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後,張新和郭文靜離開郭家。


    夜幕下,兩人走在石板路街道發出清脆敲擊聲,看上去頗為和諧。


    隻是氣氛有些沉悶,見張新一改往常活躍性格,變的沉默寡言,郭文靜關心問,“夫君,我爹和你說了什麽?”


    張新用閑聊的口氣介紹道,“他讓我明天也去費氏莊園,爭取拿一份供應合約,我拒絕了。”


    郭文靜沉默。


    在外人看來,張新是一個錢多到花不完的富人,其實帳上現在隻有三千兩,看似很多,實際這些錢隻夠運轉三個月。


    不僅如此,到目前為止,船廠都是隻出不進,沒有賺錢產品。


    比如製糖,雖說可以製糖,卻和其它小作坊沒區別,沒有競爭力。


    比如釀酒,按工藝要求,這東西需要三年陳釀才能上市。


    比如養人,近三千人,其中百分之九十都是流民和乞兒。


    雖說這些乞兒隻需管飯就行,可三千人一起吃飯的花銷,並不是小數量。


    郭文靜想不通大量收留乞兒原因,隻當男人好心,也這是當初她看中張新的原因之一,冤到無話可說,自己選的男人,含淚也要吃完。


    再比如投入最大的造船場,這東西吃銀子像饕餮猛獸。


    至於送給出去的十萬兩白銀,郭文靜以為是和解金,或者叫融入金,畢竟費爾南多封殺張新的事情不是秘密。


    心裏想法一閃而過,郭文靜提議道:“夫君,我們舉辦一場拍賣吧,把剩餘那些銃炮賣掉,價高者得。”


    郭文靜是商女出生,知道銃炮對於遠洋船隊的重要性,可眼下隻有這麽一條迴款途徑,四五萬兩銀子進來,足夠男人浪好幾年,那個時候張新變的成熟,不會再胡亂花錢。


    嫁雞隨雞嫁狗隨狗,郭文靜也是操心的,她把張新大手大腳花錢的問題,歸根於不成熟,理想化,想著慢慢斧正。


    這裏‘斧正’和調教、養成,意義類似。


    “或許你覺的我在胡鬧,”黑夜裏,張新側看頭看向麵容姣好的郭文靜,微微一笑道,“剩下的三十四門銃炮,四門我們留著自己用,另外三十門會捐出去。”


    “....”


    郭文靜眼前一黑,差點沒站穩,第一次情緒沒崩住,“夫君,把火炮捐出去,你打算賣掉船廠嗎?”


    這是一句氣話,沒有人比郭文靜更清楚,船廠是張新的命根子。


    “從未打算。”張新明確迴答。


    “那船廠如何維持運營?”郭文靜追問。


    放在後世,如果有這麽一間船廠,很容易融到數億元,畢竟某汽車展品還是模形呢,都有人拚命送錢,何況張新是實打實造船。


    放在這個年代更簡單。


    在郭文靜看來,船廠即沒有造出船,也沒有釀出酒,白糖也沒有竟爭力,沒有任何可以看到賺錢的地方。


    但她忽略掉天天看到的東西,也就是——人,張新看重船廠,更看重培養手下。


    也因此,在郭文靜認為是負擔的部分,恰恰是張新能夠翻身的資本。


    沒有錢?


    放二丫。


    沒有糧?


    放二丫。


    除二丫,未來還有鄭一龍、李魁奇,未來還有三千乞兒,等等許多人可放出去,為張某人斂盡天下財富和土地。


    心裏這樣想,張新解釋道,“錢會有的,糧也會有的,你想想四十門銃炮是怎麽來的?”


    “....”


    一語驚醒夢中人,反應兩秒郭文靜道:“小鳥號廢了,我讓爹再給我們一艘五百料大船。”


    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郭文靜跟娘家要東西,那真是不客氣。


    要知道郭春秧雖說有船四十艘,但五百料船也隻有七艘,其它都是小船,之前送給張某人一艘五百料小鳥號,這次又要大出血,可憐~


    心結解開,郭文靜又變成原來的樣子,微微揚著傲驕小臉問:“夫君,三十銃炮你是打算捐給朝庭吧?有什麽原因嗎?”


    畢竟價值四五萬兩銀子,郭文靜很難做到默不關心。


    張新把頭點點,火炮雖然是交給童守義,但最終一定是大明朝使用,組織語言簡略迴答道:“保命的手段罷了,希望隻是多此一舉。”


    直白說,張新其實是在投資,投資童守義這個人。


    童守義今年五十歲,身高一米七,翩翩儒將一名,特點是廉潔,不收一分孝敬,不收一枚銅錢賄賂。


    然,曆史上這樣的清官有很多,並不算出彩,比如海瑞,一篇《治安疏》讓他名垂千古。


    但是就是這麽一位剛正不阿的清官,在張新看來,不僅自己活的累,辦事效率也極低。


    四字簡介——鋼硬易折。


    經過張新長期觀察,童守義和海端雖然同樣清廉,但又不完全一樣。


    舉例。


    把海瑞比喻成公司職員,粗暴說:老板我很清廉,你放心把權利給我,我伏首為牛,全力以赴,公司發展壯大指日可待!


    把童守義也比喻成公司職員,他則是默默管好自己的一畝三分地,不貪汙、不懟人,有種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姿態。


    換成你是老板,喜歡誰?


    美中不足是,童守義這種性格造成他過於‘平凡’,平凡到皇帝看不見,於是張新前來‘助攻’。


    次日費氏莊園召開供應商大會。


    濠鏡澳排名前二十實力商人,都是費爾南多的供應商,他們把大明朝內地商品通過陸路、河道、海路運來濠鏡澳。


    然後再把費爾南多從西方帶來的商品,銷往內陸。


    一年又一年,周而複始已經有五十年之久。


    較為公允的說,他們養活大量織工和桑戶,蔗農、陶匠、小商小販、地主、官員等等。


    與此同時。


    經過走私商和海盜的口口相傳,盤據在澎湖的荷蘭人已經得知張新俘虜他們一艘炮船的事情。


    這讓他們非常惱火,並決心報複。


    至於另外兩艘被二丫擊沉的陰國炮船,原本停靠目標地點也是澎湖,隻是大海太大,無人知道他們沉沒,更沒有人往張新身上聯想。


    這個時候荷蘭人和陰國人是盟友。


    荷蘭人是哥哥,陰國人是弟弟,這是因為好戰的伊麗莎白女王1603年去世,新任的詹姆斯一世是個和平愛好者,他當上國王後,很快結束與西班牙人之間的戰爭。


    之後14年在位時間,陰國海軍處於一種無人問津的狀態,並逐漸衰落。


    有那麽幾分陰國版萬曆皇帝的意思。


    直到今年,也就是1618年,詹姆斯國王讓其子和西班牙公主聯姻,當年輕王子前往西班牙求親被羞辱性拒絕後,這才開進行戰備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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