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熱烈,走幾步就讓人汗流浹背,楊禾帶隨從走進一間茶館,靠窗邊坐下。


    打量街道上人頭的攢頭,有衣著光鮮的掌櫃和東家,有年輕的夥計,有短杉打扮的力氣人。


    一派欣欣向榮模樣,看上去比京城也不差。


    這時小二提著茶壺熱情地走過來,“幾位大人喝什麽?”


    楊禾往桌子上丟過去六七枚銅板,“跟你打聽一點事?”


    小二開心收下,“您問。”


    “最近生意怎麽樣?”


    店小二不加思索道,“茶館地段還可以,東家有錢賺。”


    “有沒有貪官汙吏、惡少衙內來找麻煩?”


    “以前有,現在沒有。”店小二自然早早注意到楊禾穿著明朝官服。


    “以前那些隻會知乎者也的官老爺都迴家去了,現在衙門裏的都是青天,隻要東家按規則納稅,不用擔心有人來找麻煩。”


    楊禾老臉一紅,因為他也是知乎者也那一套,賊死板。


    心裏不信邪,在楊禾認知中,叛軍什麽德性他一清二楚,於是又問,“東家做生意有錢賺,你的日子怎麽樣?”


    “不僅是我,廣州府老百姓的日子普遍比以前好很多,我娘和媳婦在家織布賺錢,父親修路賺錢,馬上我們家還能分到兩畝地,日子美的很。”


    “....”


    楊禾傻眼,店小二這句話信息含量太多,他有點消化不了。


    先說織布,這玩藝把蘇州織戶逼造反,原因是官府收稅太多,遇到天災,蠶吐絲少,這種情況同樣強征不誤。


    想到這裏楊禾問,“每台織機每月交多少稅錢?”


    “以前每台織機每月交一百文固定稅,如今不收稅。”說到免稅,小二頗為得意,“所以我才說,現在衙門裏的都是青天。”


    楊禾驚呆,不收稅,怎麽可能?


    這就好比狗不吃那啥,稀奇!


    “修路是怎麽迴事?”楊禾不信邪,“是強製勞役嗎?現在正是農忙,家裏的田怎麽辦?”


    “田?”店小二搖頭,“我家沒有田,田都在官老爺和地主手裏;修路是自願,每天幹活五個時辰,可得六個銅板和兩盒鮮美又好吃的魚肉罐頭。”


    楊禾心裏舒服一點,工作一天隻給六個銅板,講真,很少。


    哪知店小二又補充一句,“如果魚肉罐頭不吃,可以賣六個銅板一盒,大部分都會賣給迴收商人,自己吃粗米煮的米飯。”


    “這...”


    楊禾呆,工錢每天六個銅板,兩盒魚肉賣十二個銅板,一天十八個,一個月五百四十個。


    一年大概能掙個6.5兩銀,好像很不錯啊。


    最重要的是,這隻是一個人掙的錢;店小二上班掙錢,老娘和媳婦在家織布也掙錢,還免稅。


    喔艸,這麽一算,民間富有程度,直逼都城!


    震驚過後楊禾問出最關心問題,“你剛才說家裏馬上可以分兩畝田是怎麽迴事?”


    “這衙門給的,每家每戶都有。”


    “你不是說田產都在官老爺和地主手裏嗎?”楊禾不解。


    這時有其他客人招唿店小二。


    臨走前店小二留下最後一句話,“所以說現在衙門裏都是青天。”


    “....”


    楊禾三觀被反複刷新,他意識到張新把土地搶來,然後分給窮苦人,這樣真的不會出亂子嗎?


    匆匆喝完茶,楊禾又到大街上走訪,和不同行業,不同年齡段的人聊天,發現幾乎所有人都對現在感到滿意。


    更表示,現在廣州府,隻要肯賣力氣,肯吃苦,到處都能掙到錢。


    想掙小錢去修路,想掙大錢去出海,想發財去找城投錢行貸款買船去捕魚、做生意。


    傍晚。


    楊禾打算找一家客棧休息,忽地轉頭看向隨從,“你們今天有沒有在街上看見小乞丐?”


    六個隨從傻眼,大明朝現在到處都是流民和小乞丐,京城也有很多,廣州府好像...一個都沒有!!!


    “楊大人好,花某可以迴答你的問題。”


    花某自然是花可慶,今年六十,性格特別頑固,為官清廉,所以還好好的。


    他的其他同事都被張某人抄家。


    楊禾迴憶幾秒,恍然大悟,“您是花布政使?”


    “正是老夫,”花可慶自我介紹道,“聽聞楊大人來廣州,所以找過來敘敘舊。”


    一個正三品,一個正二品,兩人過去自然見過麵,進入客棧,要一間上房,兩人在一張圓桌兩邊麵對麵坐下。


    “請問楊大人此行為何而來?”花可慶抱抱拳問。


    “張同鳴背叛聖上,向張新投降,眼看局勢一發不可收拾,北方又逢大敗,陛下派我來封賞張新為兩廣新任總督,暫且將他安撫。”


    花可慶微愣,提醒道,“我擔心會養虎為患,張新是叛軍,又和叛軍不一樣,說來慚愧,他和他的手下極其善長內治,長袖善舞籠絡人心。”


    楊禾深以為然,一個下午足夠他了解很多,好奇問,“為何街上沒有小乞丐?”


    “張新沒有進入廣州府之前,城裏城外有很多乞丐,現在12歲以上可以自立更生的,要麽當兵、要麽修路,不會有閑人;


    12歲以下,要麽進入訓練營;要麽被各個海商收為義子,帶迴家培養,總之12歲以下孩子,連嬰兒都有人搶著要。”


    “???”


    就像劉佬佬進大觀園,楊禾已經了解廣州府許多,聽到這裏還是一頭霧水。


    看出楊禾疑惑,花可慶把自己知道的情況倒出來。


    “收養小乞丐這股風是從濠鏡澳刮過來的,帶頭人自然是張新;


    據說早在兩年前,他就一直在收養無父無母的孩子,帶迴去培養他們讀書寫字,不背四書五經,而是學習實用技術,比如醫術、水利、修路、測量等等;


    如今兩年過去,第一批孩子已經能夠為他擔當重任。


    比如各個衙門裏的‘青天’,得承認,那些少年辦事雷厲風行,思路清晰,公平公正,不受是非幹擾,非常受老百姓歡迎。”


    楊禾咂巴咂巴嘴角,他聽出來花可慶言外之意,那些少年,比他這個正二品大員做的還要好。


    “這些事情以前聞所未聞,總體感覺老百姓得到很多實惠,沒有流浪孩童也是好事,”楊禾不解,“花大人為什麽說養虎為患?”


    “如果人心都在張新那裏,”花可慶反問,“誰還會記得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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