遠在湖水裏。會被族人謾罵著晦氣的撈出來,再如同草原上瘟死的野狗般,仍如最肮髒的屍堆,遭人唾棄的暴曬而亡。


    隻是她有個好師父,就像是十幾年前東行的那次一樣。


    師父都沒有跟她商量,便孤身一人,以道痕有傷的身體強闖那座幾代荒原人都從未登上過,隻在神話故事當中聽說過的雪山時。


    全荒原人都以為她師父瘋了,可沒有人能攔住他。因為他已經上了那座雪山,那座滿是神秘紋路符陣的高山,除了她師父外,根本無人敢踏上一步。


    荒原人停止了狩獵,依靠著往日積蓄下來的肉糧靜候著。


    一日、


    兩日、


    三日。


    荒原上人們漸漸地散去,哪怕最相信她師父的族長,也對高山上投向了失望的眼神。


    這是個信奉強者的部落,如果師父不再出現。她的身體會成為各個最強戰士的玩物,落在那種殘暴嗜血的人手上,下場幾乎等同於死亡。


    四日的時光度過,當天空泛起魚肚白,所有人都以為沒有希望。連等候著的白鷺鳥也乍然飛走的時候,一個瘦削的身影,滿臉冰渣子的男人就像是從東方迴來時那麽疲憊不堪,卻盡是和煦的微笑。


    這一次他折服了部落所有人。


    族長關愛他的勇武,欣賞他的天賦異稟,期待他未來的曙光。


    嫉妒師父的人,啞口無言,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來針對他們。


    師父從雪山上走下來,那神秘的高山之上,守望者雪原女神,掌握著無上權利的神座大人賜下了神諭。


    他,可取而代之。


    荒原人向來敬佩強者,也勇於欽佩和讚揚強者。


    師父的行為,讓他折服了一切。


    柳如是則是被愛屋及烏,她柔和溫暖的在師父給自己搭建的溫柔鄉當中,修煉了許多年。


    突然有一天。


    她無比敬佩和崇拜的師父,跟她說起了一件事情,交代了她一件任務。


    她視之為神明的師父。


    告訴她這一切,從收養她,到守護她,到幫助她。


    僅僅為了一件事情,讓她在這個合適的時間,出現在一個合適的地點,殺一個合適的人。


    武翳。


    她還在喝著石斛中的水,今日這東方神草泡出來的水,比以往鹹了一些。


    她心想,自己還是像以前那樣不堪重用,哪怕已經費力扮的嫵媚,裝的誘惑。


    成為一個讓風朝書城裏人盡皆知的帶刺毒玫瑰,可仍舊還是個不堪重用的女孩。


    那麽重要的場合,師父精心準備了十幾年這樣的大局,如此重要的一枚棋子。


    居然沒能把武翳殺死。


    柳如是嗤笑了聲,這樣的自己,太沒用了。隻是師父那麽溫柔的人,哪怕是知道了這個結局,心裏憋著失望,也不會說出來吧。


    能讓他說出來那番讓自己前來書城刺殺武翳的話,已經用盡了他此生所有的不禮貌了吧。


    柳如是突然笑了,要是讓教坊司的嫖客們看見,又要一擲萬金了。


    隻是這招對她向來沒有用呢,除非他們也能跟師父一樣,先來一趟遠行,再走一趟登天。


    柳如是玉臂輕拭,拎著一把精巧的袖劍。她練了這麽多年的劍,殺不掉葉天,殺一個外強中幹的武翳,綽綽有餘。


    隻是,她在也見不到雪山下麵的冰渣子了。


    這世界上,最美的事情是冰渣子。


    不是感情。


    因為感情不能讓人付出性命,但冰渣子可以。


    她殺了武翳。


    走不出城主府了,她知道。可沒關係,走不出,那便不走了。


    外麵腳步聲她也聽見了。


    所以,武翳,迴來了。


    “這幾個廢物東西,等餘歸國,定斬其頭顱!”武翳麵色兇厲,精光乍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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